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珠錦卡的時間剛剛好, 回來換了衣服,就聽到容妃在到處找她。
珠錦換好了衣裳,去了容妃那邊。
這次出行很順利,珠錦還想着再出去玩玩, 沒想到年關将近, 不止宮裏忙, 永璘也忙得很。外面準備過年,集市上倒是熱鬧, 只可惜珠錦沒有這個機會出去了。
珠錦好長時間不見雍正, 趁着這個機會在宮裏溜達了一圈,最後是在太廟找到他的。
宮裏的法會不少,這天也有喇嘛和尚在誦經祈福。雍正就站在不遠處, 靜靜看着這群人若有所思。
“您在看什麽呢?”珠錦壓低嗓音, 向他走來,一路上都有宮人行禮, 實在矚目。
雍正緩緩搖頭, “出去說。”
他可以隐匿身形, 珠錦卻不行。對着空氣自言自語, 容易引人誤會。
僧侶們看到珠錦過來站了站,立刻就走了, 都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珠錦行為雖然奇怪,名聲卻還不錯,沒人覺得她是過來找麻煩的,大概是得了皇上的命令, 前來看一眼吧。
“莫非皇瑪法還想找人把自個兒給超度了?”來到僻靜之地後,珠錦跟雍正說笑。
雍正還沒來得及看到大清朝政清明,也還沒等到珠錦大展身手, 生活的盼頭很足,不至于這麽想不開。
雍正道:“不日你便要大婚了。”
珠錦點頭:“嗯。”
雍正說:“朕無法離你太遠。”
“這倒是個問題……”她年紀大些之後,雍正就很少跟她呆在一起,珠錦都把他當成一個自由的靈魂了,真沒想過這一點,“這麽說,皇瑪法要跟我一起嫁到和珅府上了?”
雍正對她的遣詞造句是服氣的,呵斥過太多次,珠錦一直我行我素,根本不會改。雍正只能在心裏默然片刻,假裝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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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錦說:“仔細想想,确實有諸多不便,不過只要皇瑪法想開了,和家還是皇宮,都是一樣的。”
雍正細品這句話裏的哲學道理。
珠錦又說:“要不要告訴豐紳殷德一聲?不然我私下裏跟皇瑪法聊天,被人撞見了,怕是會覺得我腦子有病。這麽一想,皇瑪法給我陪嫁,那真是古往今來誰都沒有的殊榮了。太有面子了。”
雍正:“……”
你倒是有面子了,朕不要面子的嗎?
他堂堂皇帝,竟然成了個陪嫁丫鬟,像什麽樣子?
珠錦:“這可比汗阿瑪他們準備的嫁妝貴重多了。”
雍正:“……”
原來不是陪嫁丫鬟,朕就是個嫁妝。
珠錦快樂地讨論起來婚後的生活,把雍正安排的明明白白。雍正此刻可以肯定,他在珠錦心裏就是個物品,連個丫鬟都不如。
她身邊那個叫水芝的丫鬟,珠錦都打算讓她出宮成親了!
時間過得飛快,新年過後,終于迎來了珠錦的婚禮。
剛剛入春,天氣沒有過年時候那麽冷,但也絕對稱不上溫暖,珠錦盡可以穿厚一點,不必擔心在夏天穿那麽多層,熱出毛病來。
她提前一天沐浴更衣,又塗了容妃送來的紅玉面膜膏,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水芝帶着一幹宮女進來,端來臉盆給她淨面,接着沉默不語地為她梳妝。
“舍不得了?”珠錦笑着說,“這是好事啊,沒有什麽可難過的。”
水芝抹了把眼淚,“剛定下婚約的時候,主子您明明也難受得很,今兒反倒來安慰起奴婢了。”
“你們幾個先出去,我和水芝單獨說幾句話。”
宮女們離開之後,珠錦拉着水芝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對面,水芝受寵若驚,連連拒絕,珠錦強硬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客氣什麽。”
水芝只好貼着紅木凳子坐下。
“你我雖說不上貼心知己,也相伴多年了,情分總是有的。”珠錦說,“你是我身邊的人,我自然是希望你好。你年紀不比我大幾歲,出嫁時忐忑的心情,我也都理解。今兒就準你跟我說說真心話,水芝,你是不是害怕?”
珠錦給她找了門親事,男方地位不太高,但也是旗人,正與水芝門當戶對。水芝又是珠錦身邊伺候的人,看在珠錦的面子上,那邊肯定會對水芝好。
水芝點了點頭,“不瞞您說,奴婢原先确實想着找個好人家,也好方便回家幫襯弟妹,可這些年主子待奴婢的恩情,奴婢都記在心上。奴婢舍不得您。”
她之前被家裏的事情弄得心緒煩雜,一心想着出宮。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才驟然發現,就算跟着十格格一起嫁到和家,依着十格格的性情,想回家也不難。
這麽多年,珠錦還和原來一樣,不喜歡有人在身邊伺候,貼身丫鬟就她自己,她走了之後,誰來照顧珠錦?
