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給了淳貴人,然後便走了。
淳貴人打開荷包,見裏面是塊顏色暗淡的香料,看着有些時日了。
寶娟聞了聞,道:“這,仿佛是之前我們小主往養心殿送的安息香。”
安陵容有孕後,就沒再碰香料,如今養心殿裏用的,都是內務府專制的羲和香。
幾人腦袋湊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也摸不着餘莺兒的意思,索性把那香料丢進了香爐裏,讓太醫聞聞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太醫聞了半響,說沒問題。
安陵容卻醒了,她在床上聞着那香,呆了好半響,才出聲道:“這香哪來的。”
屋裏人都圍着香爐和太醫,直到聽到安陵容說話,才發現她人已經醒了,又都圍了過來。
說也奇怪,安陵容自聞了那香,病竟一日日的好了起來,讓沈眉莊、淳貴人啧啧稱奇。
安陵容病好後,就重新拾起了制香的愛好。沈眉莊覺得安陵容之前是閑得發慌才東想西想愛生病,如今有了事做,也就沒精力亂想了,是好事,便也不攔着。淳貴人叽叽喳喳纏着安陵容給自己做香粉,把自己院子裏的花都拔得光禿禿的,氣得宮嬷嬷一個勁地念叨她,說萬一皇上來了,看到院子這樣還不生氣嗎。
安陵容制了幾個新方子的香後,又開始往養心殿送了。皇上用了,還讓內務府送了許多香料來。安陵容領了賞賜,謝了恩,懸了許久的心,終于落了回來。
餘莺兒還願意用自己,說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說明她暫時就不會動自己,那自己就是安全的。
沈眉莊想的沒錯,安陵容之前主要是閑的。嫔妃不争寵,就跟廚師不做飯,本職工作都不做,在後宮裏又沒別的事幹,可不就閑出毛病了。
甄嬛那麽聰明的人都要出宮清修避禍,沈眉莊家世那麽好,還要巴着太後這顆大樹。但是餘莺兒,長相在後宮裏也并不是數一數二的,偏偏得寵這麽多年,依舊不見頹勢。
在安陵容眼裏,餘莺兒要比那兩個人強多了,餘莺兒給自己鋪的路,也好走多了。曹琴默是一個需要主公的軍師,安陵容就是個需要大哥的打手,她們都不是能在宮裏單打獨鬥的主。
餘莺兒就是安陵容認定的大哥,之前安陵容也不屑餘莺兒出身低,人品差,可是這點心思也被後宮的殘酷争鬥給消耗掉了,留下的只有順服和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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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瞧瞧,甄嬛和沈眉莊成天給安陵容甜棗吃,安陵容還覺得這兩人是宮鬥的失敗者。餘莺兒無事就拿棒子打安陵容,偶爾給了兩三個甜棗,被安陵容當成王母娘娘賞的蟠桃,吃的那叫一個感恩戴德,恭恭敬敬。
只是有餘莺兒比着,安陵容倒越發真心地把甄嬛、沈眉莊和方淳意當親姐妹了,早年那些互相利用、宮裏怎會有真情的想法也都沒了。
餘莺兒真是犧牲自己作惡人,成全她人姐妹情的無私典範。
安陵容重獲寵愛,延禧宮熱鬧了起來。淳貴人也被連帶着翻了幾次牌子,沈眉莊卻遠遠的避了出去。
這日,沈眉莊又帶着胧月去太後那,淳貴人和安陵容對視着嘆了口氣。
沈眉莊有家世有太後有公主,她可以不要寵愛,安陵容和淳貴人卻沒有那樣的底氣。
晚上,皇上來了延禧宮,和安陵容及淳貴人一同用了晚膳。
吃過了晚膳,安陵容便立着給皇上唱曲,淳貴人在一旁拿了個花鼓拍着,她也就只會“演奏”這麽一個“樂器”。
皇上吃了不少酒,剛才在席上,安陵容小心翼翼勸了句,皇上沒吭聲,安陵容也不敢再勸,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一杯杯的喝。
聽了兩首曲子,皇上跟小夏子使了個眼色,小夏子揮揮手,就帶着寶娟等人下去了,只留皇上和安陵容、淳貴人在裏間。淳貴人覺得不對,起身要告退,被皇上抓着手,拉到了身邊坐着。
安陵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強笑道:“臣妾先退下了。”
皇上卻道:“你也過來。”
低着頭的安陵容和淳貴人心裏都是一沉。
不是沒有皇帝一晚上臨幸多位嫔妃的,那是皇上龍馬精神的體現。可是那都是一個擡出來,下一個才擡進去的。她和淳貴人如今都在屋裏,皇上這是要,一起來?
