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平安記
作者:老唐數字君
上輩子,老君觀的大師說出生底層的鄭城月定會大富大貴,平步青雲。可惜,大師的話沒應驗。未婚夫家位高權重确實不錯,但她還沒嫁,就死了未婚夫。富貴非但沒成,家裏反慘遭橫禍,投親路上,她還和仇人同歸而盡。
這輩子,鄭城月只想小富之家,一世長安即可。
只是,重來一次,為何又死了未婚夫?這望門寡的人生果然艱難得很!
內容标簽:穿越時空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鄭城月 ┃ 配角:楚然,鄭家一家人 ┃ 其它:
☆、新來
? 鄭城月被打得一頭率倒地上,對面的女子高高在上,那樣美麗的衣裙是她平生未見。
“你以為他真的想娶你?”她趴在地上,狼狽不堪,只聽得對面的女子冷笑。
鄭城月擡起眼,只見母親和弟妹早已昏死在地上,心裏如刀生生割肉一般的難熬。
聽她不說話,那女子笑:“你出身低賤,也妄想麻雀變鳳凰。只可惜,你沒這命。”
鄭城月垂眼,手腳早已疼得麻木。
“呵呵,你可知道你家是如何落到這般地步?”那女子笑,那樣美麗的面龐,說出的話卻讓人冷如置身冬日。
鄭城月仰頭:“若非賤人陷害,我父親怎會死于牢中。”
而我母親,我兄妹幾人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又怎會容你這賤人百般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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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城月想哭,卻發現一滴淚也哭不出來,是了,自從楚家謀反後,父親被姜家丢在大牢中活活受刑而死,她和母親只顧着帶着弟妹逃生,又哪有機會容許她哭呢?
那女子哈哈大笑起來,那笑容中竟有着令人難解的瘋狂,她慢慢蹲在鄭城月面前,一腳踩在她手上。
鄭城月慘叫一聲,冷汗直冒,然而口裏始終沒有一句話。
“我也不妨告訴你,若是楚家沒看上你,西州城破,你一家也不會慘。楚家不過是拿你鄭家當個幌子而已。要怪就怪你竟然和楚家結了親。”那女子笑,“楚然玩弄你鄭家于股掌之中不說,可嘆你家還對此感激不盡,哈哈。哦,對了,若不是楚家,我此時見到你,可能還會搭把手幫你母子幾人也說不定。”
鄭城月擡眼。
是啊,楚家怎會看上她家呢?原來一切都是騙局,可憐鄭家卻為此破了家,喪了命。
“你如此恨我,呵,我也終于明白了這是為何了。可是你有無想過,那人是如何說你的?”鄭城月終于慢慢出身,昔日的天真早已明滅。
那女子果然頓了一頓,半響,厲聲問道:“你說。”
鄭城月笑,目光微微掃了一眼一邊昏死的母親張氏。轉頭,擡眼看向那女子:“姜慧,你嫁到了裴家躲過了一劫,不過你以後可別想躲。你搶了楚姑娘的親事,你以為楚家會讓你以後安安穩穩過一生?楚家騙我家不假。但那人給的東西也不假。”
她話才說完,船上已經有響動。
天空烏雲密布,遠處的江邊偶有燈火閃爍。
姜慧心中一愣,頓時低頭,一把捏住鄭城月脖子,“你說。”
鄭城月被捏得喘不過氣,偏偏看着姜慧的眼睛卻毫不躲閃。
“你說。”姜慧低聲道,“你若不說,我就将你母親,你弟妹賣到妓院去,任他們被人踐踏,容人□□。我看你那弟妹都生得不錯,想來是個會伺候人的。”
那兒活着的又怎麽是人。
鄭城月目中果然有了害怕之色,只得低聲:“你附耳過來。”
姜慧也不妨她做假,手裏一松,果然附耳過去。
鄭城月冷笑。
人在絕境中的力量大的不可思議,而她本也沒想好能活着出去。
