第34章 心相近1
客房內。
蕭二夫人喝上一口熱茶, 注視底下不良于行的姒玉。
“姒玉,我問你,你自己估摸自己什麽時候養好傷?就算有青徽子道長允許你在此養傷, 但你一個女郎, 總在這神聖的地方, 終歸會對太清觀造成不好的影響。”蕭二夫人拿出長輩的姿态道。
姒玉只回:“大概再休養一個月。”
“好好養身體,臉上可有傷到?”蕭二夫人冷不丁道,犀利的目光時不時掠過姒玉,眼底有飛快越過的厭惡。
蕭二長君對失蹤的姒玉可謂念念不忘,就同她兒子一般, 只不過她兒子陷得更深,姒玉失蹤後锲而不舍找姒玉,而她夫君則是直接尋找姒玉的替身,以求安慰。
思及夫郎的醉生夢死, 蕭二夫人冷笑不止。
這三房的遠方親戚還真是個禍害,不過......
姒玉知道蕭二夫人沒安好心, 垂首, 輕聲道:“不曾。”
“那便是好事了, 姒玉, 我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事。”蕭二夫人淺啜一口上好的茶水, 慢道。
聽言, 姒玉猛然意識到危機, 但她面上不曾露出破綻,而是保持一副柔柔弱弱的乖巧模樣。
“二夫人,不知是什麽事?”
蕭二夫人意味深長地睨姒玉, 說:“你可還記得李太守?當時你下落不明, 李太守可謂是殚精竭慮地在幫我們蕭府找你, 三房可欠下他一個大人情,現在他得知你還活着,可不知道有多高興。”
“......是嗎?”姒玉面不改色地笑,笑得無辜而天真,但實際上姒玉幾欲作嘔。
從蕭二夫人說出這句話,姒玉已然把蕭二夫人的算盤摸清。
李太守?
姒玉曾經見過李太守,當時李太守來拜訪蕭府,與蕭家家主在後花園交談時,恰好撞上姒玉,若非他一副色眯眯的樣子,姒玉都難以注意到他。
惡寒至極。
姒玉都不明白他那麽肥油大耳的老男人是怎麽當上太守的。
姒玉都不想做表面功夫,等蕭二夫人說話,“本來再尋不到你人,蕭家就會盡最後一份職責,為你辦喪,不過李太守對你十分癡情,直接揚言要娶你的靈位,此情此意,誰不感動?是以我便替你做了主,将你嫁給李太守。”
“你一個孤女,高嫁給李太守可是你三生積攢的福分,雖是妾,但李太守很喜歡你,等你進門,可要好生伺候好李太守。”蕭二夫人娓娓道。
三言兩句,便定下了姒玉的未來。
可,姒玉豈會是那麽容易拿捏的人?
“二夫人,這于禮不合吧,我的婚事不是該我姑母定嗎?豈能勞煩您?”姒玉堆笑道。
“好了。”蕭二夫人懶得和姒玉多費口舌,她道:“事情已經定下,一切免談,對了,我要告訴你,三弟妹也同意了,你就等着嫁過去吧,屆時,等你傷勢痊愈,太守便會來接你進府。”
就是說姒玉傷好後,都不用回蕭府,直接去太守府。
“二夫人。” 這個老太婆。
姒玉暗自咬牙切齒,竟然想要讓她嫁給李太守,門都沒有。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不是傀儡。
蕭二夫人沒殺死她就要用這種法子報複她,可真是好毒的心思。
看來她對蕭英還是心慈手軟了。
當時,她踹蕭英、推蕭英就該更狠。
蕭英那個沒用的廢物,都答應要查清刺殺原委,結果半途摔倒,真是沒點用。
指望是指望不上他了。
本來姒玉還想着給蕭英提供線索,使蕭英能查到刺殺她的人正是他的母親,只要姒玉再吹吹風,依照蕭英那愛色、軟根子的性子,必定會被姒玉蠱惑。
到時,就可以讓蕭英和蕭二夫人母子反目,只是,變化來得太快。
最毒婦人心,便是如此。
老太婆打的一手好算盤。
照蕭二夫人這麽攪合姒玉,姒玉的計劃被打斷了不少,弄得姒玉都沒什麽心思留在太清觀了。
但要她半途而廢,那不可能,都在玹度身上花費了這麽多精力,總要得到一次。
一個月。
要加快。
在這一月裏,她必須要聯系到郗三郎,提前假死離開。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蕭二夫人多少知道姒玉肯定心有不甘。
“我不同意。”姒玉委屈巴巴道。
“你有什麽不滿意的?且長輩都替你做好主了,安心嫁過去吧。”蕭二夫人強硬道,語氣中不容置喙。
“可——”
“夠了!”蕭二夫人道,“姒玉,識相點,我并非是在過問你的意見,而是給你下通知,知道嗎?”
