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複生
三月的春雨總是突如其來,簌簌一場雨,街上行人匆匆尋覓避雨處,小販也擔起了箱籠提早返家。
不過少頃,原本繁華的長安街道漸漸冷清下來,只餘三三兩兩神色匆匆的過客,春雨淅瀝的聲音混雜在步伐起落間,格外清晰。
河岸畔,一青衫俊秀少年孤身席地而坐,任春雨涼透衣衫也未曾躲避半分,周身籠罩了一層霭霭沉沉的昏暗暮色,似已與那涼透的春雨融為一體。
避雨的老妪見狀,緩了步伐:“小公子,雨快大了,早些歸家吧。”
青衫少年緩緩睜眼,本該是一雙鐘靈毓秀的眼,此刻卻纏繞着一層看不明說不透的死氣,半點不像十六七歲的恣意少年:......歸家?
她還有所謂的家嗎?
“小公子?”
青衫少年緩慢遲鈍地轉了視線,細細密密的雨中,佝偻着身軀的老妪的身影逐漸清晰,連帶着她身後的缦回廊腰、雕臺樓閣都清晰如斯。
沒有跨不過的高牆院落,也不是窒息壓迫的湖水間。
少年的目光重新落在老妪身上,即便隔得遠了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身上的善意卻感受得分明,完全不似王府衆人看似恭順實則不屑嘲諷的目光。
良久,她遲緩地扯起唇角:“多謝,我即刻便離開。”
步伐起落間,老妪的身影漸漸遠去。
虞歸晏卻久久回不過神來,原本細密的春雨越發恣意張揚,飄飄揚揚而下,張狂地籠罩在她發間、眉目間,順着她白皙精致的下颚滑落。
她混亂不已的思緒在越發涼透的雨中逐漸清晰。她籠緊眉宇,她分明記得自己知道時日無多,再也不想死守在那枯井般死寂無望的鎮南王府中,于是縱身躍入了長樂院的靜心湖中。
靜心湖是活水,與淮安城外的淮河相連通。她跳了下去......難道......
一想到這個可能,虞歸晏猛地起身,三步并作兩步、磕磕絆絆地奔到了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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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春雨砸得支離破碎的河面隐隐約約倒映出一副略微有些失血蒼白的面容,那是一張雲出皎月、恰似高山白雪的年輕面容,殘留着青澀的稚氣,并不是她熟悉的枯槁面容。
她輕顫着指尖撫上臉側,指尖是細膩如凝脂的溫涼觸感。同一時間,水中那人鏡面地同步了她的動作,分毫不差。
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一咬牙,猛地扯開了濡濕的廣袖,一截修長勻稱、骨理分明的雪肌玉臂映入眼底。
虞歸晏的瞳孔驟然一縮,她兩只手腕全都是取血留下的醜陋如蜈蚣的傷疤,又如何會如現在這般光滑白皙?
所以這絕不是她!
她踉跄地退後兩步,跌坐在河畔,心底掀起驚濤駭浪,那些紛雜的記憶瞬間如狂風過境般湧入腦海之中。
豆大的雨混在風裏刮在虞歸晏的臉上,冷硬生疼,抹去了她眼角滑下的淚。良久,久到她身體已經漸漸泛涼,她驀然大笑起來,笑聲蒼涼而諷刺。
**
驟雨未歇的街道上行人無幾,虞歸晏漫無目的地游走其間。
心灰意冷地跳下靜心湖竟然沒死成,重生在了他人身上,還恢複了屬于千年後的記憶。
是了,她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本應存在的時代是千年後,只是意外死亡後,失去了所有記憶,只以為自己不過是被孤山聖手當作藥人養大的一介孤女,後來遇上了顧玄鏡。
再之後......
虞歸晏諷刺地勾起唇角,一切都已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死過一遭才徹底清醒過來,這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但......
她略微垂眸,眼中是被垂落廣袖半掩住的秀白手腕,那裏沒有狼狽不堪的傷疤,也沒有被撕裂得鮮血淋漓、永遠都愈合不了的傷口。
也許上一世,她會那麽毅然決然地跳了下去,除了自知時日無多外,其實更多是因為心死,她以為擁有過的一切其實都不過是一場騙局,那人為了思慕心儀之人而費心營造的驚天騙局。
而現如今,無論是她是身處何時,身在何方,至少她已經遠離了顧玄鏡,一切都有機會重新來過。
她仰頭,任由涼雨砸落在臉上。
怨嗎?是有的,深愛八載,本以為是他不肯信她,可到頭來卻發現原來他娶她也不過是因為她與喬青瀾相似,怎能不怨?
