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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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湊過來,黑洞洞的槍口抵住英卓的額頭。實驗室中其他的人員也全都圍過來,幸災樂禍地欣賞這出貓捉老鼠的游戲。
“別開槍……會爆炸……”英卓被冰冷的槍管逼得仰着脖子,拼命從喉頭擠出斷斷續續的幾個字。
“我他麽的知道!”
伴随暴怒的大喝,副官一槍托砸下來,再次把他扇飛。盡管是文官,戰亂中人的武力仍遠非英卓這種富貴書生可比。
“媽的,牛排五分熟!土豆紅皮的!你再要啊!!”
穿着軍靴的腳毫不留情地踢向英卓,似乎要把這幾天飽受折騰的怨氣全發洩出來。
英卓滿地打滾,碩大的防毒面具使這情景顯得分外滑稽。圍觀的人也都帶着面具,哈哈的笑聲不約而同地從頭套下放送出來。他們等待着折磨,等待着殺戮,膽敢欺騙他們的人,上一個的皮還挂在中将的辦公室裏。
然而,就在這時,副官看見,對面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眼窗中劃過一絲狡黠的光。
電光石火間,英卓攀上了那輛就放置在旁邊的手推車,借着被施力的慣性,動作電影一般飛快往門外沖,推車上的玻璃瓶罐乒乓搖晃,紛紛落地,騰起刺鼻的氣體。
屋裏的人愣了半秒,但轉瞬,想起大家都帶着面罩,緊張頓時變成嗤笑。
四五個人一起追了上去,推車現在的速度雖快,一旦慣性耗盡,還不是他們的甕中之鼈,獵物這一瀕臨絕境的反抗,甚至加強了他們的樂趣。
推車砰一聲撞上了灰色的門,把兩扇門像鳥類的翅膀一樣推開了。
副官留在原地,把槍握在手中,發出精神抖擻的大笑:“媽的,成龍啊?”
英卓的半個身體已經通過了金屬門,與此同時,推車的速度被撞擊延宕下來,追擊的人最近的一個,手指差點摸到了他的腳踝。
而且,只要出了實驗室,他們就可以毫無畏懼地開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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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置信地,面罩之下,英卓湧起一絲笑容。
剎那間,他從推車底部摸出一件東西——那是他事先藏好的,按下按鈕,用力扔向了後方。
那是……之前他向副官索要的,電蚊拍……
電蚊拍的金屬網面上立刻發出噼噼啪啪的火光,在衆人的注視中劃出一道抛物線,從兩扇門之間,落入了實驗室內。
然後……轟!
巨大的氣浪把小車又往前推了十幾米,英卓抱着頭,天花板的瓦礫灰泥紛紛落下,砸在頭套上,雨點一樣響。
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後續不知又引燃了什麽東西,連環的爆炸聲響起了幾次,像過年此起彼伏的鞭炮。噗地一聲,什麽東西被甩了出來。英卓定睛看去,居然是一只握着槍的人手。他吸了口氣,咬牙壓制恐慌。上去死命掰開手指的關節,把那又黑又沉的金屬玩意別在腰上。
整個建築裏報警聲大作,四周都是煙霧,即使戴着面具,英卓也條件反射地咳嗽了幾聲。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雖然有幸運的成分,但這一切算是他在頭腦中計劃好的。之前在監控中看見蘇哈,他盤算過監室的位置。此時牆被炸塌了一面,正好去救人。
頂着彌漫的硝煙,他以最快的速度鑽進了囚室。蘇哈正躺在地上,手腳都被捆住,不停落下的瓦礫把她半身都埋住了。但人還醒着,眼睛裏滿是紅絲,看着沖進來的英卓。
英卓把一只備用面罩扣在她臉上。喊了聲“走!”
到處都是煙霧,到處都是火。在這間倒挂的海螺形建築中燃燒着。英卓扛着蘇哈,從最底層往樓上跑。
這麽大的動靜,上層守衛的士兵自然會跑下來查看,可他們不知爆炸産生了更多的毒氣,也不可能人手一副防毒面具。貿然沖下來,幾乎就是白白送死。所以英卓一路上在濃煙中,不斷聽見雜亂的腳步,此起彼伏的慘叫,還有咕咚咕咚倒下的聲音。
但他也顧不得了,他只想帶着蘇哈,盡快逃離那燃燒的地獄。毒氣比空氣重,越往上,越安全。
好不容易爬上兩層,英卓扶着旋轉樓梯的欄杆,按着膝蓋,呼哧呼哧地喘氣。
就在這時,他擡頭,突然發現稍微淡化一些的煙霧中中,出現了一個異常高大的人影。
是那個武官!中将身邊那個魁梧的武官,他帶着面具,但英卓從粗壯的手臂和手腕的傷疤認出是他。
武官顯然也認出了他們,英卓背着蘇哈,擡眼看着對方,對方手中,是更大口徑的,明晃晃的手槍,粗糙的指頭已經搭在了扳機上。
完了,冤家路窄……英卓這樣想着,天旋地轉。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色的閃電從他背上飛出,像雨前掠過低空的燕子。
武官的瞳孔一縮,顯然沒有防備,被一腳踢在手腕,手中的槍械飛起,落向旋梯中間的空洞,一秒都不到,就隐匿在滾滾煙塵之中,連掉在地面該發出的咔噠聲都被周遭的噪音掩蓋,沒傳上來。
英卓嘴角彎動。蘇哈那家夥……看似瀕死的豺狼,也還是豺狼啊,一不留意就要咬人一口。
武官反過勁兒來,揚手沖着蘇哈就是一記勾拳,勢大力沉。
蘇哈身形敏捷,躲過了這一拳。可是,突襲得手,抵消不了力量的差距。她幾乎只能閃躲,反擊即使用盡全力,面對體型差距巨大的成年男性,也不過像在撓癢。很快就被對方的拳風籠罩。
英卓想起來,他有槍,對,他有槍,掰開手指撿來的槍!
他弓起腰,手忙腳亂地去腰間摸,然而,要不然有個詞叫驚慌失措,情急之間,竟怎麽也摸不到。
這一切,寫來雖長,實際也就發生在幾秒鐘之內,打鬥中,蘇哈到底被擊中了一拳,悶哼一聲,向後飛出,狠狠撞在樓梯的木質欄杆上。
英卓驚叫了一聲。
然而,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似乎是被拳風帶的收不住閘,蘇哈上身向後倒去,竟是仰面翻出了欄杆之外。像先前被她踢掉那把手槍一樣,落向旋梯之間的黑洞,仿佛就要無聲無息地淹沒在塵爆與濃煙之中。
英卓想要上前,武官高大的身影卻擋住了去路。
“蘇哈——”
他盡全力伸長脖子,想要去看她是否掉了下去。
還好,沒有。
樓梯上的兩人目光一起投過去,一只修長的手抓住了圍欄立柱的底部,把整個人挂在上面,秋千一樣擺蕩。
比起弱雞的英卓,武官顯然更在意蘇哈,他伸腳出去,想要去踢那只手。
但蘇哈剛好抓在鐵藝的一個凹陷處,粗大的腳掌一時伸不進去。
英卓一陣竊喜,就在他們糾纏這一瞬間,他把上衣整個脫下來。
之前他不是摸不到槍嗎,除去衣服的遮擋,總該看見了吧。
然而,他低頭看向腰間,那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個挂槍的皮扣。
他腦子嗡地一響。
那把他視之為保命的武器,是剛才一路狼狽逃命時,掉在哪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