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寰探身向京海耳側靠近, 從染血的嘴唇中輕輕發出警告——
“別動, 只差一毫米, 你的心髒就會被刺穿。”
京海被釘在穿胸透骨的齒狀骨上, 不用寰說, 他也能感覺到心髒因搏動而觸及兇器尖端的刺痛。在電腦般精準的操控下,血族武器的威力被發揮到極致。
“我可以殺了你,就現在。”
寰的視線在京海臉上掃過,同時京海也得以近距離地觀察自己的本體。那張在鏡子裏曾無數次見過的臉近在咫尺, 呼吸中的溫度和血腥氣息彼此交錯。
四目相對。
“但讓你就這麽死了,對你來說反倒是一種仁慈。”寰擡手抹去嘴角的血, 翻手将拇指壓在京海的臉側,在顴骨下方緩緩塗抹出一條猩紅的血跡。
“做好去地獄的準備了沒?”
他笑着, 同時微扣指尖。
京海的大腦裏瞬間亂成鍋粥, 視野中的一切都晃動了起來,繼而旋成渦狀。連帶他像是整個人都被絞緊拉長,筋骨錯位血管崩裂,內外夾擊的劇痛直擊中樞神經。
困獸般的嘶吼響徹夜空。精神控制, 疼痛明明都是幻覺, 但就是無法掙脫。
寰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 一旦京海忍受不住疼痛精神崩潰, 他就能徹底毀了他。确實,此時此刻的京海正在承受無數的刀槍子彈和焚不盡的烈焰, 所有的淺表血管都駭人暴凸, 意識即将融化在血海翻騰的地獄之中!
驀地, 京海失神空洞的眼中凝起絲微弱的亮光。疼痛還在持續,尖銳且不給人留有任何喘息的餘地。但是希望,這份疼痛中帶有令人愉悅的希望,而不是像他剛剛經歷的那樣絕望而沉重。
意識抽離當下,轉眼跳入另一個空間:這裏有晃動的光源,模糊得難以辨識的人影,還有一聲聲關切的鼓勵。
啊,他明白了。
Alpha與Omega建立的精神鏈接使得他的意識與雷亞同步,這是雷亞正在經歷的一切,帶來新生的痛楚足以擊退将他推向崩潰邊緣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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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海!雷亞似乎在喊他。
京海——
又是一聲,但不是耳膜感受到空氣振動,而是腦海中亢然響起的呼喚。這兩個音節仿佛是雷亞支撐下去的所有勇氣。青筋暴突的手絞緊身下的床單,咬牙堅韌地承受着痛苦。
我在。京海的眼前蒙上一層水霧。他試圖讓雷亞聽到自己聲音,告訴對方自己能感覺到他的堅強和勇敢并替他驕傲。
就快了,再堅持一下,馬上就——
控制大腦的力量驟然抽離,京海眼前的幻象徹底消失前,似乎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噗噗噗!
更多的齒狀骨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四肢,蝠翼微弓将他的舉到半空。
“我猜,我剛剛升格成為父親了。”
寰對他說,眼神沉得像是無底深淵。
花花綠綠的大型房車在漆黑的公路上疾駛。
楊筱和金小小一人一個小寶寶抱在胸前,貼着自己的皮膚給這兩個加起來還沒露露沉的嬰兒保溫。張星說這叫袋鼠療法,早産兒的體溫調節發育不完善,眼下暫時沒條件進保溫箱,這樣做是為了讓他們活下去。
金小小虔誠地用雙手托着裹在胸前的小家夥,低頭看着那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的血管,扁扁嘴巴跟楊筱說:“哇哦,我剛出生的時候也這麽小麽?”
“你九斤半。”
楊筱說不上什麽心情地哼了一聲,然後小心翼翼地換了只手托住胸前的嬰兒。他也沒抱過這麽小的孩子。當初懷孕的時候被老金當豬一樣喂,他是沒長多少分量,全長自家小兔崽子身上了,生的時候簡直是要命。
為什麽不剖?嘿,他還想問兔崽子幹嘛那麽着急呢,跟車上就出來了!
站在駕駛座旁,張星捶着肩膀跟大家商量:“咱們這一車人除了小小和譚桦,哦,還有這倆小家夥,其他人都在通緝令上,醫院肯定是去不了了,怎麽辦啊?”
他的嗓子有點啞——剛喊“加油!”“使勁兒!”喊的。還好當初沒選産科,他一接生的比人家生孩子的還緊張。
“去我們的基地吧,”譚桦在旁邊接下話,“有醫生也有治療艙,能讓小寶寶們得到起碼的照顧。”
“在安全區?”邊骁問。
譚桦點點頭。
“那就有點危險了,咱這麽多人,目标大。”邊骁無奈聳肩,“而且你們基地裏人多嘴雜,很容易洩露消息。”
老金說:“我在五區還有間房子,也是在安全區,而且沒有醫療和防護設備,就是普通的別墅。”
“那就先去那吧,回頭我找個治療艙過去,反正有星星在應該不會出問題。”邊骁說着重重拍上老金的肩膀,“哥們兒,你有多少房産啊?”
