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表姐正式見見那夏公子。若是沒什麽意外,就此定下來了。到時候你會過去陪你大姐姐呢。你到時候放老實點,可不能瞎說。還有,和你表妹,也不能拌嘴,沒得讓別人笑話。”
張氏一番交代。
鄭城月自然點頭同意了,轉頭又笑道:“大舅媽真忙。”
張氏輕拍了一下她的頭,以示警告,鄭城月趕忙縮了起來,不再說話。心中卻有了一番盤算,既然張大舅媽執意要讓張大姐嫁到夏家,若是張大姐也很情願,那麽最好阻止如上輩子一般的事發生。
☆、相親
? 到了八月初的時候,張大舅媽果然令人來接張氏母女。
張家喜氣洋洋。夏家家境比張家好,所以張大舅媽對此費了好一番心思。
今日張大姐穿了曳地月白長裙,上繡有芙蓉暗紋,頭上梳了飛雲鬃,頭上插了金鑲蝴蝶簪子,端的是明麗大方。
見了鄭城月來,将她拉了進屋。
屋裏除了鄭城月,就張二姐和張三姐也在。
張二姐和張三姐今日都收拾得很是精神,尤其張二姐,湖綠色的百褶裙上繡有幾點散開的落花,別致而活潑。
鄭城月進屋,難免又要将兩人都稱贊了一番。
“大姐姐這才叫好看呢。”張二姐見張大姐頭上戴的簪子,很是誇贊了一番。今日張大姐是主角,任誰也是搶不過她的風頭的。
想到此節,張二姐就很是羨慕張大姐,張二舅媽對女兒的心思是絕不像張大姐的。張大姐及竿前,張大舅媽好大一番的準備,在張大姐十三四時,張大舅媽就開始為女兒謀劃;而張二姐過了明年上元節,就是十五。但是張二舅媽的心思顯然更多的是在張軒的身上。
張大舅媽為女兒謀劃的人家境都不錯,而張舅媽顯然沒有這方面的本領,她提到的人選再好的就是那做藥材生意的嚴家。
張大姐讓丫鬟上了茶果,和姐妹幾個說起話來,也不急不慢。
Advertisement
倒是張三姐眼睛總是往外望。
“前幾日我聽祖母說,大哥的事定下了?”張二姐等得無聊,便八卦起張瀾的事來。
張大舅媽有意為張瀾擇娘家侄女的事,張大姐幾個都是知曉的。
鄭城月趕忙放下手中的紅果,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張大姐笑道:“祖母和母親都問了大哥,大哥說還未有功名,如何成家。”
鄭城月笑道:“大哥真是上進。”
張瀾果然是個有注意的。
張三姐嗤笑一聲:“大字不識一個,我看母親真是被她騙到了。她那樣說好聽點叫溫柔,說難聽點叫窩囊,我可不想有這麽個大嫂。”
張三姐是張家的小女兒,向來不懼說話的。
張大姐道:“小妹不得胡說。”
她雖然覺着梁表姐不堪為大嫂,張瀾以後是要挑起整個大房的,梁表姐的那性格實在不合适。但是這個表姐除了性格軟弱,不識字以外,其他的倒真是個懂規矩的女子。
鄭城月笑:“正是,若是有個厲害的做表嫂,想來表妹也很是高興的。”
鄭城月還真希望張瀾以後的媳婦肖氏是個厲害的。有個厲害的大嫂,小姑子總得收斂兩分。
張三姐冷哼一聲,“那也得看是什麽人。”
若是敬着我,我也敬她是大嫂;若不是,她可不是好欺負的人。
一邊的張二姐笑:“反正我是希望大哥能有個厲害的大嫂。”
張大姐嘆氣,這幾個妹妹,還真是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
“大姐姐,這是你新雕的嗎?”鄭城月看到張大姐案桌上擺的木工雕花,問道。
