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婚(一)
顧聞祁話音落下, 殿中有片刻寂靜。
風間琉栩微眯了眼:“你下的毒?”
顧聞祁道:“是。”
他自然不會把虞歸晏供出來。
風間琉栩驟然冷了語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他知曉聞祁因着虞氏一事, 一直怨怼于玄鏡, 可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對玄鏡下毒, 甚至以虞氏與齊王世子大婚威脅于他。
“我很清楚。”顧聞祁臉上波瀾不驚, “你們只說答應與否即可。”
風間琉栩還未說話, 一直沉默的魏王卻是突然開了口:“本王答應。”
風間琉栩沉吟須臾, 到底也應允了, 也或許該說,即便顧玄鏡醒着, 魏王與風間琉栩也沒有一個人是同意顧玄鏡動手搶婚的,畢竟虞歸晏要嫁之人不是旁人,而是齊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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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府慎獨軒,聞沉淵神色微沉:“誰動了手!”
下一刻,他忽地又想起什麽, 蹙眉道:“能讓鎮南王中毒之人怕是不多吧?會不會是鎮南王想迷惑我們?”
聞清潇不置可否:“無論如何, 不可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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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鏡出事那日離大婚不過兩日之期, 惠信帝雖有言語上的含沙射影, 但似乎是為了掩蓋其針對的意圖, 也或許是為了安撫朝臣的心, 同時賜下了諸多賞賜, 甚至言之要親自主婚。賢王緊随惠信帝之後, 往齊王府與尚書府贈了不少奇珍異寶,太子自然也不甘示弱,開了東宮金庫, 同樣兩頭都送了只多不少的稀奇玩意兒,意為以賀齊王世子新婚。
本因着林氏之事而蒙上了一層陰影的尚書府頃刻間恢複了往昔風光。一連兩日,散朝後,圍上來恭賀的朝臣無數,喬尚書忙到不可開交,卻又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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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看在眼裏,心裏雖豔羨得緊,卻也曉得這等祖墳冒青煙的好事也不是可以羨慕得來的。數百年來,能與四大世族之三扯上姻親幹系的,也唯有一個喬氏了,想一想齊王世子明知道喬氏二姑娘與鎮南王有了肌膚之親還願意娶喬二姑娘,各家心裏就更不是滋味了。
不過這些話可沒人敢開口,也就心裏想想罷了,畢竟那日齊王世子為了喬氏二姑娘險些與當今聖上而翻臉的事還歷歷在目呢。
就在長安勳貴朝臣各懷心思中,婚期到底是近了。大婚前一夜,按大秦婚嫁習制,這一夜本該是嫡母為新嫁娘囑咐為人婦的事宜以及新婚當夜敦倫之禮,可虞歸晏生母早逝,繼母林氏前些時日又鬧出了那等子醜事而被休,這件事自然便落到了身為虞歸晏祖母的喬老太君身上。
自虞歸晏自稱神智清醒後,喬老太君倒是沒再明裏暗裏為難于她,今次也是她一到慈安院,便被鄭月恭恭敬敬地請進了院子裏。
喬老太君精明的目光輕輕落在虞歸晏身上,臉上情緒不顯,只緩緩端起茶盞,淺抿了一口。
二姐兒倒是個命好的,早些年分明癡傻了,與齊王世子定下婚期後,卻是神智清醒了。只是早前在賞春宴上二姐兒與鎮南王一事實在荒唐,不過好在齊王世子未曾追究。
她看着虞歸晏,驟然厲了神色:“早些年你心如稚子,年紀也還小,有些話自是不必言說,可明日你便要嫁為人婦了,你母親不在,有些話,祖母不得不囑咐。”
虞歸晏雖不喜喬老太君,可喬老太君到底是她的祖母,百行孝為先,何況喬老太君此刻也并未為難于她,她萬萬沒有不恭之理。
她微斂了眉目,恭敬地道:“祖母請講,孫女洗耳恭聽。”
見着虞歸晏恭順的模樣,喬老太君眼中厲色稍有緩和:“《禮》,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行違神祇,天則罰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可知其意?”