一雙手死死抱住了姜慧的腰,姜慧不料她如此,想要掙脫叫人,偏偏她帶的下人早被她攆出去了,而此時雷聲大作。下人根本不進來,都只道她在屋裏教訓鄭城月。
這幾個月的逃生生活早已将鄭城月練出了力氣,姜慧哪裏是這絕望的人的對手。
幾個翻滾間,鄭城月已經抱着姜慧滾在了船板上,外面的下人聽着不對勁,一起湧上了夾板。
誰知道看到的便是鄭城月抱着姜慧跳進了江裏。
姜慧再也沒料到如此,恐懼地想要抓住鄭城月,鄭城月卻冷笑一聲:“賤人。”
一腳将想要拉住她的女人蹬了下去。
雲河的□□。
姜慧不識水性,早也不知被江水沖到了何處。
鄭城月在水裏沉浮,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只覺周圍越來越暗。
這輩子,活得天真不知事,蠢得無可救藥。只恨不能救母親和弟妹。
那晚的烏雲黑沉如山,籠罩着整個江面。
第二日,雲河上卻跨起了一道彩虹。
雲河邊上的柳樹悄悄發了芽。
楚真百無聊賴的坐在車中。那只臨走時折的柳已經被邊城的風梳洗成了一只光禿禿的細木棍。
楚真卻将那枝條掃來掃去,很是煩悶。
“姑娘要是無趣,不若我說兩個笑話解悶?”身邊跟着伺候的丫頭柳芽悄悄問道。
從老爺被調至西州,一路從南往北,從秀麗的江南到北風凜冽的邊關,确實夠難受的,也難怪自家姑娘不開心了。一路都悶悶不樂。
“我看姑娘是想像大郎那般呢。”跟着伺候的平姑姑笑着打趣。
楚真向來是個活潑的性子,自幼和兄長一處瘋玩,又得父親寵愛,到了六歲的光景,還一路混吃混玩,很是讓夫人姜氏着急,晉國民風雖然不如前朝那般拘得人厲害,但對姜氏來說,從來養女兒就不是這般的,于是将女兒抓了來學規矩。
姜氏出生大家,這規矩自然非一般,教起女兒來,也是一個嚴厲。即便是一路北來的路上都是如此。怎能不讓楚真郁悶。
楚真嘴一撇,望向一旁閉目養神的姜氏。轉頭對平姑姑一笑,便掀開簾子,往外望去。現在才是初春,風光其實也是美的,高山險峻,林木蕭瑟,風聲蕭蕭,極目之外,都是望不盡的崇山。讓人縱生渺小之感。
楚真方要感嘆,卻聽前方呼嘯聲大作,伴随着護衛們的叫聲。
“這是怎麽了?”不待楚真說話,一旁閉目的姜氏問道。
外面便傳來了護衛帶着笑意的回答:“大郎獵獲了一只狼。”
“這個混小子。”姜氏眉頭一皺,“可有傷着?”
若非還在路上,姜氏真想将兒子拉到身前來捶一頓。丈夫調到西州,若說誰最高興,莫非這混小子了。這一路來,就沒消停過。
越是往邊城,高山叢林更多,他倒好,只要到休息的時候,就往林子中轉。剛開始還知道避險。後來幹脆一路打獵而上了,時常還挂點傷回來。好幾次,姜氏都要讓丈夫請家法了。哪想每次關鍵時刻,他便将獵獲回來的兔子兔子往前一擺,“母親,給你和妹妹解悶的。”
身邊的楚真每每這時候都歡呼而上。
姜氏真是又氣又心疼。
外邊的護衛道:“夫人放心,大郎無事。”
姜氏揉了揉太陽穴,見楚真眼巴巴地望着她,不由氣笑:“你給我老實點。”
楚真一癟嘴,“我很老實的。不老實的是楚然。”
“有這麽叫兄長的?”姜氏真是被這兩個兒女弄得頭疼。
楚然和楚真是龍鳳雙胎,在晉國,雙生并非好事,視為不詳,當年姜氏還因此遭了些罪。但楚将軍疼愛妻子,對一雙兒女也很是疼惜。是以兩兄妹自小就養成跳脫的性子。
只是兩人自打六歲,楚真便被姜氏拘在屋裏學規矩。而楚然卻無需如此,練功讀書之外,楚然就是瘋玩,這一路而來,更是如此。楚然能騎馬,能打獵,真是讓楚真又羨慕又嫉妒。
“哥哥都十一歲了。”楚真再一次在母親面前強調,“你看大舅家幾位表兄,我聽舅母說,都天天讀書寫字呢,可文雅規矩了。尤其是大表哥,都是秀才了呢。”
她口中的舅家是姜氏娘家。姜家是世家,兒女的規矩從來都是大事。而女兒口中的這大表哥姜雲,是她娘家兄長的大兒子,才學了得,十六歲的年紀,已經考上秀才了。
姜氏哪不知道女兒這是在激她呢,但嘴上卻道:“你都大姑娘了,哪有把表兄時常挂在嘴上的?”