說來也怪,張大姐日常行為一個差錯也不會出,讀書寫詩也樣樣都懂些,這兩年還和張大舅媽一起管家,穩重成熟。樣樣令張大舅媽滿意,但唯有一樣,張大姐喜歡雕花,據說小時候看到一個木工來張家做活,張大姐見了,便讓那木工教她用刀雕花。
張大舅媽知曉後,好一番教訓。然而張大姐在其他方面都很聽母親的話,唯有這一樣,屢改不過來。後來張大舅媽見她也不過是背着別人偶爾雕而已,也就不拘着她了。
對此,張二姐和張三姐都覺着張大姐這愛好實在不文雅。反倒是鄭城月每次來張家,都要讓張大姐教。
張大姐被她纏得無法,也教了她。
此時見鄭城月看了那芙蓉,不由笑道:“這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雕的,前幾日小丫鬟們翻弄箱子,便找了出來,你喜歡便拿去。”
鄭城月笑嘻嘻的接了:“姐姐這兩年也不雕花了,我一個人雕,多沒意思。”
“大姐姐要管家,哪像你。”張二姐笑。
幾人說話間,只聽管家的婆子進了來:“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表姑娘,夏家來客人了。老太太讓老婆子來叫幾位娘子過去呢。”
話說完了,還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大姐一樣,笑道:“老太太說讓姑娘放寬心呢。”
那就是兩家談得還不錯,想來老太太也見過了那夏公子了。
張大姐聽了話,面上一片緋紅。
鄭城月嘆氣,看起來張大姐是極為願意這門婚事的,只盼一切順利才好,這輩子張二姐最好不要做出什麽在院中撲蝴蝶這種奇葩的事。姐妹相争丈夫的事,實在不是什麽好事情。
幾人随着婆子往張老太太的正廳去。
方到門口,就聽鄭老太太道:“大丫頭來了。”
張大姐一笑,領着幾個妹妹進了正屋。
坐在張老太太下手邊的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見了張大姐,笑道:“這便是大姑娘?”
端坐一旁的張大舅媽笑道:“正是。”
一邊為那婦人介紹張大姐幾人。
鄭城月随着張大姐對屋裏的人行了一遍禮。
那婦人正是夏公子的母親夏氏,見張大姐長得端莊,又見她走路,行禮都大方得體。不由滿意了兩分。
雖然張家的家世上差了一些,但好歹是讀書人家,看那張瀾想來将來是有出息的。且還有鄭百戶那門親事,也不算太過,
“這是一些小玩意兒,給姑娘們玩去。”夏氏身邊的丫鬟端了四只镯子,四只簪子上前,一對紅寶石墜子,十匹緞子。
四個姑娘一人分別得了一只镯子,一只簪子。除了張大姐以外,其他三人的镯子和簪子都是一樣的,唯有張大姐的不一樣,而那對紅寶石墜子和緞子自然都是給張大姐的。
張大舅媽見了,心裏的擔心到此便放了下來,看來夏家對女兒還是滿意的。
張大姐又起身謝過夏氏,夏氏倒是拉着她手問了好一番話。雖說都是讀的什麽書,平時都玩些什麽的話,但句句其實都在考驗張大姐。
好在張大姐答起話來,很是沉穩。又聽她已經在和母親一起管家,夏氏便笑着對張老太太道:“老太太養了個好孫女啊。”
張老太太笑,“不過是小姑娘家,以後還有的學呢。”
嘴上雖這麽說,張老太太卻從來沒覺着自己孫女差過,即便是二丫頭,即使讀書上差一點,但是女紅卻是極好的。而三丫頭年紀雖小,但是極為伶俐,又會說話,相貌還長得好。更別說大丫頭了。
看着張老太太一臉忍不住的得意,一邊的鄭城月看了,心裏不由好笑。
夏氏自然很是滿意。張大姐确實挑不出其他的不好了。