安陵容低着頭,昏昏沉沉往前走了一步。皇上明黃色的靴子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一同出現的,還有淳貴人紮着白色絨球的花盆底。
這個絨球,還是安陵容給淳貴人紮的,這種絨線,過了一遍水就沒有這種蓬松感。淳貴人喜歡得不了,只在屋裏穿,不敢穿出去,怕弄髒了。
安陵容立住了,雙腿仿佛灌了鉛般,再不能往前進一步了。
淳貴人突然從榻上滑了下來,跪在地上,請罪道:“臣妾身體不适,皇上贖罪!”
皇上臉上露出一絲不喜,過了會才揮揮手,讓淳貴人出去了。
淳貴人出去前,偷偷看了安陵容一眼。安陵容吸了口氣,倒了杯茶給皇上。安陵容臉上讨好的笑容太過明顯,皇上心情好了些,拉着安陵容上了床。
這一晚上,無論是淳貴人,還是安陵容,都極其難熬。
安陵容早就知道,她對于皇上,不過是個寵物,可是皇上如此打她的臉,連帶還打了淳貴人的臉,她還是接受不了。
但是更多的,是懼怕。她怕一個伺候的不好了,皇上厭棄了她,又把她關起來,再有甚者,打入冷宮也不是不可能。
這個晚上,安陵容放棄了所有的自尊,任由皇上擺布,想怎麽來怎麽來,痛極了也只能忍着。
第二日皇上果然心情好了許多,讓人賞了許多東西給安陵容,撤了淳貴人的綠頭牌。
等皇上走了,淳貴人才敢進屋。她跪在床邊,抱着安陵容,嗚嗚地哭了起來。
安陵容嘴唇動了動,卻哭不出來。
皇上昨晚上要做什麽,她和淳貴人都心知肚明。淳貴人出去了,只剩個安陵容,皇上心情又不好,會怎麽對待安陵容,她們倆也心知肚明。
淳貴人不肯,她失去了寵愛,卻保住了自己的尊嚴。哪怕這尊嚴在皇家看來,是那麽可笑。安陵容保住了寵愛,卻把自尊親手送給了皇上去踐踏。
淳貴人,會不會看不起自己。
安陵容想着,抓緊了身下的褥子。
淳貴人哭道:“我知道,姐姐是為了保我,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姐姐。”
安陵容聽了,眼淚終于流了下來:“明明是你保了我,傻丫頭,你以後在宮裏,可怎麽辦啊。”
兩個人,總要有一個去順着皇上。不順着的那個,就是失寵的下場。安陵容哪條路都不敢選,淳貴人卻替她做出了決定。淳貴人是為了保住安陵容的寵愛,才選擇了失寵的那條路。
皇上若真的厭棄了淳貴人,那她和沈眉莊,也難保她平安。宮裏慣是拜高踩低的人,淳貴人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兩個人抱頭哭了起來,卻不敢哭得大聲,怕被外面的人聽到。
在皇上眼裏,她們兩個小小的貴人,算得了什麽呢?