楚真見母親沉下了臉,趕緊道:“不知道哥哥的獵物是什麽樣子呢?”
話還沒說完呢,卻聽車簾外面清朗的聲音傳了進來,“看看偷雞不成蝕把米吧。”
說話的正是姜氏口中的渾小子。
楚真将簾子一掀,看向外面正笑得一臉得意的楚然,氣哼哼道:“偷聽旁人說話,不是正人君子。”
楚然嘻嘻一笑:“是,是,我不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都是往娘身邊給我穿小鞋的。”
楚真臉一橫,望向姜氏,“娘,你看楚然.......”
姜氏懶得理這兩個冤家,閉目不說話。
楚然眨眼。
楚真立刻要出去車外。
姜氏卻悠悠開口:“楚然,你再敢帶你妹妹瞎鬧,看我不告訴你爹給你上家法。”
楚然卻一把将妹妹接下來車,口中道:“娘放心,就一會兒。”
姜氏不再說話。看了身邊的平姑姑一眼。平姑姑會意,下了車跟在少爺姑娘後面。
姜氏微微嘆了口氣。兩個孩子都如此跳脫,可如何是好。到了西州,還不知道又是什麽模樣了?
西州是晉國最大,也最繁榮的邊城。作為晉國最堅韌的一堵城牆,西州之外便是北涼、西齊和羌人。
北涼人兇勇好戰,一百多年前,定國公曾狠狠打敗過北涼才換來了百年太平。可是這些年來,北涼人也非傻子,自仁宗去後,北涼人越來越不安于現狀。更別提蠢蠢欲動的羌人。
今上登基後,西州就不曾消停過。這幾年更甚。若是發生大規模戰争,西州便是第一道險關。
自家丈夫,皇帝一說,便二話不說,收拾包袱就來了。雖說都是正二品的将軍,可是南邊的将軍可比這邊關的将軍要安全得多了。更何況現在的西州,邊軍與知府之間.......
想起姜父知道聖上要将丈夫調到西州後送過來的信,姜氏嘆息。
丈夫的出生本來就低,這些年憑什麽得到父親的青眼?不就是他的敢,自古富貴險中求。
姜氏這些年陪着丈夫宦游,自然也吃了些苦。可是兩個孩子,她是真的舍不得。尤其是在這及其不安定的邊關。
母親來信讓她把孩子送到京中,可是姜家那個家,她自幼便知道是個什麽樣。如今父親入了內閣,那家裏的争鬥恐怕更加厲害了吧。而她自己畢竟只是個庶女,雖說母親沒有女兒,她自幼便被母親抱到屋裏當成嫡女來養。但那府裏的明槍暗箭可沒少受。
更何況如今大房和二房......
想到二房,姜氏睜眼:“給二舅老爺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
幫着她理事的大丫頭樂枝笑道:“太太放心吧。保管不會出錯。”
姜氏抿嘴不言。
邊城離京千裏,但二哥姜正炀那本性依然還是一絲不減。在西州做了幾年知府,手裏拿了多少,京裏也是有所耳聞的。如今父親更不敢把他放在邊城了。只是恐怕二哥到時的反彈.......