幾人又說了會話,張老太太見鄭城月幾個都有些無聊,便開口打發了幾人:“你們幾個在這兒坐着也是無聊,帶夏姑娘去院子裏玩吧。”
夏氏道:“正是,她們都是些年輕孩子,去松散一會兒吧。你可不許胡鬧。”
最後那句話卻是對她身邊的姑娘說的,那姑娘正是她的幺女,方才鄭城月幾個進來,就已經打過招呼。
夏姑娘聽了,笑道:“有幾位姐姐在,我又能如何胡來呢。”
夏氏搖頭,對張老太太道:“這孩子,就是個胡鬧的性子,都讓我慣壞了。”
她能如此說,衆人便知道這姑娘就是家裏寵着的。
鄭城月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張大姐領了鄭城月等人往外去。
張老太太身邊的婆子道:“後面院子裏的桂花開了,大姑娘不如帶幾位姑娘去那兒歇息。”
張大姐便知道這是要去見那夏公子呢,頭點了點,又道:“廚房有桂花和綠豆糕,讓她們上來給夏姑娘嘗嘗。”
老婆子笑道:“奴婢這就去。”
張大姐見老婆子叫人下去了,這才帶着幾人往桂花園中去。
鄭城月幾個自然也不是傻的,都知道這是陪張大姐去那桂花園中見那夏公子。
才到了那桂花園,就聽那水榭邊上有說話聲。
張大姐只覺面上有些熱,看了看周圍的姐妹,結果個個都含笑望她。
“哎呀,那兒有蝴蝶。”一邊的夏姑娘叫道。
鄭城月被她這叫聲差點吓了一跳,這麽大聲,那水榭邊上的人自然聽到了。
“妹妹喜歡蝴蝶?我屋裏倒是有些蝴蝶标本,一會兒我讓丫頭拿過來給妹妹看看。”一邊的張二姐笑道。
夏姑娘聞言,果然很是高興,笑道:“那就多謝二姑娘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亭臺上,不到片刻間,那水榭邊上的人便過了來。
除了張瀾張軒以外,還有那個去歲中秋時見過的夏齡武。
☆、姐妹
? 見了張大姐幾人,那為首站着的夏公子微微一笑,行了禮,“沖撞了幾位姑娘。”
夏齡武長得很白淨,儒雅斯文的樣子。
一邊的張瀾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大姐,這是夏公子。”
張大姐微微擡頭,目光看向那夏公子,那夏齡武也未料到她擡起了眼,他的目光本來就看向幾位姑娘這邊,此時和張大姐目光一觸,心中微微一動,不由低下了頭。上次雖然在客棧見過,但那時候不過是個影子,他根本沒記住。哪有如此時一般的印象深刻。
“夏公子有禮。”張大姐大大方方行了禮。
這幾位姑娘裏面都是自家姐妹,雖然裏面多了夏姑娘,但既然夏公子在側,所以張瀾張軒也不避諱,大方的和那夏姑娘也見了禮。
張太太身邊的婆子已經讓丫鬟端了吃食上來。
鄭城月和夏姑娘見狀,都撲了上去,這也不能怪兩人,實在是一大早就來了張家,到現在還沒有吃午飯呢。一邊的張三姐很是不屑。
倒是張大姐見二人的樣子,輕聲提醒道:“慢點兒。”
鄭城月見張瀾三人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知道這是兩家要安排在一起見個面玩耍的意思。西州民風開放。除了即将及竿的張二姐,還有已經成年的張瀾,其他的年紀都還小,所以這樣的事并非不可以。
又見張瀾令人端來了棋盤,不由笑道:“大哥,你上次輸給了大姐姐,這次還想再輸?”
張瀾轉頭對夏齡武笑道:“我上次說我家中還有棋藝比我好的,你還不信。我小妹說的不錯,比起棋藝,我們都不如大姐。”
夏齡武笑:“令之今日有幸,不知可否對局一局?”