可被軟.禁在長樂院的那些時日裏,她也漸漸明白了,顧氏盤根錯節,顧玄鏡更是顧氏精心培養出來的嫡子,深不可測,而她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便是傾己之力也難以與之相抗衡。與其再毫無意義地糾纏下去,賠上這一世,不若再不相見。
他予她八載旁人終其一生難以企及的榮華,她當他心儀之人八載的替身,兩清了。從此之後,他自有嬌妻美妾在側,子孫滿堂。而她,也終于可以慢慢放下。
**
馬蹄踏近的聲音被淅瀝的雨聲掩蓋,空曠的街道盡頭,一隊車馬冒雨而行。盡管雨勢漸大,随行在側的親兵卻絲毫沒有疲倦之色,肅然嚴正至極,分毫不亂。一眼望之,俨然如整裝待發的将士,威嚴凜然。
最前方的馬車側跟随着一位身着大秦皇朝文官官服之人。身為禮部尚書的重景德奉聖命迎鎮守南方的鎮南王進京,自是不敢怠慢,自在京外涼亭接到鎮南王的儀仗之後便一直随侍在側,可惜天公不作美,一個時辰前還萬裏無雲的天竟突然下起了雨。
他略一思忖,便躬身向馬車內之人行禮道:“王爺,雨勢大了,是否快些行進,以便早些時辰到隆宴宮歇息。”
隆宴宮是秦朝始帝下令建在皇宮西側的觀景行宮,奢靡恢弘至極,從隆宴宮中的摘星樓望去,京城諸色盡可收之眼底。最初,這隆宴宮專用于皇帝春行觀京景,但始帝之後,秦朝大興精簡之風,這隆宴宮反倒漸漸冷清了下來,少有天子涉足。直到近百年來,高炀帝開始用隆宴宮接待來京藩王,才漸漸成了今日的隆宴驿宮。
鎮南王此番進京也自然而然地被惠信帝安置在隆宴宮。
重景德未來得及聽到馬車內那人的回答,便見整個隊伍都驀然停了下來,他不由得蹙眉:“怎麽回事?”
負責清路的禁衛回禀道:“禀大人,有民衆蓄意鬧事。”
聞言,重景德不甚在意地揮手:“帶下去便是。”
“這男子行事太過可疑,卑職不敢擅作主張,是以将他帶了過來,請大人定奪。”那禁衛揚手,示意架着男子的禁衛将那青衫男子帶上前來。
那兩個禁衛聞令,立刻扣住還掙紮不已的男子,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
虞歸晏狼狽跌下去的同時,下意識地想站起身來逃走,念頭才起,還未來得及動作,冰涼的刀鋒便在下一刻抵在了她喉間。
“哦?”重景德的視線輕飄飄從渾身緊繃的虞歸晏身上掠過,開口問道,“如何可疑?”
那領頭的禁衛不敢隐瞞:“卑職清路時見這男子獨身站在路中,狀若癫狂,便上前提醒他快些離開,哪知他竟像沒聽見,完全忽視了卑職的話。于是卑職再三提醒,直到表明了這是鎮南王的車架,這男子卻突然倉惶地想要逃竄,着實可疑得很。”
“是嗎?”重景德聽不出情緒地道了一句。他觀察得仔細,一提起鎮南王,這青衫男子的身體便越發緊繃,渾身的氣息也是變了又變。須臾,他微微眯起眼,“你可有何要說。”
虞歸晏掩在廣袖下的手微微攥緊,被長發遮住的眼中晦暗不明。她不着痕跡地微側眸,眼角餘光裏是馬車車轅。那車轅以紋理清晰的紫檀木制成,雕刻着繁複的梵文滾雲紋,是顧氏一族特有的紋飾。
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一股寒意迅速從腳底竄開,整個人都漸漸發涼,方才稍稍安定下來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她不過是離開河畔找一家酒肆客棧歇息而已,可為什麽還是逃不開這個人!為什麽還是會遇見!
她分明在那禁衛提醒之後便要繞開這條道了啊!可為什麽還要抓她!