越到這邊關,她的心就越是不安定。
只是将軍楚之望卻從不這麽想。
楚之望是新來的西州守關大将。這西州大小官員也有不少,知道他今日到的時辰,便早早等了過來。這當中自然有知府姜正炀。楚之望的二舅子。
在這晉國最重要的一座邊關要塞中任職,這大大小小一堆來接人的人自然都有自己的消息,那些消息靈通的早就将這新來将軍的關系打聽了個幹淨,當聽到他和姜知府的關系時。大家心裏都跳了一跳。
姜家如今正簡在帝心啊!來了一個兒子姜知府,又送來一個女婿楚将軍。
楚然雖說才十一歲,但根據姜閣老的說法,早就是該見見世面的時候了。所以楚之望并不太拘着兒子,自兒子十歲了,他尋常處理公務,也會有意識讓兒子在身邊,讓他多學些東西。畢竟楚然将來走的是武官的路,而非文官登科考試。
所以今日楚然也騎了匹馬,跟在父親身後。
西州比不上江南,如今三月的江南正春光明媚,西州的風卻很淩冽,吹得人陣陣發冷。在南邊看到的綠樹春花在這兒卻只能等到五六月。
楚然被姜氏裹了件黑鬃毛的披風,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尤其這兩年,個竄得很高,帶着少年人的飛揚。此時跟在父親後面,微微上揚的嘴角,看起來真是令人賞心悅目的貴公子,如果忽略掉他身後跟着的一只狼,就更完美了。那只狼雖說一看就是幼崽,但那雙狼眼,還是讓人心生畏懼。
這只狼,說來也奇怪,當日楚然将它放歸山林,它之後又悄悄跟了過來。楚然心中歡喜便将它留了下來,從此之後,這只狼随時随地都跟在他身邊,怎麽趕也不走,對楚然那叫一個忠心。楚真有時悄悄摸了它兩下,都會惹來它的怒意。
姜氏為此很是擔心了幾日,還是丈夫勸了勸,用楚之望的話說,這西州既然不太平,将來若真是遇到危險,或許這狼能幫上忙也說不定。
雖說是玩笑的話,姜氏卻也默許了兒子将只狼帶在身邊了。只是也下了規矩,外出見外人,去別人家做客都不能帶上。因才到邊城,這禁令自然還未到生效期。
姜正炀和楚之望說了幾句話,趁着一幫官員們和楚之望寒暄的時候,才拿眼看向楚然。
“見過二舅父。”楚然行禮作揖,見自己這二舅長得甚是圓潤,一張肚皮一鼓一鼓的,仿佛氣球一般。真擔心他肚子一會兒就爆開了。
姜正炀笑道:“你幾位表兄弟們正在家等你呢。知道你兄妹二人來,都念叨了好幾日。”
楚然笑道:“我也甚是想念他們。”
“這種小畜生,你養他作甚?”姜正炀望向他身邊的小狼。那雙狼眼仿佛能将人洞穿,姜正炀很是不喜,
楚然卻笑道:“二舅父,它可是有名字的。”
姜正炀不以為意。
楚之望新到邊城,落腳的地兒自然早已安排好了。新安排好的将軍府,已經完全沒有留下上一任的痕跡。嶄新,富麗。
姜氏自進了這屋,微微嘆了口氣。這新到的家沒有一分需要她重新布置,仿佛一切都應有盡有。
“夫人,這是小公子的房間。”管家領着姜氏和楚然,一一介紹。
為楚然安排的院子雖說不太大,但是裝飾布置無一不是時下世面上難得的精品,那些床褥上繡的暗紋,若非江南一等的繡娘,根本繡不出。而那院中擺着的玉石盆景更是少有。
“這兒比我以前的可大多了,挺好看。不過這些我都用不着。”楚然笑嘻嘻的評價。
管家姓孟,四五十的年紀,之前也曾在将軍府做事。聽了楚然的話,微微有些尴尬,笑道:“這是知府夫人安排布置的。少爺有不滿意的,我讓人換了。”
知府夫人說的便是姜正炀的妻子,楚然的二舅母。
姜氏眉頭微微一皺。
楚然笑:“二舅母多時不見我。肯定不知道我早已開始習武了。明兒我謝謝舅母去。只是這院子裏的,嗯,我晚上練劍的時候不太方便。這樣吧,哪兒搬來的哪兒還去。這兒擺上我的那些刀劍。對了,給朔風安排個窩。”
朔風是他的小狼。
孟管家打聽過新來的将軍公子是習武的,特意為他安排了習武場,但是也未曾料到楚然還有晚上練劍的習慣,更別提他還帶了一只小狼,方要再說話。
姜氏卻道:“孟管家也辛苦了,夏管事剛來邊城,也不太了解。不如讓他跟着你,打個下手。也了解了解情況。至于這院子,夏管事,剛才少爺說的,就按他說的辦。”
夏管事并不老,和孟管家相當的年齡。一直在楚家做事。聽了姜氏的話,微微向孟管家拱了拱手:“辛苦孟先生了。”
孟管家拱手回禮:“不敢。”
姜氏也不再管,只吩咐了幾句,夏管事和平姑姑幾人就開始清點起現在府裏擺設的東西。
孟管家看着魚貫而入的夏管事等人,心裏微生驚訝,這新來的将軍夫人,看來并不是個糊塗人。
楚之望并不管府裏的布置,晚間,聽了姜氏的話,才笑道:“你那二嫂管得也忒細心了。”
他來西州,朝廷自然早早就着人來安排了他的住處。他是姜正炀的妹婿,姜正炀關心安排他一家老小的住所也是正常。只是這些布置裝飾也太過奢靡。這對新來上任的他來說,一旦被有心人注意,定不是好事。
更何況這府裏從孟管事到下面的小厮婢女恐怕大部分都是他安排的人。上一任是怎麽被調出西州,怎麽死在離任路上,楚之望并不傻。
姜氏見丈夫不再言語,道:“待我再看幾日,若是有用的,就留下。不能用的,找個理由打發就是。那些東西,我都讓人收了起來,造了冊子,待找個時機,擡了還回去便是。”
這做文官武官都是一樣的,手頭裏自然都會有很多暗項。只是将軍府搞得富麗堂皇的,讓有心人看去,又是什麽話?再說這裏面的這西子東西,想來送的人裏面可不止自己兄長。
丈夫一來就收人東西,以後還怎麽做事?