話自然是對張大姐說的。張大姐自然沒有不同意的,既然是兩家刻意安排的事,也沒什麽。
張大姐的棋藝确實不錯,可是那夏齡武也有幾把刷子。一來二去,兩人一邊對局,倒是一邊讨論起了這旗子的由來。
衆人見了都不由好笑。
唯有張二姐覺着有些無趣,她向來對這些不敢興趣。擡眼見水榭邊上的花叢裏有蝴蝶飛過,起身對身邊的丫頭道:“去拿幾只網來。”
鄭城月見了,笑:“二姐姐要去撲蝴蝶?”
上輩子後面的幺蛾子就是這般産生的。轉眼見那夏齡武正低聲和張大姐說話,從外人看來,真是極般配的。
“我看那蝴蝶很好看。”張二姐道。
一邊的夏姑娘點頭:“正是。”
鄭城月見已經有丫鬟拿了網上來,不由笑:“不如我們一起。大姐姐,你和我們一起吧?”
張大姐是個喜靜的人,自來不愛這樣。但此時也沒料到鄭城月突然叫她。
一邊的張二姐輕聲斥道:“你這不是打擾了大姐和夏公子嗎?”
神色頗為不好意思。
鄭城月已經拿了網子過來,直接遞到張大姐面前,“夏公子,姐姐的這顆棋子下去,你可得好好想想。”
說罷直接将張大姐手上的白棋放到了棋盤中。
夏齡武低頭一看,方才已經開始顯現敗像白棋頓時猶如被盤活了,銅崖鐵壁,他的黑棋一時間竟然找不到攻陷的地方。
也不待他說話,鄭城月卻一把将張大姐拉起步入了花叢。
一邊的張瀾張軒啞然失笑。
“夏兄不要介意,我這表妹向來頑皮。”張瀾笑道,鄭城月這般無禮的事,他倒還是第一次見到。好在鄭城月平時并不如此,所以張瀾并不介意為自己的表妹解釋一番。
張軒笑道:“夏大哥不如好好解一解表妹的這步棋子。我表妹的先生可是個中高手。”
夏齡武笑道,“正是,這一步确實我得好好想想。”
他低頭開始看自己面前的棋子。
“你這小丫頭,做的什麽妖?”張大姐拿起網子,低聲對鄭城月道。
此時,張二姐和夏姑娘已經拿着網子走了過來。鄭城月笑眯眯道:“大姐在這兒站着,人比花好看呢。”
張大姐不由笑道:“你自小就嘴甜。不給我說實話,我一會兒可要罰你。”
鄭城月卻嘻嘻一笑,轉頭卻跑到了方才過來的張二姐身邊,道:“二表姐,你過來看,我方才看到一只蝴蝶,看那樣子是帝王蝶。你來看看是與不是?”
她上前将張二姐拉起就往另一邊跑,這幾年因一直練習弓馬騎射,這力氣也有了不少變化,張二姐被她拉得也跟着跑了起來。
“你胡說什麽,帝王蝶且是我們家裏有的。”張二姐自來喜歡蝴蝶,荷包,衣服上都繡了不少,對這蝴蝶倒是知道得不少,所以她壓根不信鄭城月的話。
鄭城月卻指了指桂花園邊上的竹林,一本正經道:“這有什麽奇怪的,祖父就愛養這些。也許是他剛新得也說不一定。反正我方才看到是從這兒飛過去的。”
張二姐眯眼望她:“真的?”
鄭城月道:“自然是真的。二表姐不信算了。”
說罷,自己往竹林方向去。張家雖然不是什麽官宦人家,但是一個附庸風雅的張老太爺,且還有不少銀子,所以這院子修得不算小。
張二姐剁了跺腳,跟了過來。
可是繞過竹林,哪有什麽蝴蝶,不由怒道:“表妹,你以後可不得信口開河。”
鄭城月慚愧道:“我方才看錯啦,表姐原諒我吧。”
伸手去挽張二姐的胳膊。
張二姐自來不愛如此,一時間有些不自在,看鄭城月一臉無辜,不由嘆氣道:“你今日奇奇怪怪的,怎麽老跟着我?”
