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有罪無罪（二）
小六看着眼前排着長隊來咨詢她問題的人，心中将程昱這個大嘴巴罵了好幾遍。
“你這個就別翻供了，證據确鑿，翻供量刑會重的。”
“你這個主觀不是很明顯，你可以将同類行為，往法定刑比較輕的罪名上靠。”
“你的案子關鍵證據你弄丢了，如果補一份假證據有很大風險，還是讓你家人去和被害人協商一下吧，協商不成就靠近他找找證據，再不行就找找他的弱點，這些都不行，我也沒辦法了。”
“你的案子沒什麽争議，你就争取個好态度，和被害人達成諒解，說不定能判個緩刑。”
“你這個案子本身也沒多大的事，這樣，你要是不差錢，就多給被害人一些錢，然後讓他不要配合鑒定。”
“你的案子是殺人重罪，基本沒什麽好說的了，要從死刑到死緩，實體上不行，你從程序上找找看吧，讓法律援助律師幫幫你，看看能不能排除非法證據什麽的。”
……
小六覺得心好累，到哪都不得清靜。
以後的放風時間，小六不太想出去，最主要的不是不想給她們做咨詢，而是太丢臉。讓小六丢臉的發起者居然是李淑芬。
“老大，我們将飯給你打來了，請用。”
“老大，這塊地方擦幹淨了，你坐。”
“老大，我家人給我存錢，我給你買了暖貼，請用。”
“老大，謝謝你，我聽說我的案子有轉機了。”
“老大，等我們出去了，一定宣傳你的好。”
“老大，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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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有個美劇挺好看的，叫越獄，要不，你參考一下？”
……
“你們離我遠點！”小六咆哮。
看守所果然不是什麽好地方！
“老大，需要我們做些什麽，盡管吩咐。”李淑芬一臉讨好。
小六擺出冷漠臉：“如果實在閑着沒事幹，去寫1000字忏悔錄，一定要真情實感，然後再把刑法書抄一遍。你們的身份證號和姓名我都記住了，如果讓我發現你們出去後不改過自新，又作奸犯科，我就往死裏整你們，記住了嗎？”
一衆女子集體鞠躬：“記住了，老大！”
心更累了，小六默默回到自己的地方，她只想靜靜！
看守所所長怒氣沖沖進入金旭升辦公室。
“老胡，怎麽了，多少年不動氣了？”
金旭升一看來者不善，給胡偉業和自己倒了杯茶。
“你送來的那是什麽人？”胡偉業哪有心情喝茶。
“你說小六？”金旭升笑笑，“老胡，我們朋友這麽多年，你這就不地道了。你不認識她，還讓周曦管她要簽名？”
胡偉業老臉一紅：“我們那有監控，我也沒想瞞，是，我是小六粉絲，我要了簽名。那如果你知道這件事，證明你一定知道小六在看守所裏的表現吧？”
“你說她給看守所裏的人做咨詢？”
“她都成免費律師了！”胡偉業生悶氣，“我這偶像真是挺厲害的，但對我們來說就悲劇了，各大局都在抱怨，和小六在一個監區的人翻供率92%以上，沒翻供的也不好對付起來。我實在是招架不住了，老金，你快點放話，将這尊大佛送走吧！”
金旭升喝了口茶，靜靜聽着，只是笑笑。
胡偉業急了：“老金，你不會是以為我想幫偶像，才讓你放人的吧？”
“你別激動，我怎麽會這麽想。定罪要減少靠口供，這樣刑訊逼供就會少，這是法治進步的體現，有瑕疵的案子也可以給我們提個醒，以後要更加嚴謹。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可能不懂，說吧，你想将小六送走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胡偉業哈哈一笑：“不愧是老金，我想試試你領導當久了，是否寶刀未老，果然沒讓我失望。”
“你呀，老小孩兒。也是，如果不是小孩，怎麽會在這個年紀崇拜偶像？”
胡偉業被揶揄的臉通紅。
“其實是因為最近犯罪率因為小六大幅上升。有些取保候審的人嘴不嚴，破壞保密規定，将小六的行蹤透漏出去。這下可好，有的人怕小六被判重罪一輩子也見不到了，有的腦殘粉更厲害，就是為了見偶像，直接搶盜，要來看守所，給她們取保還不樂意，揚言還要幹點大的再進來。現在外面是一片鬧劇，已經行政拘留好多人了，再這麽下去，局面就要失控了。加之，臨近春節，安保壓力本來就大，我怕演變成不可控制的大事件來。”
金旭升将茶杯放下，考慮後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沒料到小六的影響力這麽大。這樣吧，我們一起回看守所，我立即去見小六，妥善解決這件事。”