不......不對。她已經不是鎮南王府的側妃了,何必這般戰戰兢兢,徒惹了他人驚疑?而且她并不清楚現在是什麽年間,也許是回到了顧玄鏡未曾買下她的時刻,那她便更不能這樣自亂了陣腳。顧玄鏡那人看似溫潤如谪仙,實則最善人心不過,也最是多疑不過。一旦讓他出了馬車,對她起了疑心,那她才是真的從此都逃不開顧玄鏡這個人。
想通了這一茬,虞歸晏反而漸漸鎮定了下來,哪怕指尖還在微微發顫,她卻盡量斂了多餘的情緒。她知道自己挨了這麽長的時間,已經讓這位被那禁衛稱之為大人的男人起疑了,但只要應對得當,以顧玄鏡的性格,應當不會管這等子閑事。
在重景德越發尖銳審視的目光下,她磕磕絆絆地開口道:“大人明鑒,實在......實在......”
跪在一側的禁衛睨到重景德眉心越籠越緊,趕緊用佩劍狠狠打了她一下:“吞吞吐吐地做什麽!還不趕緊交代,耽擱了王爺和大人的時辰,你擔待得起嗎?”
禁衛乃是負責皇帝安全的特殊軍人,經歷過最嚴苛的訓練,皆是孔武有力,那一劍又打得極重,虞歸晏現在這樣一副嬌弱的少女身軀自然承受不住,她吃痛地想要伸手去揉。她也的确這樣做了,畏畏縮縮地揉着自己的腰際,瑟索着開口:“不是草民故意隐瞞,只是草民身患有疾......這病實在有些難以啓齒......”
她想過了,與其孤高地執拗着,引起馬車內的顧玄鏡的注意。倒不如瘋瘋癫癫地跟這位所謂的大人周旋,哪怕她前後差距過大引起了他的懷疑,他估摸着也會因為這天氣不會過多審問她。
“草民自幼患有癔病,适才是病發,所以才......”
虞歸晏的一番話說得結結巴巴,而且前後模樣太不一致,重景德自是不太信,但現下雨勢越發的大,他還需迎鎮南王至隆宴宮,自然如虞歸晏所料,不準備在她身上多浪費時間。思忖須臾,他吩咐禁衛道:“暫且先帶下去。”
虞歸晏暗自松了一口氣,收押也罷,至少不必面對顧玄鏡,若是現在就面對他,盡管她再三告訴過自己他與她已經沒有關系,她但卻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若無其事地面對他。
而一旦自己洩露了分毫情緒,多疑如顧玄鏡,必定會起疑。那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場景。
禁衛架起虞歸晏就要離開,一道辨不清喜怒的嗓音自馬車內傳出:“且慢!”
那聲音雖低沉優雅,但那聲線中隐隐的尊容威儀卻在無形中散開,比料峭的春雨更加寒涼,叫人透不過氣來。哪怕看不見人,便是聞得聲音,也叫人感到危險不已。
虞歸晏的心瞬間收緊,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緊緊捏住,這聲音,她聽了那般多年,再熟悉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最開始只是普通人,不聰明,甚至笨拙。
但是女主會慢慢成長,她在最開始遇到顧玄鏡會害怕,想逃避很正常。
特別說明:女主在現代沒活多大就死了,所以不要以特別現代的眼光去看她,設置穿越背景主要是因為作者不想換頻道去古言而已。
女主最開始就是被顧玄鏡和孤山聖手一起養廢了,很笨拙。
——
注:文中所有出現的地名與現實完全不相符,切勿以現實中的地理位置來推算文中出現的城鎮的地理位置及氣候。
———
推薦一下我的新文預收《欺師滅祖》
文案:
鳳鳶穿越一百年以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穿到了一本be師徒文裏面。
她的師尊,仙風道骨的洛迦帝君,冷情男主!
她的師妹,可愛軟糯的小包子,黑化女主!
而她,因為男主的喜歡,将會在女主黑化成魔後被女主剁成肉醬!!!
至于她的小弟子...那就更慘了,因為想要收回她的魂魄,在戰場上被萬千上古神魂刺破神識而亡。
鳳鳶看了看自己的小弟子:......我選擇和弟子一起狗帶。
小弟子不知煩憂,拿着剛做好的泥人,舉高給鳳鳶:“給師父!”
鳳鳶被小弟子萌化,忘了所有煩惱,抱着他狠狠啃了兩口:“笙兒真乖!”
鳳笙反抱住鳳鳶,眼裏溢滿占有陰郁的笑。
——泥人是師父的,師父就是我的了。
後來...
鳳鳶才尴尬地發現,這tm穿錯書了!!!
小師妹變成小師弟黑化了!!!
小徒弟也黑化了!!!
鳳鳶瑟瑟發抖,趕緊抱住唯一看起來正常點的師尊:“師尊!救命吶!”
洛迦面上是一如既往極淺極淡的笑,開口的話卻是...“不如我們成親?”
鳳鳶呆若木雞:...wtf,您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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