姒玉佯裝有苦說不出,一臉憋悶,卻又不得不屈服,“......”
“還有——”蕭二夫人撩起眼皮,“下去。”屋子裏靜站的幾位侍女屈膝,“唯。”
語休,一幹人等立即關好窗,款款退下,守在外面。
蕭二夫人道:“我兒子摔斷腿一事,你可知悉?”
“嗯。”
“當時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姒玉不承認,“沒有,二夫人。”
“說實話。”蕭二夫人咄咄逼人。
姒玉面無端倪,老實道:“沒有。”
甚至姒玉還要說:“二夫人,表哥他現在還好嗎?”
“無須你來操心。”
“嗯。”姒玉好像有點氣餒,不過眼神一直是冷的。
怎麽不讓蕭英兩腿都斷了?
蕭二夫人接着說:“你離青徽子道長遠一點,別做讨嫌的事,為人所不齒,丢我們蕭府的臉面。”
“二夫人,你這從何說起?”姒玉似乎不解,“道長在醫治我,二夫人你說要我避開道長?”
蕭二夫人卻充耳不聞。
“你住在雲軒?真不知道這青徽子道長怎麽就讓你留下來了。”蕭二夫人陰陽怪氣道。
“總之,明日我離開時你就搬出來。”她放下茶瓯。
姒玉霎時可憐兮兮,但面上是不會讓步的堅定,“二夫人,這不行。”
“什麽不行?”蕭二夫人道,“你敢不照着我說的去做?”蕭二夫人目光嚴肅冷然。
其實蕭二夫人本無意管姒玉在哪住,只是自個女兒求她,她才答應下來。
因為姒玉住在玹度那,從知道這件事開始,蕭二夫人心中對玹度過往的敬仰就淡了很多。
呵。
姒玉在心裏冷笑,這老太婆以為自己是誰?三言兩語就想限制她?
姒玉攥緊了袖子,袖管中的小簍子動了動。
她今日必叫蕭二夫人嘗嘗什麽叫害怕。
彼時,日暮低垂,天穹迎來漆黑。
正當姒玉斟酌回答時,忽地,有一名侍女進來同蕭二夫人說了什麽。
蕭二夫人:“姒玉你先回去。”
姒玉眼珠轉動,随即離開。
等出了門,姒玉便找了隐蔽處躲起來,她在找機會。
等了有一陣,姒玉終于看到蕭二夫人和幾個侍女離開。
姒玉連忙前往門口,對仆從道:
“我适才有東西落在這了,想進去找一下。”
門口的仆從剛見過姒玉,沒有懷疑什麽,點了點頭。
姒玉順勢進去。
趁着夜色,姒玉潛入蕭二夫人的房間,就這窗外透出的薄弱月光,俯身摸至蕭二夫人床榻上,接着掏出小竹簍,把裏面塊頭不大的灰梢蛇放在被褥底下。
藏好。
姒玉笑了笑,繼而轉身朝窗戶走去,推開一點罅隙。
然後姒玉踱步至門口,她很謹慎,先是開一點門縫隙,再觀察外面——沒有人徘徊。
姒玉松一口氣,确認不會有人看見後小心翼翼開門,出來,再輕手輕腳把門帶上。
一切都十分順利。
驟然,投.射在門上的陰影變多,姒玉未曾注意。
下一刻,姒玉剛一轉身,迎面撲來鋪滿眼眸的身影,姒玉登時被吓到了。
“道、道長?”