“好。”
金旭升會見小六，将情況敘述了一遍。
“小六，你還真的印證了一句話，是金子，到哪都會發光。聽說你成為新的牢頭獄霸了，怎麽樣，到哪都有崇拜者追随者的感覺如何？”
小六直翻白眼：“我的魅力我知道，可惜都招來的是些什麽人啊，再待下去我都抑郁了。”
金旭升笑了笑：“那些和你同一監區的人說，頭一次感到在這裏特別驕傲，都不想出去了，外面的人還羨慕她們呢，還認為自己太幸運了，犯個罪都能讓自己不花一分錢就享受粉絲見面會的待遇。我真沒想到，大家對你的喜歡那麽瘋狂，甚至争相犯罪要來看守所見你。”
小六苦笑：“廳長你就別挖苦我了，腦殘粉多是好事嗎！都說粉絲随偶像，果然沒有科學依據的話不能信。正好我也呆夠了，真是到哪哪事多，煩死了。”
金旭升點頭：“那就改成監視居住吧，能保證你的安全。”
“廳長為何對我諸多包容？就連明知道這個案子非我一人之力所為，也不追究？”
金旭升呵呵一笑：“你是為了保護那些人，我何必枉做小人。再說了，你本就具有傳奇色彩，這只是又給你添了一筆，說不定想害你的人得知你以一人之力端了一個組織，有所顧忌，不再找你了。”
“以前我還不确定，通過今天的事又一次印證，是因為我父母嗎？”
金旭升盯着小六的眼睛，思緒陷入回憶：“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過不去的事，你是親近的人受到傷害，我是你。”
小六驚訝地看着金旭升。
“我以前挺不屑這份工作的，不論是民警還是刑警，都接觸了社會最陰暗的一面，我們只是這世上不受人待見的清理垃圾工而已，我覺得還不如做點小買賣有意義，起碼能掙錢。因為有點小才華，當個中層小幹部，直到一次行動。我們成立一個特別行動小組，受命保護兩位科學家，這真比明星演唱會安保強多了。我是後勤保障人員，心想能有什麽事，出事也不關我的事。可是，萬沒想到，被保護的人死了，我的同事們也死了，我趕到現場只來得及聽到同事的遺言，我還以為他會讓我好好照顧他的家人，結果他對我說，讓我趕緊通知局裏，讓我們盡快轉移科學家的孩子。這件事後，我的上司和同事全都被處分，有的撤了職，有的降了級，只有我莫名其妙被嘉獎，只因為在任務前随口說了句‘看來要防備黑手黨啊’，以及轉移你及時。”
小六怔怔看着金旭升，心中了然：果然和我父母有關。
頓了頓，金旭升接着道：“後來，局裏派我去辦理喪事和安撫家屬，說因為我是這件事中心懷愧疚最少，可以坦蕩聆聽家屬責罵的人。以前我桀骜不馴，最讨厭聽老百姓說什麽國家養我們這幫廢物有什麽用，我以前總是想，要不是我們，他們能過上好日子？我們又不是萬能的！可在去葬禮的路上，我害怕聽到這句話，我怕自己無言以對。我們按照你父母的意思，将後續的事交給蘇瑛辦理。記得蘇瑛沒有責怪我們，還感謝我們的付出，只請求我們要繼續追查下去，找到兇手。我在葬禮上看到了你，你雖然沒流淚，但看着你的眼神，我知道你的淚一定流到了心裏。孩童的眼睛最刺痛人心，那時的我，甚至不敢和你對視，面對你我能說什麽！蘇瑛的話和你的眼神在後來一段時間，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裏。此後，我完全變了，明白了自己的責任。”
小六看着金旭升的苦笑，下意識說了句：“往事已矣。”
金旭升搖了搖頭：“那時我也這麽勸自己，來者可追。我想親手抓到兇手，堂堂正正站到你們面前，可追查了幾個月，毫無頭緒，我很氣餒。忽然想看看你生活的怎麽樣，是否從失去父母的陰影中走出，可聯系蘇瑛才知道，你被綁走了。我很自責，為何沒多關注你一些，讓你又遭遇厄運。經過調查，綁走你的兩名犯人全都落網，可就是找不到你，我又一次感到無力。這麽多年，你父母的死和你的失蹤成了重重壓在我心頭的枷鎖，成了我心中過不去的坎兒。就算我坐上這個位置，心裏依然有個地方是空的。所以這次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我終于可以卸下沉甸甸的自責，海闊天空了。”
小六動容道：“我從來沒将我和我父母的事怪罪于你們，要怪只能怪那些貪婪自私的魔鬼。金叔叔，放下吧。也請您別再縱容我，因為這個世界，縱容我的人實在太多了，您就別加入了，還是幫忙看着我吧。我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心态扭曲，成為自以為是，俯瞰衆生的‘神’。我總在想，會不會有一天習慣膜拜，開始蔑視生命？當沒人可以制約自己，我會不會開始喜歡操縱人命，享受生殺予奪的快感？”
金旭升笑了笑，篤定道：“你不會的。”