水芝訴說了她的擔心,珠錦抿唇一笑,“我有手有腳的,而且也不是一個宮女都不帶,這不是還有其他人嗎?再說,額附那邊也有人伺候,大不了去了和府再置辦。總之不會委屈了自個兒。你何須替我難過,往後還是多為自己打算打算,你這一輩子,可是掌握在自個兒手裏的。”
“主子說的是。”
水芝擦了擦淚水,喊了其他人進來,給珠錦描眉梳妝,待弄好了妝容,時辰差不多了,才開始換衣服。
滿人成親穿的都是“吉服”,是比朝服略低一等的禮服,也有一些人會穿着吉服或者朝服下葬。
這衣服珠錦已經穿過很多次,她原本還對嫁衣有些美好的期待,看到還是這件熟悉的吉服,只是做了件新的,心裏有點失落。
只有普通的民人命婦延續明朝的命婦打扮,穿鳳冠霞帔。一般有些地位的滿人,都會穿吉服。
吉服顏色黑的深沉,外面的端罩也是同款顏色,上面繡的花紋倒是精致,以紅黃藍為主。
珠錦的這件吉服,袍子和補子上都繡了五爪金龍,再配上高底靴、朝珠,還有滿頭的金翠钿子,最後是帶着小金座的吉服冠。吉服冠男女同款,珠錦的這個最頂上鑲嵌的是紅寶石。
固倫額附的則是珊瑚。
額附的彩禮提前兩天送到午門,由相關的衙門接手。第二天就是皇帝宴請額附,還有皇後請女眷吃飯的日子。
乾隆依然沒有皇後,這些事情交由容妃和惇妃負責。
額附謝恩後,公主的嫁妝送往額附府中。
第三天,就是今天,才是珠錦出嫁的日子。
珠錦換好衣服,依次去各個宮殿辭行。乾隆眼中帶着淚意,看向珠錦時,又是欣慰又是傷感。
“不知不覺,十格兒也長大成人了。”乾隆心中有千言萬語,不知該如何說出口,也知道珠錦只有十幾年的閱歷,恐怕聽不懂。
珠錦是乾隆的第十個女兒,她前面還有九個姐姐,十七個哥哥。兒子成親,乾隆自然不會傷感,只有送女兒離開時,才有這種悲傷。
他的好幾個女兒因為政治原因嫁到了蒙古,嫁到了西藏。也有好幾個女兒,比他這個做父親的更早離世。
珠錦的長大,更意味着乾隆的衰老。但是比起死亡,乾隆還有很多害怕的事情。
他怕在這個年紀仍舊會失去親人,怕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怕她無法适應那些家長裏短,怕失去她。
“汗阿瑪。”珠錦撩起衣擺,跪在他面前,“雖然說以後也能時常見面,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這是她兩輩子頭一次嫁人,離開家人,去另外一個家庭,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但是更多的還有迷茫和惆悵。
就好像人生度過了某個階段,她再也不是父母掌心的寶貝,很快就會擁有新的社會身份,以往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只能一路向前,獨自面對往後的風雨。
珠錦不想太煽情,随便說了幾句插科打诨,接着認認真真地,給乾隆行了叩拜大禮,“我走之後,您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明兒我就回來看您了。”
“你這妮子,就不能說點正經的,什麽叫明兒就回來了?”乾隆被她說的想笑。
“汗阿瑪您可是說過的,準許我随便回來。這麽近的路,明兒下午回來一趟又怎麽了?”珠錦從地上站起來,跟他撒了會兒嬌。
分別的苦悶迅速被驅散,乾隆心情也只剩下愉悅。
“汗阿瑪,皇瑪法應該也會跟我一起過去。我想着去了那邊,與皇瑪法交流實在不方便,倒不如透給豐紳殷德知道,也好打個掩護。”
乾隆沉默了一會兒,“你怎麽就确定豐紳殷德會信?”
“我跟他關系好啊。”珠錦說,“他對我的信任,說不定比對他阿瑪的都多。再說,您不是也與和珅很親近嗎?要是和珅知道了,應該也不要緊吧。”
只要他們把權力掌握在手裏,這事兒就算透露出去,也只是讓他們再多一個主子,不會構成威脅。
雍正雖說已經去世五十多年,到底離得不太遠,乾隆朝的百姓大多聽過雍正的故事,和珅自然也清楚雍正的性情。如果讓他知道,也會多一個指向标,讓和珅明白,什麽事兒該做,什麽事兒不該做。
乾隆腦子沒以前那麽好使了,聽珠錦說的頭頭是道,也覺得很有道理,“你向來有主意,就按你說的辦吧。”
“謝汗阿瑪恩典!”
珠錦謝恩。
等她拜訪完所有的長輩,時間已經到了傍晚,太陽即将下山。命婦們擁簇着珠錦登上鳳輿,前方有儀仗拿着燈籠與火炬開道,後面是親王福晉,還有顯貴命婦送親。
閑雜人等退讓,街道被照應得紅紅火火,一路來到午門,豐紳殷德就在這裏接她。
“婚”字原本寫作“昏”,就是黃昏的意思。原始社會中,女性是一種資源,男人會在黃昏光線模糊時出來把女性搶走,也可以說是“劫昏”。
珠錦被豐紳殷德接上了他的轎子,由轎夫擡着,去了什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