安陵容倒罷了,淳貴人可是出身八旗,正兒八經的滿家姑奶奶,皇上說作踐也就作踐了。
若昨天,淳貴人不自請出去,真的由着皇上來了,她們倆以後,怕是連見都沒臉見對方,也沒臉見其他人了。
是淳貴人,犧牲了她自己,救了安陵容。
安陵容想着,入宮以來,千不好萬不好,至少讓她碰見了眉姐姐和淳兒。
就這一點,也值了。
☆、第 44 章
? 餘莺兒聽了小夏子的話,怔了半天。
皇上這一年,越來越胡來了。聽說祺貴人和她的宮女攸栾一同伺候皇上了幾次,皇上看起來是嘗到了甜頭,竟然還把注意打到了兩個貴人身上去了。
也是他看着安陵容家世卑微,淳貴人年輕膽小,才敢這般胡來。
幸而皇上還知道要臉,這些事都是瞞着太後、皇後等人。不過安陵容可不是自己這樣的宮女,她身邊伺候的人那麽多,每天見的人也那麽多,還有太醫常常去請脈,皇上再這麽來幾次,少不得被人發現。那個時候,安陵容和她宮裏的人,都要沒命。
餘莺兒眯了眯眼,低聲囑咐了小夏子幾句。
半個月後,皇上去圓明園百駿園狩獵,回來的時候,帶了兩個女人進宮。
一個是馴獸女葉瀾依,另一個則是圓明園附近的農家女秋海棠。
葉瀾依一入宮就被封為答應,秋海棠被封為了更衣,兩人就住在鐘粹宮中。皇上極寵愛這兩名新人,幾乎日日都宣她們來養心殿伺候。
有了新人,餘莺兒和安陵容自然就往後站了,這讓兩人都松了口氣。
太後在病中,自然是無力阻止。皇後倒是阻止了,可是她也是有心無力。
沈眉莊到底是知道了那晚的事,她扶着額,咬着嘴唇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太過分了!”
采月不敢吭聲,沈眉莊連安慰那兩人的話都不敢說,只當作不知,叮囑了小施盯着點淳貴人那裏,看淳貴人缺了什麽,立刻從自己這裏拿了過去,不可驚動了內務府那邊。
安陵容也是這麽叮囑了寶娟,淳貴人瞧着那兩人前後腳送來的東西,笑了一會,淚就流了下來。
宮嬷嬷心疼地抱住淳貴人,她不能說淳貴人做錯了,也不敢罵皇上做錯了,只能陪着小主子,默默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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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祿被皇上閑置了,郭絡羅氏是半個月後才後知後覺發現的。
允祿回來後,榮四海就回了外書房,雖然也日日傳消息來,但是這個消息,打了不少折扣了。
還是要培養自己在外面的勢力,不能什麽都靠着允祿。
李氏不敢用培養自己的人脈,那是因為她的一切都是允祿給的,允祿都給她一手操辦好了,李氏再做什麽,反而會引得允祿不滿。
但郭絡羅氏就不一樣了,允祿想起來,就給郭絡羅氏帶句話,想不起來,郭絡羅氏就是瞎子聾子。李氏是沒得選,必須要依仗允祿,郭絡羅氏卻不必如此。
自甄嬛搬入淩雲峰後,郭絡羅氏就沒再讓人盯着他們,怕打擾了甄嬛和果郡王偷情。甄嬛若是不懷上果郡王的孩子,她就不會選擇再入宮,四阿哥沒了甄嬛扶持,也就未必能打得過三阿哥了。
但是每個月郭絡羅氏還是勤勤懇懇地去甘露寺上香,做事做全套,要有始有終。而且上香也是她為數不多可以名正言順出門放風的理由了。
莊子裏新得的西紅柿,郭絡羅氏讓人送了兩筐給剪秋。剪秋和藍田、張媽搗鼓了許久,做了五罐子西紅柿醬出來。
剪秋送了郭絡羅氏兩罐,給了隔壁一罐,自己留了一罐,還有一罐,有一日早晨,她讓蘇培盛給帶進宮去了。
蘇培盛當時審視剪秋的眼神,讓剪秋忍不住出了一身的汗。幸而蘇培盛沒說什麽,拿了那罐子就走了,留下剪秋在原地惴惴地轉圈圈。
蘇培盛進了宮,換了衣服,喊了小夏子來,讓他把那罐子拿給餘莺兒。
雖然兩人都在禦前當值,但是這幾年說的話,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小夏子接過罐子,蘇培盛卻沒放手。他看着小夏子,這個孩子,剛到他跟前的時候,才八歲,瘦不伶仃的,仿佛風一吹就倒。
養了八年,不是沒有感情。
他藏了私心,不肯碰皇帝陰私的事,推了小夏子出去。小夏子一開始不懂,但是後來,也明白了。
這些年,小夏子跟着餘莺兒,不該知道的事,碰的越來越多。他,還有餘莺兒,會有什麽下場,他們幾個人心裏,都心知肚明。
這麽想着,蘇培盛心裏難得生出了些心酸的情愫。
小夏子似是看了出來,笑着說了句:“還有事吩咐嗎,師父?”
