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打架
和錦縣和潭陽州府之間隔了好些個縣,路途遙遠,來回一趟花費時間不少,所以方修文接到了胡氏的信究竟會有何反應,方采蘩她們短期內不可能知道。母子四人還是平穩地過着日子,跟過去沒什麽兩樣。
天氣越加暖和,竹筍已經開始破土,新鮮的竹筍無論清炒還是和着臘肉一起炒都美味可口,方家一家子都愛吃。而青竹溪邊竹子多,扯筍很方便。
今日回家後胡氏做飯,方采蘩和方采菱則背着背簍提着竹籃去扯筍,順便趕鴨子回家。因為想給城裏鄰近鋪子的人家也送些,兩姐妹打算多扯一點,就往上游竹筍多一些的地方走去。上游對岸竹林密集些,竹筍也多些,姐妹兩個索性踩着跳岩往對岸而去。
“慢點,地上有些滑,姐姐仔細跌倒。不然我去竹林裏頭扯,姐姐在外頭接着就好,你的臉那麽好看,若是刮着哪兒就不好了。”方采菱時刻不忘保護自家姐姐美麗的臉蛋,大聲嚷嚷着。
這丫頭就是個愛操心的,方采蘩又感動又好笑,道:“我不要你擔心,管好你自己就行。戴好手套,你的手千萬不能傷着,不然就沒辦法繡東西了。”
方采菱揚了揚雙手道:“看,我戴得牢實着呢。呀,那裏好幾根筍子!”方采菱正要奔過去,卻被方采蘩拉住了:“急什麽,等我先拿竹竿子拍打拍打,看看之後再過去。這時候已經有蛇了,可得小心。”
“對,我竟然把娘的話給忘了。”方采菱吐了吐舌頭,拍着胸脯道,“我最怕那東西了,姐姐給我,我來打。”方采菱從方采蘩手裏搶過竹竿子,噼裏啪啦四處一通亂打,打完又等了一陣姐妹兩個才過去扯。
這時候的青竹溪邊,最不缺的就是竹筍了,姐妹兩個不一會兒就扯了半背簍。方采菱是個話痨,邊利索地扯着筍子邊嘴巴說個不休。而方采蘩因為瞞着妹子老爹派人尋來這事,心裏有些內疚,再怎麽樣那都是人家的親老子不是。
而根據對老娘這陣子的試探,方采蘩覺得父母複合的可能性不是沒有,為了不叫妹子到時候覺得突兀,話題便有意無意地往老爹方修文身上靠。
不想方采菱卻不感冒,皺眉道:“姐姐提他做什麽,回頭娘知道了又要生氣。他都不要咱們了,和明氏賤人過他的好日子,咱們又何必想着他。娘都說了,就當咱們從來就沒有過爹。”
方采蘩扶額,這孩子愛憎分明,行事步調素來和老娘保持高度一致,在看待老爹這裏是這樣,對待陸家也是這樣。
其實當初妹子和陸骁那小子年歲相仿,又都是話簍子,兩個人在一起叽裏呱啦說不完的話,相處得極好。可老娘和于寡婦一鬧僵,她也就立馬對陸骁橫眉冷對惡語相向了。陸骁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結果兩個家夥小小年紀竟弄得跟烏眼雞似的,一見面就掐。
而且這孩子當初離開老爹的時候年紀太小,這會子對老爹恐怕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加上老娘給她灌輸的老爹很可恨的觀念,所以她不稀罕老爹很正常。方采蘩嘆息着打消了和妹子聊老爹的念頭,轉而問起妹子今日和老娘拿繡好的樣品去廖大戶家給廖太太和三姑娘過目的經過。
因為廖太太很滿意胡記的繡活,一時高興賞了方采菱二十文錢,方采菱很得意,叽叽喳喳地詳細說了自己和胡氏怎麽被廖家的婆子帶入廖家後院,廖太太拿了什麽點心給她吃,完後又怎麽讓婆子送她們出門。
“哦,姐姐知道我們從廖家出來看到什麽了嗎?”方采菱突然興奮地道。方采蘩道:“那你們看到什麽了?”“嘻嘻,我們看到陸二被唐夫子堵着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方采菱滿臉快意。
方采蘩很是不解:“陸骁早已經不在唐夫子那裏念書了,怎麽又被他給罵了?”