楚之望道:“你看着辦吧。”
姜氏管家的雷霆手段,他曾在京城的姜府可是見過的,那時候嫡母裴氏病重,大房和二房兩位媳婦對管家權争得不可開交,府裏烏煙瘴氣,嫡母一怒,直接交給自己養的女兒姜氏。
姜氏看起來和藹,但是做起事來,卻是個手段說一就絕不二的人。兩房媳婦可沒少在她手裏吃過虧。
☆、初見
? 姜氏卻不知丈夫還在想她以前在姜家的事,現在她想的最多就是現在這新府裏自家二嫂做主收的那些東西。
有些東西能收,有些東西卻不能收。什麽人該收,什麽人不收。什麽時機合适都是至關重要的。姜氏自幼就得嫡母教過,做人越得低調着,懂得時機。好處才不能讓人收了去。她不能一開始就讓人捏着丈夫的喜好。
“那我就打發了,到時候你可別怨我。”姜氏笑道。
楚之望笑:“你安排就是。只是恐怕你二哥會不高興了。”
姜氏哪裏不明白丈夫所說,嘴裏卻道:“你這是故意刺我不是?”
楚之望今日喝了些酒,此時燈下,見妻子好看的眉目皺了起來,心下一動,一把摟了人過來,輕聲:“辛苦夫人了。夫人為我做的,我都記在心裏呢。”
說到後來,聲音已經越來越低,而手已經放在妻子的腰帶上。
兩人夫妻十幾年,姜氏哪不知道丈夫的情況,楚之望又只有她一個女人。
姜氏臉色微微發紅,但也沒阻止丈夫的動作。
屋裏伺候的平姑姑等人見了,自然早就退了下去。
幾日後,姜氏果然打發了些人。
孟管事見了,找了個機會,來向姜氏請辭。他服侍過上一任知府,也服侍過上一任将軍。兩任都沒有好下場,他卻好好的還活着,而且還是個管家。說出去都沒人相信。如今見姜氏大力清理這将軍府中的人,他自然只能前來辭了這差事,另謀他路。
姜氏卻令人領了個四十上下的婦人上來,那婦人見了孟管事,淚水就沒停過。她的身邊還帶了個十多歲的小子。
孟管事見狀,也忍不住心酸。自他随着上一任知府來邊城十來年,他便沒見過自己老家的妻兒了。
姜氏讓平姑姑帶了那婦人和那孩子下去後,才對孟管事道:“大郎的身邊也缺個端茶的,我看方才那孩子也老實,孟管家可願意?”