自小夏子跟了餘莺兒後,他就再沒叫過蘇培盛師父了。
蘇培盛怔了下,也笑了:“沒了。”
他本來想說,這西紅柿醬難得,味道也極好,讓小夏子回頭去奉承奉承餘莺兒,賞他一口吃。或者,他回家,讓剪秋再做一小罐子出來,送了小夏子,也算對得起這八年的師徒情誼了。
可是小圖圖正好走了進來,這些話,他就說不出口了。
等到回了家,蘇培盛讓人拿了個小罐子出來,從自家那瓶罐醬裏,挖了幾勺出來,封了進去,預備着明天帶給小夏子。
他沒有想到,自己那句“沒了”,竟然是他對小夏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晚上,剪秋見着蘇培盛回來一言不發地去了廚房,好奇地也跟了進去。
蘇培盛從袖子裏掏出個罐子,将裏面紅豔豔的醬,一勺一勺又舀了回去。
“這東西以後你自己留着吃,不要讓我看見。”蘇培盛說完,就回了屋,連晚飯都沒有用。
剪秋嗯了一聲,過了好幾日,才從小圖圖那裏得知,小夏子的死。
養心殿裏沒了個小太監,在後宮并未引起什麽波瀾。
有些人是不敢打探,有些人是不在意。
瑾汐抱着六阿哥,坐在窗邊,餘莺兒坐在另一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秋更衣說小夏子對她言語不遜,皇上就杖斃了小夏子。
餘莺兒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小夏子的兩個徒弟俱是不識字的啞巴,也被皇上打發去了暴室。
餘莺兒沒想到,自己竟然在秋海棠這麽個民家出身的女人身上栽了跟頭。
她讓小夏子去挑漂亮沒腦子的,結果小夏子偏偏挑了個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腳跟還沒站穩呢,就想着脫離掌控,自立門戶了。
秋海棠暫時不知道,小夏子是受了餘莺兒的指使去的,但不代表,她就不會針對餘莺兒了。
餘莺兒和小夏子的關系,養心殿裏的人都知道,秋海棠也早晚會知道的。
餘莺兒只是來瑾汐這裏坐了坐,秋海棠屋裏的宮女就探頭探腦好幾次了。
瑾汐看了眼窗外,在陰影裏露出一絲諷刺的笑來。
餘莺兒靜靜地坐了半響,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對着瑾汐這樣的聰明人,她也無需說些什麽。
沒幾日,皇上在養心殿裏暈倒了。皇後一怒之下徹查,發現皇上是用了催情的香料,而秋更衣的屋裏,被搜出了這種香料。
秋更衣喊冤,她說這是皇上讓她弄進來的。皇後只聽了第一句話,就吩咐旁邊的人堵了秋更衣的嘴。後面的話,秋更衣就說不出來了。
她是偷聽瑾汐和宮女說,讨些催情的香料送去給餘莺兒,幫着餘莺兒争寵。這香料偷偷用點也沒什麽,就是助興用的。秋海棠這才動了心思,想着宮裏雖說是禁這些東西,但是如果皇上都開口了,那誰還敢說什麽。
皇上醒後,秋更衣已經讓皇後命人絞死了,皇上聽了也沒說什麽,只是提了葉瀾依為常在,這是要保葉瀾依了。
葉瀾依倒是一臉平靜,盯着瑾汐的房間,若有所思。
小夏子頭七那天,餘莺兒在屋裏,無聲地念了章往生經。
念完了,她躺在床上,睜着眼,毫無困意。
餘莺兒突然坐了起來,将那罐子醬翻了出來,拍開了封皮,拿了銀勺,一勺勺吃了。