琢磨了一會,老金說:“十幾處吧,具體多少得問楊筱,哦其他都租出去了,就這間還空着。”
邊骁聽了默默幽幽嘆出口氣,轉臉問:“星星,你能接受裸婚麽?”
“……”
張星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求婚了,臉立馬紅得像是熟透的螃蟹。
“不。”
他斷然拒絕。一是因為邊骁這婚求得太随意,二是他見過獸人的巢穴,別回頭邊骁挖個洞就給他就當婚房了!
這讓邊骁備受打擊,蹲到九兒站的架子旁邊縮成挺大的一團。他也不是沒錢,雖然沒京海和老金那麽土豪吧,但老婆本還是存了的。可成為通緝犯後賬戶就被凍結了,他要不把這事兒解決了連媳婦都娶不上。
哎,看人家當爹眼饞吶,啥時候能抱上自己的崽子?
雷亞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一夜,睜眼時已身處老金在五區的別墅裏。他艱難地撐起身,咬牙下地,扶牆拖着步子走出房間。
聽到樓上傳來的動靜,張星仰臉一看,立刻喊道:“你不好好跟屋裏躺着出來幹嘛?”
“看看孩子……”從沒虛弱成這樣過,雷亞此時不得不服軟,走幾步就靠到牆上歇氣。
張星跑上去扶住他,帶他往樓梯下走。邊骁找來個治療艙放在地下室裏了,他給調整保溫箱模式,倆小家夥一人睡一頭。
進到地下室,雷亞弓身撐住治療艙的玻璃蓋,憂心忡忡地望着他們。戴着眼罩的小家夥們就像剛出生的小貓仔似的,小細胳膊比他手指頭粗不了多少,單手就能托起來。
“他們……能活下來麽?”他問張星。
“沒問題,血族的崽子很強壯。”張星安慰地胡撸着他的背,“你啊別擔心他們了,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比什麽都重要。”
雷亞點點頭,躊躇片刻又問:“京海有消息了麽?”
張星面帶為難地搖了搖頭。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消息。原本針對京海的通緝令鋪天蓋地,卻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凡智商在七十以上的人都能推測出這其中的因果關系。
從旁邊拽過個軟墊讓雷亞坐下,張星說:“邊骁和楊筱回一區了,去打探京海的消息。”
雷亞閉了閉眼,沒說話。
京海肯定還活着,不然他一定會有所察覺。當初林寰切斷與他之間的精神鏈接時引發的銳痛,毫無預警地将他擊倒在地。疼痛過後是無盡的空虛感,就好像失去了存活于世的理由。
但是京海沒聯系他們,除了被抓,不會再有其他的可能性。他是沒辦法原諒對方,可也不能見死不救,畢竟……
他睜開眼,望着兩個頭頂上有着稀疏白色軟毛的小家夥,嘴裏泛起陣陣苦澀。
他們長大之後,一定會像林寰吧?
戴着電子面具,邊骁和楊筱坐在物管局樓下的咖啡廳裏,假裝悠閑實則支棱着耳朵聽周圍的人聊天。
“诶,你聽說沒?京隊被抓着了。”
“知道,但是好像沒打算審判。”接話的人壓低聲音,“雷隊、邊隊他們還沒被緝捕歸案呢,我估計上頭是要抓着他們一塊兒審。”
第三個聲音響起:“嘿,上頭說了,不許讨論這事兒,趕緊喝,喝完還得回去執勤呢。”
挪正視線,邊骁沖楊筱偏了下頭,示意對方跟自己離開。他的體格過于顯眼,即便是戴着電子面具也難說會不會被熟悉的人認出來。
在行人稀少的街角站定,邊骁說:“我回頭找人打聽下京海被關在哪了。”
“找誰?”楊筱問。
“姚芝,這種事情也就她清楚,底下人肯定不知道。”
“你還敢找她?你和張星不就是被她出賣的?”
邊骁搖搖頭:“我不直接找她,這事得讓羅勝出面。”
“羅勝?”楊筱一愣,“高級訓練營的羅教官?”
“對。”
“他和姚芝……他倆……有關系?”
“關系好着呢。”邊骁諱莫如深地笑笑。
楊筱擺出張不可思議臉。他對羅勝的印象還停留在高級訓練營時期,那會學員們私下裏都管羅勝叫“羅鬼”。就連他和雷亞這樣的,跟羅勝一比都成溫柔型的了。
曾經有個學員在執行巡邏任務時開小差跟女朋友約會去了,結果回來就被羅勝拎到樓頂,用飛虎爪挂着腳腕子,一腳從三十多層高的房頂給踹了下來,讓他五分鐘內爬回房頂不然就切斷鋼索。
負重越野跑五十公裏時,別人家的教官拿棍子趕學員,羅勝是端着槍朝他們突突。這家夥,子彈咬着後腳跟誰不玩了命的跑?!
不過話說回來,前有林寰的悉心指導後有羅勝的魔鬼訓練,他們這一隊是高級訓練營建營以來最優秀的畢業生。
“敢泡羅勝,嗯,姚隊真是藝高人膽大。”
楊筱由衷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