方采菱道:“古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陸二那草包雖然只在唐夫子門下念了兩年書就不念了,可終究是唐夫子的弟子。他此番寫別字鬧出那麽大一場笑話,全和錦縣城誰不知道他的大名了。唐夫子的名聲叫他給敗壞了,只怕鼻子都氣歪了。”
這倒是實話,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裏,唐夫子自來愛惜羽毛,此番陸骁鬧出這麽大的烏龍,他生氣也是應當。方采蘩腦補着唐夫子翹着山羊胡子指着陸骁大罵的情景,心裏默默地同情着陸骁這倒黴孩子。
因為同情陸骁,方采蘩不免覺着妹子這得意的神色看着叫人不大舒服,便挑刺兒道:“別說人家草包了,你自己都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意思弄錯了。那句話說的是學生要尊重老師,你用反了。”
“管它反不反,反正姐姐知道我的意思就行。”方采菱滿不在乎地揮手,然後繼續落井下石,“啧啧,姐姐你是沒看到唐夫子都是怎麽罵陸二的。唐夫子指着陸草包的鼻子說:‘陸骁,你當初在我門下讀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頑劣不堪。
《三字經》別人五天背下了,你半個月還背不下,寫的大字呢,跟雞爪子抓的一般難看,勉強讀了兩年堅持不下去了。老頭子平日裏沒少告誡弟子人貴有自知之明,可你倒好,胸無點墨居然也敢給人代筆寫書信,結果惹出那麽大亂子。世上怎麽有你這麽蠢的人呢?你總歸跟着我念了兩年書,怎麽就連‘忙’字都不會寫了?’”
方采菱學着唐夫子氣急敗壞的口吻,唇紅齒白的小姑娘模仿六十歲的老者,一手虛空點着人的鼻子一手做擄胡子狀,那模樣要多搞笑有多搞笑,偏她還一本正經地。
方采蘩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一指頭戳在妹子額頭上,嗔怪道:“臭丫頭,陸骁倒黴你就那麽高興?看你這刻薄樣兒!做人要厚道知道不?陸骁又不是故意的,連遠哥兒都知道這事兒不能全怪陸骁柳掌櫃自己也有錯,偏你就不不饒地。
陸骁已經夠倒黴了,于嬸子将他狠揍了一頓不說,他家還給柳掌櫃岳家賠了些醫藥錢。你沒見這幾日對面幾母子個個垂頭喪氣的,說話都沒以前高聲了。”
“哼,活該,叫他們一家子欺負人!”方采菱仍舊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方采蘩頭疼不已:“你怎麽就這麽愛記仇呢?欺負人欺負人,人家怎麽欺負咱們家了?哪一回吵嘴咱們家落了下風?”
“還不欺負?于寡婦每次和娘吵嘴都仗着自己身板高壯,動不動揮舞着拳頭一副要打人的架勢,還有陸骁那張臭嘴更是可……”
“我的嘴再臭也比不得你方二!”背後忽然有人憤怒地大聲叫嚷,兩姐妹吓了一跳,回頭一看,好死不死地竟然是陸骥陸骁兩人。他們手裏提着籃子,應該也是來扯筍的。
很顯然陸家兄弟将方家姐妹方才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陸骁氣得臉通紅,惡狠狠地瞪着方采菱道:“背地裏說人壞話,你的嘴巴不是臭,而是惡毒!就沒見過比你更可惡的女的!不過十一歲就這般尖酸刻薄,看往後哪個男的瞎了眼敢娶你!嫁不出去就讓你那刁滑的寡婦娘養你一輩子吧!”
“你……你不要臉!”小姑娘平日裏叫人說到将來嫁人的事情都會害羞,此刻卻被死對頭用這麽惡毒的話說起這事,方采蘩氣得渾身哆嗦,一時間失去了理智,撿起原先放在地上的長竹竿,刷地一竿子就沖陸骁掃了過去,嘴裏罵道:“混賬東西,咒我也就罷了,竟然還敢罵我娘,看我不打死你!”
陸骁雖然被自家兄長灌輸了好男不跟女鬥的觀念,但十三四歲正是好鬥的年紀,方采菱先動手,他自然不會避開。于是一手抓過竹竿大力一扯,方采菱哪有他力氣大,被他這麽一拉,一下給扯倒在地。
兩個小的手腳太快,方采蘩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家妹子已經在地上了。“菱姐兒放手,你怎麽能動手打人!”方采蘩一邊急慌慌去扶妹子起來,一邊勸她放下手中竹竿。
“放下,骁哥兒你瘋了不曾!”那邊陸骥一手拉住陸骁,一手在他握竹竿的手上一捏,陸骁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方采菱見狀,立馬啪啪啪幾竿子打在陸骁腿上身上。
方采菱年小力氣弱,竹竿又長,打在人身上其實根本不怎麽疼,關鍵是被自己小的丫頭片子給打了,男子漢陸骁自覺丢了大臉,氣得嗷嗷叫,奮力掙紮着,嘶吼道:“大哥你究竟幫着誰,放開我,看我不打扁那心眼歹毒的丫頭!”
“好男不跟女鬥,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咱們走吧。”那邊陸骥一邊大聲勸着弟弟,一邊拽着他走開。這邊方采蘩急得滿頭大汗,奮力去搶妹子手中的竹竿,厲聲道:“放下竹竿,菱姐兒你怎麽能這麽瘋鬧!”
陸骁再不想走,可根本掙不過陸骥,愣是被生拉硬拽着弄走了。方家姐妹的竹背簍放在他們離開的地方,被憤怒的陸骁一腳給踹飛了,背簍裏的竹筍立時四散。
“狗東西,竟然敢踢我們家的背簍,賠給我們,不然別走!”方采菱頓腳大罵,撿起竹竿作勢欲追。方采蘩死死抱住妹子,怒道:“菱姐兒,你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