她本來想着,天氣越來越涼,這罐子她就放在外面窗下,能放很久,她也就能吃很久了。
下一次再出宮,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大口吃了幾口後,餘莺兒的速度慢了下來。
西紅柿醬又酸又甜,在口裏仿佛化開了一眼。
餘莺兒小口小口的吃着,每一口都細細的品着。吃一口,就少一口,吃完了,也就沒了。
一罐子醬,餘莺兒足足吃了一個時辰。
她用銀勺将裏面刮得幹幹淨淨,直到再刮不出什麽,才含()着勺子,呆呆地坐着。
馬上就要到皇上起來的時辰了,餘莺兒回過神,找了塊布,在罐子上包了厚厚一層,然後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然後尋了重物,隔着皮将那罐子碾成一塊塊碎碎的渣。
餘莺兒将碎渣包好,出了門,去了禦花園,溜達了一圈又一圈。碎渣窸窸窣窣掉在泥土上,被餘莺兒慢慢地踩下去,和泥土混在一起。那碎渣的顏色和泥土一樣,被碾得極碎,掉在地上,被人踩過後,半點看不出來了。
餘莺兒随意摘了幾朵花,回去換了鞋,将花□□了瓶中,灑了點水進去,再放入了禦書房中。
蘇培盛來的時候,餘莺兒已經忙和完了。
“以後,別讓她送東西進來了。”擦身而過的時候,餘莺兒輕聲道。
蘇培盛微不可覺地點了下頭。
餘莺兒站在廊下,看着陰沉沉的天空。
危險總是在防不勝防的時候出現,小夏子是第一個,卻不會是最後一個,早晚有一天,就輪到她了。
餘莺兒心裏卻感覺不到怕,她只是翻來覆去想着一句話。
她再不能見剪秋了。
☆、第 45 章
? 餘莺兒将咳嗽憋在嗓子裏,一直忍到出了殿門,才輕聲咳了兩聲。
新來的小太監湊了過來,拿了個痰盂給餘莺兒。
餘莺兒擺擺手,那個叫阿慶的啞巴就又縮回了陰影裏。他的孿生哥哥阿福吃了飯,過來換了弟弟的班。
也不知道皇上從哪整了這麽多啞巴來,天曉得他們是不是天生啞的。
昨日安陵容來養心殿時,聽見餘莺兒咳嗽了,就将她随身帶的荷包給了餘莺兒。安陵容愛護嗓子如同愛護容貌,身上總是帶着潤嗓的藥丸。
餘莺兒拿出一個含了,甘甜苦澀的味道彌漫開來。
她來了這裏這麽久,還沒真正的病過。皇上再寵愛她,也不會容許一個病人呆在自己身邊。若是被挪出了養心殿,想再回來就難了。
如今皇上,對她也有點淡了,純元這張牌,也不是那麽好打了。
那次皇上弄得太狠了,餘莺兒差點病倒了,之後她就一直避免着再弄得那麽嚴重。幾次後,皇上就有些不高興了,轉而更加寵愛葉瀾依去了。
有得必有失,餘莺兒在寵愛和健康之間,只猶豫了一秒鐘。
餘莺兒回了房,将自己這些年攢下的東西翻出來,挨個看着。
那個石榴石做的項鏈,她是想着給剪秋的。這玩意不打眼,沒有印記,本來是想趁着某天蘇培盛值班的時候,偷偷讓小夏子送出去的,沒人會發現。
餘莺兒摩挲着那項鏈,許是因為她總是這麽做,石榴石的表面格外的光滑。
餘莺兒嘆了口氣,将那項鏈帶上了。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做的這些,究竟值不值得。
該享受的她也享受過了,再呆下去,也只是無止盡地受苦。
她一直在等,等某天,某個人會來要她的命,只是一直沒有等到。
究竟還要讓她等多久呢?