孟管事一把跪了下來,他萬沒料到姜氏是如此打算的。只是,他沒料到的是,安排這事的并非姜氏。
姜氏不是糊塗人。楚之望更不是,否則他不會從一個父母雙亡靠着族人救濟的孤兒成了今天正二品的将軍,他來西州,自然更不會雙手空空便來了。他深谙身邊人的影響力。
從得知要調到西州,他早早便令人打聽了這西州的情況,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活過兩任卻依然安然無事的管事。所以那日姜氏提起孟管事,楚之望便讓人領了孟管事的妻子來了。
一個對西州情況熟悉的忠心下人放在家裏是非常有必要的。
從江南到西州,要經過順平,而那兒恰好便是孟管事的故鄉,而楚之望便順手讓護衛将這婦人帶了來。當然,這對母子該什麽時候登場,也是需要安排的。
楚之望從來不做沒有投資回報的事。孟管事之後很多年,一直跟着楚家同生共死,自然是後話了。
只說姜氏将人安排好後,便接了自己娘家嫂子的帖子。
姜氏接了帖子,微微一笑,這嫂子恐怕早就知道将軍府的事了。但卻故意拖了十來日才送了帖子來,自然是要冷一冷楚家和她了。
二嫂真是一貫的性子。不過,姜氏并不擔心。
姜氏領着兒女進了知府府,早已有人等着了。
“知道妹妹要來,我早早就盼着了,可算盼來了。前幾日身體不适才推遲了日子去看妹妹。”一個年方三十多的婦人領着兩個男孩,一個女孩上前。
那婦人長得很是窈窕,眉眼妩媚。
姜氏微微一笑:“有勞二嫂。”
這婦人并非姜正炀的正妻周氏,周氏早死,只留了個兒子。這人卻是小周氏,當年姜正炀續弦,續的便是周氏的庶出妹子小周氏。
小周氏嫁了進來,很是有些心思,将姜正炀哄得服服帖帖,肚子還争氣,給姜正炀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正是面前的這三個男孩女孩。大的和楚真楚然同樣年紀,最小的卻才三歲。姜正炀寵她,外出邊城這多年,也将她帶在了身邊。只留了原配所出大兒子在京裏祖母照看。
一幫子小的見了禮。
小周氏才上前握住姜氏的手,“你來了,我就高興呢。這幾年,也沒見過幾個親人。也不知大家都甚模樣了。”
姜氏笑道:“父親母親都很是想念你們呢。對牧哥兒和慧姐兒幾個都念了好幾回了。”
“牧哥兒幾個也是啊。可好,現在然哥兒和真姐兒來了,他們終于有伴了。”小周氏笑道。
兩人挽着往廳裏去。放了孩子們自去玩耍。
這知府的布局,假山流水,綠蔭花圃一應具有,而那些子繡件擺設,金銀雕塑的擺件,全是精品。
姜氏微微有些驚心。京城府裏都沒有如此奢華。
小周氏見姜氏看着那些擺件,不由有些得色。方坐定,才道:“這邊城風沙很是淩冽。還好你們到的時候已是春日。若是早過幾日,可得遭多少罪。我聽人說,你那府裏人手不夠,怕他們不盡心,便自作主張給你安排了些。可還滿意?”
姜氏笑道:“二嫂安排的,哪有不滿意的。只是二嫂也知道,我自幼就不太懂那些個貴重的東西,放在那兒,也是糟蹋了。我呀便令人收了起來。後來孟管事才告知,有些是二哥送來的,有些個還是別人送的。唉,那些人我也不認識。我一想,二嫂肯定知道。所以我今日便将那冊子也帶了來,二嫂幫我看看可還對?”
小周氏也未料到她會如此說話。心裏到一時間不知道姜氏心裏得想頭。轉而見方才楚然楚真身上穿的,雖說都是上品,可也不難尋。想到這妹子自幼庶出,既沒母親,也沒兄妹。雖說是嫡母抱養,可終究嫁人還是只嫁了個泥腿子出身的。想來日子也過得很是緊巴,那些子屋裏的東西都是難尋的奢華,她夫婦二人平日裏想來也不懂欣賞這些。真是糟蹋了。
嘴上卻笑道:“你拿過來,我看看。”
姜氏令人遞上了那冊子。
小周氏果然全都認得,“這些都不難。這些個夫人們,你過兩日就能見着啦。林老夫人的帖子,你可收到?”
姜氏點頭:“林老夫人,可是工部林侍郎的母親?”
西州幾個大家的關系,她早理了清楚。但在小周氏面前,她還是要問一問的。
小周氏道:“正是。林大人正是西州出身。林老夫人并未同林侍郎前往京裏。西州林家說來和靖國公林家也是同宗呢。我聽說四弟的婚事正是靖國公家幺女?”
“正是,四弟身子不好,這婚事拖了不少年,母親年前才給他定了下來。”姜氏道。
他們說的四弟是嫡母裴氏唯一的孩子,也是姜家唯一的嫡子。只是身體一直不好,這些年都靠藥罐子養着。
小周氏聽了,撫掌笑道:“這下最好了,母親終于是可以放心了。四弟這婚事是極好的,這會兒大嫂該忙了吧。”
姜氏笑:“誰說不是呢,對了,之前我還未來,二嫂替我費了這麽多神,辛苦太多。如今我來了,有件事,恐怕還要麻煩二嫂了。”
姜府裏,小周氏和大嫂秦氏之間從來都是明争暗鬥,想起來,母親也是可憐,若是四弟出生早一些,或是身體好一些,又哪有這兩房的事。
小周氏笑道:“你說?”