虞歸晏在大秦這般多年,自然知曉喬老太君話中何意。可她知曉,原身卻不知曉,她搖搖頭:“孫女不知。”
喬老太君似早知道她會如此說,連眼皮都沒掀一下:“生而為女子,當有貞烈守節的美好德性,為夫君守身如玉。被夫君以外的男子看了身子、與之肌膚相親,那都是不守婦道,是會遭天譴的。男子是女子的天,可再娶再納,女子卻斷無以侍奉二夫的道理,若是與外男有了不幹不淨的幹系,那便該自行了結,為夫君留個清白名聲。”
眼見着虞歸晏臉色一白,喬老太君又道:“你與鎮南王一事,既然齊王世子未曾追究,你也便不要再多想,只是今後卻定要記得祖母說過的話,你是齊王世子妃,是齊王世子嫡妻,你的天是齊王世子,你也歸屬于齊王世子,萬不可與外男有分毫幹系。”
言罷,她略一擡手。
虞歸晏便見着鄭月與相如分別端了一個托盤上來,鄭月托盤之上的赫然是《女誡》、《女論語》、《內訓》、《女範捷錄》,相如呈上的托盤上卻擱着一本不知為何物的書冊。她眼皮一跳,只聽喬老太君徐徐道:“鄭月拿的都是規範女子言行的書,你帶回去好好看看,莫嫁過去讨了世子的嫌惡。”
虞歸晏看着托盤上的書,沒覺得有多欣喜,只覺厭惡。可時代如此,她此刻也不能不接受,她不接受,只會教人覺着她是異類,是瘋了。
她颔首,接過了:“多謝祖母賜書,孫女定好生研讀,不負祖母厚望。”
虞歸晏接了書,喬老太君臉上終于露出些滿意的笑來:“知道便好。”她示意相如走近些,又道,“你且打開相如盤中的書。”
虞歸晏不明所以,但以為左右不過是《女則》《女誡》之類的書,倒也沒有多想,順手便打開了書卷。
書卷中的畫面直直撞入虞歸晏眼中,她下意識地便阖了書,可耳尖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紅。
喬老太君将虞歸晏羞怯又惱怒的反應看在眼裏,面上神色不顯:“這些事本不該我來說,可你母親早逝,祖母也只得厚着臉皮說了,夫妻敦倫本為人之常情,新婚之夜,每個女人都要痛過那麽一遭,夫君憐惜的還好,只要痛過一遭,若是夫君不憐惜,你也得受着。”
越是說到後來,虞歸晏只覺臉越熱,連身子都控制不住地發燙,旁的什麽想法都沒了,只想趕緊離開,直到喬老太君讓她自己看畫冊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辭了別,快速離開了。
可哪怕是回到了瑾瑜院,她卻還是覺着臉上燙得厲害,連喬錦瑟喚她,她都是好久才反應過來。
喬錦瑟瞧着自己妹妹捏着一卷書呆楞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這是什麽?這般抓着。”
說着,她便要去拿她手中的書。
虞歸晏立時一個激靈,趕緊将書遞給了知香,磕磕巴巴地道:“沒...沒什麽,祖母讓我好好學學女子言行的書罷了。”
此前想着要嫁給聞清潇的大部分原因是出于趨利避害,後來也許有信任在裏面,可她卻完全忘記了夫妻敦倫之禮,喬老太君如此露骨地提起,還給了她一卷畫冊,這畫冊還險些被喬錦瑟發現,她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虞歸晏這般反應,喬錦瑟也是成過親的,便也明白了,她溫和地笑了笑,頗為照顧自己妹妹的羞怯,轉移了話頭:“明日還有得忙,我們早些歇下罷。”
自喬錦瑟回來打理虞歸晏大婚以來,兩人都是同室而居。
喬錦瑟不再提起,虞歸晏臉上的滾燙才消散了些,卻還是微微紅着臉,話語也不太連貫:“好...早些歇息。”
趁着喬錦瑟轉身的瞬間,虞歸晏趕緊将畫冊藏了起來。
姐妹倆梳洗後上了床榻,虞歸晏睡不着,喬錦瑟更是了無睡意,她在為虞歸晏欣喜的同時又覺不舍,她一直小心呵護着的晏晏長大了,明日便要為人婦了,甚至在不久的将來更要為人母,她不知道剛醒不久的晏晏能不能适應這樣驟然的轉變。
可好在晏晏嫁的是齊王世子,她不該多慮,齊王世子該是能夠好好照顧晏晏。若是萬一......齊王世子不能好好照顧晏晏,她便是舍了性命,也定是要護晏晏周全,讓晏晏開懷。
她看着身邊微阖了眼,似是睡去的虞歸晏,輕輕擡起手,撫在她眉眼間:“晏晏一定生生世世都順遂安然。”
言罷,她正待收回手,卻是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溫軟的聲音低低地傳來:“姐姐也是。”
喬錦瑟詫異:“還沒睡着啊?”
昏黃的燭火裏,虞歸晏緩緩睜了眼:“姐姐不也沒睡嗎?”
喬錦瑟笑着彈了彈虞歸晏額頭:“怎麽能跟姐姐比睡沒睡着,明日是大婚,你要勞累一日,怎可還不睡?”她為她攏了攏薄被,“若是睡不着,姐姐給你講講趣事兒可好?講着講着便睡着了。”
虞歸晏搖搖頭,喬錦瑟也勞累許久了,她怎忍心她還在大半夜為她講什麽趣事兒,助她入眠。
但她睡不着的确為真,是緊張的,也是忐忑的,從決定嫁與聞清潇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似乎已經完全偏離了原來的模樣,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确,甚至不知道前面是否還有路。
可一想起那個光風霁月般,與顧玄鏡全然不同的男子,她的心似乎又不自覺間便安定了下來。
就在那安定之中,她沉沉地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是大婚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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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當日,虞歸晏很早便被叫了起身,盡管正式的婚儀稍晚,但齊王世子迎娶正妃,又是聖上親臨主婚,禮節繁多,良辰吉時也是相看好了的。這一日,基本上每時每刻該做什麽都定下了的,容不得出分毫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