果郡王出發了,過不了多久,他“遇難”的消息就會傳來,甄嬛也有再次入宮了。
餘莺兒懶洋洋想着,提不起半點興趣,去琢磨怎麽布一個新的局,以保證自己的寵愛和地位。
四阿哥那,也有陣子沒傳消息過來了。他是覺得自己失寵了吧,沒有利用價值的奴才,對主子是毫無用處的。
餘莺兒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待她醒來,天都有些黑了。
皇上一直沒喊她去伺候,阿慶他們也就沒有打擾餘莺兒。
餘莺兒看了一眼鏡子裏自己帶着的項鏈,眼睛一酸。
皇上賞了她一匣子石榴石,她挨個挑了幾十個最圓最好看的出來,一個個穿了孔,拿了金絲線擰了十幾股,然後串起來。白天要伺候皇上,晚上偶爾要侍寝,餘莺兒串了拆拆了串,怎麽弄也不滿意,最後金絲線都換了好幾批,花了兩個多月才算弄好。
她想着,剪秋看到這項鏈,會猜到是自己親手做的嗎?
她那麽迷糊,肯定發現不了。
這樣也好,餘莺兒想着,她不知道也好。若是知道了,她肯定就不敢帶了,自己也不知道該拿什麽表情再去見她。
如今,這項鏈卻送不出去了,自己也再不能見剪秋了。
餘莺兒将項鏈摘了下來,放回到了首飾盒裏。
她重新洗了臉,上了妝,才讓阿慶将晚飯端了進來。
剛才眯着的時候沒有蓋被子,似是着了涼,嗓子疼得更厲害了。餘莺兒又吃了枚藥,用湯将饽饽泡爛了,一小勺一小勺的吃了。
吃着吃着,餘莺兒又想起那晚化在嘴裏那西紅柿醬的味道。真好吃,她兩輩子加起來,也不曾嘗過這麽好吃的味道。
想着想着,稀爛的饽饽也似乎變得美味起來。
甄嬛回宮的時候,餘莺兒正在瑾汐那逗弄小阿哥。
宮裏貴人以上的嫔妃都去迎接甄嬛的鳳駕,沒資格去的,在屋裏也都坐不住,一個個都跑了出來。
四阿哥沒有當成甄嬛的養子,皇後也沒能如同電視劇裏,暗地煽動言官反對甄嬛入宮。
當皇上露出要給甄嬛改姓鈕钴祿,并意欲将四阿哥記在她名下時,餘莺兒給端妃透了消息。
端妃在四阿哥身上花了那麽多心血,怎麽會允許煮熟的鴨子飛到甄嬛手裏。她去找了沈眉莊,沈眉莊去找了太後,太後一錘子定音,皇後和朝堂再怎麽反對也無法。無人反對了,人能順利接回來了,皇上自然不用再琢磨着給甄嬛鍍金增加籌碼了。
再熬幾年,四阿哥成親出宮建府,無論是端妃還是甄嬛,對他的影響力和掌控力,都進一步的降低了。餘莺兒自己做不到将四阿哥變成自己的人,那麽其他人也別想做到。
小阿哥已經會說話了,握着餘莺兒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喊着姑姑。
餘莺兒笑了,嗓子癢了起來,她抽回手指,往旁邊走了幾步,用帕子按着唇咳嗽了起來。
瑾汐皺眉道:“也該找個太醫看看。”
“找了,也開藥了。”餘莺兒啞聲道,“我回去了,回頭再來看你。”
瑾汐起身,送了她幾步,見着餘莺兒裹緊了鬥篷走遠了,才回了屋。
再這麽病下去,早晚要被挪出去。