“我和表姐向來有些誤會。如今正好可以親近一二,難道表姐不願意。”鄭城月笑道。
張二姐半信半疑,半響,才慢慢道:“大姐的婚事真好。”
鄭城月一頓,輕聲:“二姐姐還有時間呢。”
張二姐一笑,臉上掩飾不住的落寞:“說句不要臉的話,我嫁的人若是有那夏公子一半,我就感謝蒼天了。”
鄭城月不好再答話。
卻聽張二姐一吸氣,笑:“你也不必攔着我,我若是想要使壞破壞大姐的婚事,我就太不要臉了。這點臉面我還是有的。”
鄭城月微微一愣,看向張二姐。張二姐不說話,轉身而去。
卻說張大姐見鄭城月突然拉着張二姐離開往竹林去,心裏生出幾分疑惑,正待要将網子放下,哪知夏姑娘卻道:“張姐姐別動。”
原來好幾只蝴蝶停在了張大姐肩上。
張大姐不由好笑,“我可要動了,你快網。”
夏姑娘點頭:“我準備好了,你動吧。”将網子放置好,只待那蝴蝶自動落入她的圈套。
張大姐輕輕動了動,肩上的蝴蝶便翩然飛走。
張大姐仰頭,陽光照在身上,裙上的芙蓉暗紋越加嬌豔,頭上的蝴蝶簪子微微顫動。
夏齡武輕輕收回了目光。
三日後,夏家請的媒婆上了門,兩家很快交換了庚帖。
“這大姐兒的婚事一定,我看大嫂的心思就定了。那夏公子,我也是見過的,和大姐兒很是般配。”張夏兩家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十月初八,張氏說起張大姐的婚事很是欣慰。
鄭霖躺在床榻上逗小兒子,聽了妻子的話,随口道:“那二姐兒呢?二嫂可有人選了?”
張氏嘆氣:“二姐兒除了好強這一點,其他也差不了多少。但運氣卻沒有大姐兒這般。二嫂竟給她找了戶商戶人家相看。”
鄭霖笑:“這運氣可是比不得的。不過她過了年才及竿,有的是時間相看,二嫂也不必太過着急。”
張氏想了想,見鄭霖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不由推了推他,“你有時間可也得多看看別人家,可別臨頭了,像二嫂二哥一般,瞎找。”
有沒有合适的,自然得早早的留意才是。
鄭霖聽了媳婦的話,不由正了正身子,“咱們城月還小呢。”
張氏道:“還小,這可不小了。過了十月,她可是進十二裏頭了,我和你訂婚可是十三呢。”
有些人家可是早早就定下來的。
鄭霖笑道:“咱們城月,你放心,有的是好人家。”
他對自己閨女可是信心百倍,他閨女不但模樣好,又懂事孝順,還能賺錢。現在還開始跟着媳婦管家了,這樣的好女孩打着燈籠都找不到。
張氏笑:“就你在這兒驕傲。現在你留意有無合适人家,也不會少你一塊肉。若到時候要是找不着好的給咱們閨女,我和你拼命。”
鄭霖道:“好好,聽你的,我現在就留意。”
鄭霖見媳婦如此操心,只得滿口答了下來。
鄭城月自然沒料到自己爹娘已經在開始給她看人了。她自己倒是過得極為忙碌的,除了跟俞平生讀書,便是和鄭方苦杏二人讨論鋪子裏的事。
重陽節的時候,倒是接了楚真的帖子,邀她一起去登高。
☆、碎心
? 溪山上有重重的楓葉,九月的時候,已經紅了一半,鄭城月和楚真二人一鼓作氣登到山頂。
楚真站在山頂,心情大好,忍不住對山下一通大喊。外祖母裴氏來信讓她今年去一趟京城,但因今年通往京城的蜀州遭了洪水,堵了道,楚之望和姜氏不放心,便推遲了。所以楚真很有心情來登山。
衆人見她如此,也見怪不怪了。然而這還是鄭城月第一次見。
鄭城月笑:“姐姐,我們這樣若是被別人看去,早被罵了。”
楚真笑:“我以前和朋友們只要登山,必定就是這般大喊大叫的。”