姜氏道:“這冊子上有些東西,我看都甚是貴重。放着也是糟蹋了。我也知道那些個人的心意。我們還沒來,人家就這麽盡心,我們也不能折了人家的面子。所以我就打算着,那些貴重大件的我都讓人送回原處。只留了些小件,也當是領了這心意。”
小周氏臉色微微一變。
那些個冊子上的東西,小周氏自然都是認得的,那些東西幾乎先是送到她這兒,她收下的。有些東西她留了下來。如今姜氏一說歸還,她可還有什麽臉。
“哪有收了人家東西,事後又歸還原主的。妹妹這是為難大家呢?”小周氏道。
姜氏一笑:“所以我就來求二嫂了。二嫂也知道,我們剛來,就收了那麽多大禮。我這心裏很是不安啊。”
她自然知道收了別人東西再還回去,有多麽不合時宜。但是既然是小周氏做主收的,她自然要退還給小周氏。且以小周氏一向愛好。這冊子上的東西哪個不是随了小周氏的喜好?是送給将軍府還是送給姜知府,姜氏最清楚不過。小周氏喜歡看別人為難,她就得為這為難做點什麽。
丈夫并不是個對誰都會低頭的人,尤其在這雲州軍上。
兩人一番說辭,小周氏很是煩惱。姜氏卻很是堅持,
最後姜氏道:“我看這樣吧,我把東西都送回嫂子這。就當這些東西都沒送到過将軍府,嫂子也有話可說。這樣裏外都全了。”
小周氏想了想,心裏想着這個妹妹果然是個棒槌,嘴上卻點了頭。
姜氏一笑。喝了口茶,方才說起其他。
兩人絮叨了半個時辰,小周氏令人上些吃食,卻見一個丫頭跑了進來,“夫人,夫人,不好了。表少爺的狼咬死人了。”
這丫頭是小周氏身邊的人。
小周氏聽了,道:“你說的什麽混話。然哥兒好好的在府裏,他那狼怎會?”
姜氏看向那丫頭。
那丫頭回道:“大少爺和表少爺本來玩得好好的,兩人不知怎的,跑出去府裏。伺候的幾位小斯見兩個少爺玩得開心,也沒在意。哪想,出去後.......”
姜牧與楚然同歲。兩人往常也見過一二面。今日兩人玩了一會,姜牧是個霸王性子,要出府也是平常的事,今日領着楚然悄悄跑出了府,小厮們也沒在意。
而楚然身後的小狼也跟了出去。
西州民風不同江南,也不同于京裏。但對帶着一只狼,還有有些異議的目光。楚然早就約束過自己的狼,這只狼雖然看起來可怖,但無楚然的話,并不會無故咬人吃人。
但吓到人是肯定的,比如那個跟着母親身後的小女娃就被吓得哇哇直哭。做母親的自然只能抱着孩子往後躲。
楚然方要将小狼叫回來,哪想身邊的姜牧卻叫人投了石頭去砸狼。
那砸石頭的人本就是個地痞,對姜牧自然也是見過的,見他吩咐就撿了身邊石頭,砸了過去。姜牧見小狼被砸得往後,不由叫起了好。
楚然大怒,一腳方要擡出去踢開那那地痞。哪想小狼的獸性反應更加快速,轉身從那小女孩身邊跑開,一把撲向砸石頭的地痞。
速度快得驚人。楚然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聽啊的一聲慘叫。
楚然本以為是方才砸石頭的地痞,哪想此時卻竄出來一個男人,将那地痞撞開,矮身要想躲過狼的攻擊。可是小狼被這麽一激怒,早不顧其他,一把咬住了那人的小腿。
血淋淋的一塊肉就這樣被咬了下來。
若非此時楚然一聲令喝,今日那男人命休矣。
“來人,去找大夫來。”楚然令人将這男人擡到就近的醫館。
旁觀的衆人見出了血,也陸續的搖搖頭散了。而那地痞見狀,也悄悄躲了起來。
一旁的姜牧見楚然滿面怒色,開口笑道:“不過是幾口肉,幾兩銀子了事。”
楚然回頭:“表哥方才若不教唆人丢那石頭,哪有此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