餘莺兒歪歪斜斜地走着,不知不覺,走到那日剪秋學蛙叫瘋跑的那條甬道。
耳邊仿佛回響起剪秋的叫聲,餘莺兒閉上眼,靠着牆站了許久,才慢慢走向了養心殿。
皇上今晚怕是要留宿在永壽宮裏,餘莺兒便回了屋,喝了杯熱水後,倒在床上裹着被子發汗。
餘莺兒是被人喊醒的,她茫然睜開了眼,聽着蘇培盛在床帳外的話,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不知昨晚甄嬛和皇上說了什麽,皇上今兒一早起來,就封了餘莺兒為更衣,遷入鐘粹宮偏殿。
餘莺兒掀起床帳,瞪着蘇培盛。蘇培盛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餘莺兒突然明白了,是剪秋。
剪秋,剪秋。
餘莺兒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放下了床帳,低下頭,把臉埋入被子中。
蘇培盛走了出去,将門關上,隔絕了裏面壓抑的哭聲。
他将餘莺兒的話告訴剪秋時,剪秋就猜到了,餘莺兒在養心殿裏,開始走下坡路了。
留在養心殿,和離開養心殿,對餘莺兒來說,都很危險。餘莺兒太能得罪人了,她離開皇上的庇護後,滿後宮都是等着找她算賬的人。可是離開還有一線生機,不離開,就必死無疑。必須要趕在那一天來臨前,把她弄出養心殿,随便找哪個犄角旮旯塞進去,慢慢等着後宮裏所有人把她忘記,等皇上把她忘記。
跟後宮裏的嫔妃奴才比起來,當然是皇上的殺傷力更大。
可是怎麽把人給弄出去呢?
陶姚來找剪秋的時候,剪秋道,她可以讓蘇培盛幫着甄嬛重新回到皇上的視線裏,條件是甄嬛想辦法,讓皇上封餘莺兒為嫔妃,遷出養心殿。
寝食難安地熬了兩日,陶姚帶回了甄嬛的答複。
剪秋知道,哪怕是更加苛刻的條件,甄嬛都會答應,因為她沒有退路了。
她頭一次如此慶幸,慶幸甄嬛的聰明,慶幸甄嬛的受寵,讓整個不可能的事變為可能。
就算,這樣在甄嬛面前,暴露了她和餘莺兒的來往。不過,就算讓甄嬛知道了又能怎樣?
剪秋從來沒有想過,餘莺兒願不願意離開養心殿。餘莺兒每次替剪秋打算的時候,可也從來沒有問過剪秋的意思。
得知餘莺兒被封為更衣,遷入鐘粹宮的消息,剪秋難掩喜色,無比狗腿地給蘇培盛捶腿。
蘇培盛也不掩怒色,手一直敲着桌子,似乎是把那當成了剪秋般捶打着。
“熹妃得寵,對你也有好處啊,你氣什麽啊?”
“氣你,胳膊肘總是往外拐。”蘇培盛道。
剪秋嘿嘿一笑,道:“以後我都往裏拐了,你在我心裏最重要了,餘莺兒誰啊,我不認識!”
蘇培盛看了她會,忍不住笑了:“行了,你回屋歇息吧。”
餘莺兒再醒過來時,看到的就是瑾汐的臉。
自己又受傷了嗎,瑾汐是來給自己上藥的嗎。
餘莺兒迷迷糊糊想着,昨晚皇上,明明應該歇在甄嬛那的啊。
瑾汐喊了她幾聲,拿了濕帕子給她擦了臉。
餘莺兒側過頭,看着個陌生的宮女端了藥給她喝。
嗓子疼的厲害,餘莺兒又閉上眼,任由瑾汐喂了藥給她。
不對!