楚真有些遺憾,她唯一能感覺到自己是個現代人的事,就是登上山頂大喊大叫一通,仿佛發洩一般。
這年頭能給女人娛樂的項目太少了。若非她生在楚家,恐怕早就自殺回去了。
“姐姐的朋友們也這般?”鄭城月問道。
楚真笑:“有一部分也是這樣的,不過他們大部分都是累得沒力氣了,然後照張相就走了。”
鄭城月好笑,問道:“照相?是畫張相嗎?姐姐的朋友真有雅性,登高如此之累了,還這般厲害啊。”
楚真本來以為自己失言了,正想如何補救,卻聽了鄭城月的腦補,不由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他們去到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在山前或者風景前這麽畫了一張就走了呢。”
鄭城月不由心向往之,她自己也畫畫,但自問也沒這等雅性。
哪知道卻聽楚然悠悠道:“你兩人能進行一點有意義的對話嗎?”
鄭城月回頭,只見楚然躺在一塊大石頭上,嘴裏叼了跟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朔風坐在他身邊,狼頭對着山谷,炯炯有神。
“像你這樣的人,沒雅興,哪懂我們在進行的高雅對話。”楚真很是鄙視楚然,轉頭見山對面的楓葉煞是漂亮,對鄭城月道,“妹妹要不要去看一看?”
鄭城月可沒有楚真的力氣,搖頭:“我就不去了。”
楚真笑道:“好,我們一會兒見,等姐姐去給你撿幾張好看的楓葉送給你。”
說罷,也不待鄭城月回話,直接往另一邊而去。
“江二,孟昭。”楚然叫了一聲,跟着幾人的楚家護衛江二和孟昭立刻跟在了楚真的身後。
鄭城月望着楚真在山間的樣子,飛揚活潑,和平日裏在楚家見的樣子很有些不同,不由笑道:“楚姐姐很喜歡登高啊。”
楚然道:“自小就這樣。我都懷疑她上輩子是不是山裏的野人,或者和我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這世上本就有各種各樣的人。”鄭城月道,“再說也許楚姐姐上輩子是山中的神仙呢。”
有時候楚真的想法和做派都非這世人能解,但都極為潇灑。且并無一絲作僞,仿佛那就是她一般,灑脫而不過格。
話才剛說出口,楚然卻哈哈大笑起來。
鄭城月笑:“我聽說雙生子都有感應的呢。楚姐姐灑脫大方,楚哥哥卻如此這般,古人看來說得也不對。”
“雙生子,你不怕不祥?”楚然并不接鄭城月的話,反而問她。
在晉國雙生子歷來就是不詳的象征。
鄭城月好笑:“怕什麽!先生說了,這明明是正常現象,有和沒有都正常。不過一胎兩個才好呢。省得女人麻煩辛苦。”
楚然忍不住笑:“小包子說得對。”
嗯,對極了,一胎兩,最好生兩胎就是四個了。
鄭城月卻紅了紅臉,瞬間有些不好意思,張氏告訴她要慎言,她卻又破了功。只盼着楚然最好裝着什麽也不知道才好。
哪知道楚然卻擡眼看她,笑道:“放心,我不會對別人說的。”
鄭城月哇的一聲,差點哭了出來。
一旁的楚然卻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好了,你看,這鼻涕都出來了。”楚然笑。
鄭城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哪有什麽鼻涕,大怒,“你還笑。”
楚然見她即便生氣,一雙眼睛腫卻無怒意,不由笑道:“好,不笑了。來,你看看這是什麽?”