姒玉跟在玹度身後,想不通玹度怎麽會出現在那。
被玹度抓到幹壞事的滋味有點不好受。
兩人久久不說話。
終于,姒玉先忍不住了,她小跑過去,追上玹度,然後拉住玹度的袖子,說:“道長,你怎麽會出現?”
“君寶說你被蕭二夫人叫走了。”玹度道。
聞聲,姒玉竊喜,眉梢微微翹起,淚痣靈動,玹度來找她必然是關心她,真是意外之喜。
玹度乜視姒玉,“你又是在幹什麽?”
玹度知道蕭二夫人的房間無人。
聽着玹度的話,姒玉垂目,想了想,認錯道:
“道長,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何錯之有?”
姒玉從實招來,“我趁着沒人,偷偷摸摸進二夫人的房間。”
不得不說,姒玉膽子很大。
“為何?”玹度淡淡問。
姒玉閉上口,她可不敢說真話,她進去,是為放蛇咬蕭二夫人,而在玹度眼中,她可是怕蛇的。
姒玉抿唇,不知為何,她總感覺玹度似乎看穿了她。
雖然他的眼神始終淡如煙雲,讓人感到疏冷,覺得他不問世事。
應當是錯覺。
姒玉摒棄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半晌,姒玉擡頭,“道長,你還記得我被追殺的事嗎?”
“記得。”
“我懷疑是蕭二夫人,所以,我就想進她屋子找些線索。”
“找到了嗎?”
姒玉搖頭,“沒有發現。”
“下次不要這麽魯莽了,她可是有為難你?”玹度道。
“......沒有。”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姒玉是受了委屈。
玹度把姒玉的面容盡收眼底,沒再問其他,道:“先回去吧。”
“好。”
黑沉沉的天幕,月疏光冷,兩人并肩走在小道上。
不知從何時起,月殘隐在夜雲中,濃郁的墨雲湧出來。
蟬鳴聲起,夾雜小小的鈴聲。
有流螢飛過,有一小群。
兩人眼底掠過微小的光。
書上說流螢乃腐草所化,為幽陰至暗之物。
姒玉喜歡流螢,眼中閃過興味,“看,道長,是流螢。”
玹度循聲望去,象征性地點了點頭,神情溫和,沒有姒玉那麽大反應。
春夏之際,流螢随處可見,并不是稀奇之物。
只是,玹度有點奇怪姒玉的反應,看起來,她似乎很喜歡。
玹度正思量間,只見姒玉動身,去追逐飛在灌叢花叢中的流螢,姒玉眨眨眼,緊接着想用手去撈,只是,抓了空。
流螢仗着身量小,四處分散,及時躲開。
見狀,姒玉不服氣,再次去追。
可下一瞬,姒玉腳底猶似絆到什麽,一個趔趄,眼看身形不穩就要栽個跟頭。
幸好玹度及時過來用手接住姒玉,才讓她免于一摔。
“謝謝道長。”姒玉抓緊了手中的竹拐,有點心有餘悸。
“你要?”
“嗯。”
片刻,玹度動作敏捷,快狠準地用手捕捉到一小堆流螢,被玹度關在他握成拳的右手中。
姒玉眼睛微亮,順勢把左手攤開,玹度将右手放在她手上。
他緩緩松開手,小團的流螢慢慢從玹度指縫中飛出。
一小束一小束的光浮動。
作者有話說:
1.唯:下人對上位者稱呼“唯”,表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