小六嘆息：“誰又能一輩子做這樣的保證？如果誰傷害我珍惜的人，我定要親手滅了他！這個心态一輩子都不會變。金叔叔，你說，那時的我可不可怕？”
金旭升包容地笑了笑：“小六，每個人都有底線，不可觸碰，你只是本能做出了選擇，而且承擔了選擇的後果。所以我相信你，不論将來你随心做出什麽選擇，對你個人而言都是正确的，只是希望你選一條代價小的路走，我怕你自己承受不住。”
“謝謝金叔叔。”
小六變為監視居住，換了地方，過上了真正安靜的生活。
2020年1月1日，有人探望小六。
小六以為是馬嘉奇在節日來看自己，開心地讓女警楚彙帶人進來。結果進來的是一臉藏着驚濤駭浪的徐少卿，小六笑容頓時化為讪讪。
“彙姐，彙姐，你回來！”小六喊楚彙。
楚彙探出頭：“怎麽了？”
小六笑得真誠：“會見得在你們的監督下進行。”
楚彙大手一揮：“不用，我還信不過你嘛，你這近乎變态的誠實，要不還自首做什麽。小徐他們來見你一面不容易，你們聊吧，有事叫我。”
現在就是有事的時候啊，你得保護我啊！
小六讨好地笑着：“少卿，你不用輪椅啦，看來身體好多了。”
徐少卿擺出臉色，斜視小六：“現在表現，晚了！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別——”“這樣”兩個字還沒說出口，看徐少卿瞪大眼睛，作勢要打，頓時改了口，“別打臉！”
徐少卿氣笑了，連說算了。
“你知不知道羲武醒來發現你不見了，都急瘋了，無論我們怎麽解釋，他都認為是我們騙他，你肯定出事了。”
小六收起嬉笑：“羲武怎麽樣了？”
“真難得你還能想起我來。”聲到人到，顧羲武推着輪椅進了屋子。
“對不起羲武。”小六走到顧羲武身邊，半蹲下身子，“身體好點了嗎？”
“沒死在恐怖分子手裏，差點被你吓死！”
三人圍桌而坐，互相對視，有恍如隔世之感，都輕輕笑了。
小六首先打破沉默：“這次是我連累你們了。朋友是應該肝膽相照，但不能讓你們生命受到威脅。”
徐少卿自嘲：“遇到你真是危險又刺激，經歷了我這輩子原本不可能遇到的事，可我還是慶幸遇到你。如果你被判有罪，我們會等你出來的。”
顧羲武點頭：“不論多久，都等。”
小六感動：“謝謝。”
“蘇姨怎麽樣了？”
徐少卿嘆氣：“剛得知消息差點昏過去，埋怨你無數次，不告訴她真相，自己去涉險。蘇姨她經歷過失去你和羲武，你們別再讓她傷心了。”
小六鄭重承諾：“以後不會了，絕對不會了！”
“小六。”顧羲武突如其來拿出戒指，“嫁給我，婚禮等你20歲就辦，你出不來我們就在這裏辦。”
小六驚訝地看着顧羲武，心中自然是欣喜的，她下意識去看徐少卿，後者攤手作無奈狀，看來已經知道了。
徐少卿置氣道：“羲武，我還在這呢！”
顧羲武驕傲看着徐少卿：“你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正因為你在這可以見證，我才說的。”
友盡！
徐少卿見小六顧忌他，解釋道：“我放棄了，清楚知道了羲武在你心中的位置。在救人時，你選了羲武是理智，在情感上，你為了他可以殺人，可以選擇死亡，這樣的感情你對我不可能有，生死相随我也不是不猶豫的。所以，這就是那個時候，守護到退出，潇灑轉身的時刻。小六，羲武，我對你們的只會是祝福。其實，你們兩個瘋子也挺配的。”
“謝謝你，少卿。”小六、顧羲武異口同聲。
虐狗！
“我答應你。”小六接過顧羲武的戒指，咦了一聲，“這不是第5期《生存者》冠軍獎勵的鑽石情侶對戒嗎？”
顧羲武含情脈脈注視小六：“你還記得！”
徐少卿跳腳：“我還在這呢！”
徐少卿先行離開小六房間，抽了根煙，醞釀着苦澀。
怎能不遺憾！可是這世上有些感情更值得珍惜，有些感情更值得祝福。争取過，付出過，求不得便也罷了。
顧羲武也走了出來，凝視徐少卿：“兄弟，我愛小六，無愧天地，但對你始終過意不去，我寧可欠着你活着。”
徐少卿吐了口煙：“小六我會永遠藏在心間。羲武，生死相許的愛情并不是我向往的，何況小六并不愛我。”
“走吧。”看向未來吧！
“好。”看向未來！
2020年春節前，金旭升來看小六宣布結果：“檢察機關決定作出不起訴決定，認為對待恐怖分子的防衛應當擴大手段，認定你無罪，這是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相統一。小六，恭喜你，法律認定你無罪，你可以離開了。”
“謝謝金叔叔。”小六走出居所時，對金旭升鄭重道別。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于文章內容涉及專業知識描述不準确的地方敬請諒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