遞到她面前是一把通身漆黑的玄鐵小刀,長度只有他的手掌一般長,刀身狹窄。
鄭城月問道:“這麽小,能有用嗎。”
那表情□□裸的懷疑之情。
楚然怒。
鄭城月只覺眼前不過一道亮光閃過,耳旁風微飛,咔嚓聲音突然響起。鄭城月吓了一跳,回頭一看,只見一棵小碗口粗的樹倒了下來,那小刀就橫卡在其中。
鄭城月再也沒見過人一把小刀還有這般的作用,不由目瞪口呆。
楚然問她:“夠你用了嗎?”
“夠了,夠了。”鄭城月點頭,跑到那樹前,伸手拔那小刀,誰知道使了半天力氣,那刀卻沒被□□。
楚然躺在大石塊上,仿佛沒看見一般。
鄭城月出了一聲汗,這小氣鬼。鄭城月只得嘆氣,“要說呢,這刀自然是好的。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這有了刀,卻沒你這武功,所以有了這刀也沒什麽作用。我還是回去練練我那些弓箭吧,興許有一天我也能拉開弓也說不一定呢。”
話說完,轉身也不再拔了那刀了。
楚然被她氣笑,“鄭城月,你是存心氣我不是?”
鄭城月看他,“當然不是啦,我是覺得我又沒有你這等功力,反正也拔不出這刀,還不如不練了。”
“你一口就想吃個胖子啊。”楚然坐了起來,伸手,“還不來拉拉我。”
鄭城月見他懶病犯了,只得伸出小手拉了他一把,“這麽重,難怪楚姐姐嫌棄你吃得多。”
楚然順着她的手站了起來,幾步到了那樹前,伸手像拿雙筷子一般,一下子就拿了起來,嘴上卻道:“你是個姑娘家,舞刀弄槍那是男人的事。這把刀,也只是給你防身不受人欺負,不是讓你一天到晚瞎練的。你已經十二歲,現在再來練武,也不現實。至于弓箭之事,你知道個樣子就好了,那東西是需要一些力氣的,對你而言并不适合,更別提你那雙手了。但是我看你眼力不錯,有耐性,使點巧勁還是可以練一練的。”
鄭城月聽他說話,忍不住看看自己的雙手,纖細還帶點肉肉,不過還好沒有繭子。
楚然自然見到了她的小動作,暗笑,随即又問道:“我說的你聽進去了?”
鄭城月擡頭,不滿:“你說的我自然都聽到了。可是你說了半天,也沒告訴我要練什麽。”
楚然笑了笑,“今天帶你出來,你以為只是讓你登高的,看好了。”
也不待鄭城月答應,他已經在空地上翻飛了。
鄭城月目不轉睛的看了,可是記住的動作仍然不多。
“這上面有些基本動作,這是撿了我師父最适合姑娘家的招式教給你。配合這把刀,剛好,全是用巧勁。”楚然教了她半日,待夕陽開始落山的時候,又給了她一本薄薄的冊子,不過二十來頁。但是招式動作注意事項都寫的簡單清楚。
鄭城月接了過來收了好。又将小刀翻來覆去看那把劍,見刀柄上竟然刻了“碎心”兩個字。
“這把刀叫碎心?”鄭城月問他。
楚然道:“也不知是誰取的名。你管那麽多做什麽,好好練就行。”
其實他是知道這把刀的來歷的。
七百多年前,晉國還不是如今的晉國,天下也并非是如今雲家的天下,那時候幾大諸侯國相争。其中以慶國顧候力量最強。當時的西州并不過問諸侯政治,但是西州王蘇候的力量卻不容小觑。顧候為了一統天下,用了慶國最厲害的五萬鐵騎作為聘禮迎娶了蘇候的女兒。