餘莺兒猛地睜開眼,瑾汐身邊的宮女她都認識,而皇上是從來不許養心殿的宮女伺候自己的。
她打量着房間,是了,是了,她如今,已經不在養心殿了。
剪秋想了法子,把她從那裏,給撈出來了。
想到這,餘莺兒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仿佛要飛起來般。
剪秋之前送自己吃的,逗自己開心,為了她觸犯宮規,都沒有讓她這樣感動過。
那時候,自己總是欺負剪秋,剪秋每次看到她,都大氣不敢喘的樣子。剪秋為她做這些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怕她,或者有求于她,餘莺兒心裏很清楚這點。
可是如今,剪秋不必再怕她了。剪秋出了宮,嫁給了蘇培盛,餘莺兒鞭長莫及,也威脅不到剪秋了。
可是剪秋,還是救了她。哪怕她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要求。在她呆在養心殿等死的時候,那個傻瓜,不知道熬壞了多少腦細胞,琢磨着該如何救她。
餘莺兒從來都沒想過,該怎麽努力活下去。她只考慮,該如何過得更好,站得更高。剪秋和她正好相反。
這個世上,有一個人,不為利益,不受逼迫,只是為了救她而救她,純粹是為了她好,而對她好,一切的行為,都是出自于本心,沒摻染半點雜質。
餘莺兒本來以為,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人出現。就算有,也輪不到她的頭上。本來最該這樣對自己的家人,都不曾對自己好過,還能奢求別的陌生人嗎。
她本來都不抱希望了。
在她心都死了的時候,剪秋卻出現了。
真好,能碰到剪秋,真好。
下次,下次再見到她,一定要問問,她本來的名字。還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她。
餘莺兒甜蜜地想着,她簡直要迫不及待,一想到從剪秋的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就激動得渾身顫抖。
瑾汐見着餘莺兒臉都紅了,只當她發燒了,拿了冷水帕子蓋在她的臉上。
餘莺兒被冷水一激,回過神來,盯着瑾汐,張張嘴想說些什麽,喉嚨處就一陣疼痛。
瑾汐見狀,看了那宮女一眼,道:“你先出去。”
待那宮女出去了,瑾汐才湊到餘莺兒耳邊,小聲道:“別說話,你被灌了啞藥。”
餘莺兒愣了下,一臉平靜地看着瑾汐。
瑾汐見她接受得這麽快,松了口氣。跟嗓子比起來,自然是命更重要。皇上灌的啞藥,而不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餘莺兒心裏可惜了下,她還想着唱歌給剪秋聽呢,剪秋還從來沒聽過她唱的歌呢。
不過,啞了就啞了吧。就算是立刻死了,餘莺兒也不會有半點傷心絕望。
跟剪秋的真心比起來,命算什麽!
☆、第 46 章
? 餘莺兒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就讓那個叫曉白的宮女搬了個椅子在庭院裏,坐着曬太陽。
瑾汐也抱了六阿哥過來,素言拿了個布老虎引着六阿哥走了幾步,六阿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哭,依舊咿咿呀呀地叫着。
瑾汐把六阿哥扶起來,六阿哥扭過身,看到餘莺兒,咧開嘴樂了起來。
傻乎乎的。餘莺兒想着,跟剪秋一樣,就知道傻樂,一笑起來就顯得格外的傻。
不知道剪秋在做什麽。
等過陣子,過陣子宮裏人把自己忘在腦後了,就想想辦法,見剪秋一面。
下次姐姐入宮的時候,讓她把剪秋帶上。姐姐都是去太後和皇後宮裏,這兩個地方她都不能去,只能在路上“偶遇”下剪秋,趁機和剪秋說說話了。
剪秋是不會去皇後宮裏的,那麽就要去慈寧宮附近那條路,去堵剪秋了。也許,她們還會去端妃那,那和慈寧宮是兩個方向,自己還是要提前去看看路線。
還有兩個月,就是姐姐入宮的日子了。她都是上午來,午飯前回去。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