蘇皇後擅長兵馬之事,自幼随父兄在沙場上歷練,因是女子,即便上戰場,她也只能戴上面具,是以得了銀面将軍的稱號。蘇皇後帶着自己的人馬嫁到了慶國,陪着顧候征戰沙場。兩人感情甚好。
一次顧候游歷青雲山時偶然得的一塊千年玄鐵,便令人将其鑄造成了一把短刀送給了蘇皇後。那把刀體積雖小,薄如蟬羽,但是刀身鋒利,任何劍在它面前都極易成為斷劍。蘇皇後很喜歡,時常帶在身上,也正是這把刀幫助了蘇皇後幾次戰場上脫險。
蘇皇後後來助顧候奪取了天下,自然,威望也達到了頂點。然而也正因為是女子,蘇皇後在慶國飽受争議,慶國世家擔心她的力量越來越大,幾番使計離間顧候和蘇皇後。最終計謀得逞,顧候誤會了蘇皇後,蘇皇後更是失去了自己肚子中的女兒。蘇皇後傷心之下,回了西州,後游歷天下,自此不見顧候之面。直至顧候死前,也只送來了一把刀。
而那把刀正是多年前蘇皇後一直未取名的刀,只不過顧候再看時,那把刀的刀柄已經有了名字,叫碎心。
顧候死後,這把刀也随之葬入皇陵。
在楚然看來,這個故事的結局太過不好。他要的結局可不是這般。?
☆、初蒙
? 鄭城月帶着這把碎心刀回了家裏。像往常一般,給鄭老太太和張氏請過安後,便見了鄭霖也歸了家來。
鄭城月向鄭霖說起了學武之事,只不過她把教自己的人全變成了楚真。
鄭霖對于女兒多學點東西并沒有什麽意見,反正這些年來邊城屢屢受到北涼人的騷擾,女兒多一些防身之道也不是壞事。
“不過都是連眼力,使巧勁。既然楚姑娘還給了你一本書,你照着有時間練就是,不必太過費神。”鄭霖吩咐女兒。
一旁的張氏聽了,略微有些擔心,先是弓箭,如今又是刀劍的。雖說不過是普通的一把小刀,還沒家裏使的菜刀寬大。但這終究太不淑女了。
“這把刀我放在身上,都沒有感覺。”鄭城月給張氏演繹了一番這把刀的隐形作用,以示證明這根本影響不了她做一個小淑女。
張氏無奈:“你有時間練練琴多好。”
然而鄭城月對琴啊蕭啊都沒有特別多的興趣。不過見母親說話,她也乖乖的點了頭。
從張氏和鄭霖屋裏出來後,她像往常一般去了俞平生那兒。
俞平生最是逍遙不過,躺在躺椅中,矮桌上一壺酒,自個兒喝得很是惬意。
“先生你看看。”鄭城月将小刀遞給俞平生。
俞平生接了過去,起先不過是随意看看,誰知道用手碰了碰刀刃,一條鮮血竟然劃過了刀刃。
再細細看了一番,俞平生看了看自己的小學生,“這是那個楚公子送你的?”
鄭城月點頭:“楚哥哥說,這把刀很适合我練巧勁。”
俞平生見小丫頭一無所知的樣子,不由笑道:“好好用吧,這可是蘇皇後用過的刀。”
這楚然能用心的找到這把刀給鄭城月,俞平生嘆氣。
這把刀對蘇皇後來說,既是定情之物,又是心碎之物。
這幾年鄭城月很是讀了一些史書,自然知道俞平生說的蘇皇後是誰。七百多年前顧候是這天下最厲害的王者,然而驚才絕豔的蘇皇後也是慶國最值得書寫的一筆。
況且這蘇皇後還是西州人,西州人就沒有不知道蘇皇後的。
“居然是蘇皇後用過的刀。”鄭城月忍不住笑起來,“我先前看到碎心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