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畸婚（9）
第68章 畸婚（9）
“鬼白……鬼白……我在這裏，我在這裏……”林茯神用盡全身力氣大喊出聲。
林荊介也聽到了林鬼白呼喚林茯神的聲音，他連動作都不曾改變：“不必再喊，他們已經來晚了。沒想到，我們的婚禮居然會有來賓。”
林茯神才不管那麽多。即使她下定決心犧牲自己保全林鬼白和蘇樂南，但和林荊介一起死卻并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林荊介肯定覺得她以為自己死掉就能擺脫他是個可笑天真的想法。所以即使要死，也應該是她一個人去死，而不是和林荊介一起共赴黃泉。
隔着細小頻繁的火花爆裂聲響，林鬼白确實聽到了林茯神的聲音。他來回不停張望，才發現林茯神的聲音是從那已經燒得越來越旺的火勢中傳來。
仔細看，确實有類似人的形體躺在那裏。
是林茯神和林荊介！
林鬼白馬上沖過去：“姐，你等一下，我馬上來救你！”
蘇樂南見狀連忙伸出雙手攔抱住他：“火勢那麽大，你撲進去會死的！冷靜下來，我們先找可以滅火的東西。”
林鬼白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他努力掙開蘇樂南：“不行，按照這火勢，還沒等滅完火姐姐就死了！”
林鬼白的力氣在那剎那間變得很大，蘇樂南阻止不了他。可當林鬼白靠近大火，卻像有一面牆擋在他與大火之間，他無法再逾越半步。
林荊介微微側側頭，眼角餘光瞄到林鬼白的臉。他冷笑道：“我不會讓任何人來破壞我們這場婚禮。”火舌已經舔食上林荊介的衣服，他像感受不到任何熱度般，靜靜的，連一絲掙紮都沒有緊抱住林茯神，令她連動彈掙紮都做不到。
林茯神怨恨不甘地死盯着他，目光穿過猛烈的火焰，模糊看到林鬼白的身影往這來橫沖直撞，卻怎麽也無法邁前一步。
那些林荊介養成的小鬼都圍在火勢外，隔離了林鬼白他們與自己的接觸。
“鬼白……已經不行了……”林茯神難過地喃了一聲，眼睛開始隐隐作疼。她的身體感受到灼燒的熱度越來越高，甚至還能聞到皮膚散發出焦腐氣味。
非常的疼，難以忍受的疼。
她長長的頭發燒得快要一根不剩，蒼白的膚色也漸漸變成焦黑色。火焰漸漸裹住她和林荊介的軀體，連呼吸都逐漸失去。目光開始模糊一片，意識僅僅只剩下疼痛而已。
被燒烤過後的人肉，會是什麽味道呢？
“姐！”眼見兩人被火燒上全身，林鬼白悲悸地大喊出聲，他無法忍受眼前看到的那一幕——“姐，姐！！不要死，不要死！”
蘇樂南也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住了！他只是愣了一片刻，用自出生以來最快的速度跑到附近，折了帶着枝葉的樹枝回來。
他迅速越過林鬼白，把那些湊成一大紮的樹枝扇向火勢。一下又一下，動作瘋狂得像失了心般。
林光鐘和“林茯神”雖然也被自己看到的場景震到，但是蘇樂南的行為提醒了他們。這裏沒有水的話，就只能拿附近的東西來滅火。于是跟着去折了些帶着蒼翠枝葉的樹枝過來加入撲滅大火的行列中。
但是收效甚微。火勢那麽大，他們這樣做，也只是徒勞無功。即使他們的力氣已經用光，到了身體的極限，火勢仍有增無減。
林鬼白看着蘇樂南輕易越過自己無法越過的界限，本來心裏僥幸存着一絲希望。可當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火苗已經徹底吞食了林茯神時，他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眼睜睜，只能眼睜睜盯着那快要燒上天的火焰，身體思緒像被掏空般僵在那裏，如同一個活死人，五感盡失。
噼裏啪啦的聲響，血紅的花海與橘紅的火海融合在一起，眼前是紛紛飛散的煙灰雲霧，是被燃成灰燼的虛無。
已經……已經……救不到了。
蘇樂南，林光鐘，還有“林茯神”全都大氣喘喘地繼續撲打着那些火焰，被餘燼弄得灰頭土臉，被樹枝刮破皮膚也毫不在意。
林光鐘和“林茯神”不知道怎麽想的，但蘇樂南救林茯神的急切心情并不比林鬼白少。林鬼白似乎是放棄了，但他沒有。
終于，林光鐘和“林茯神”也累了，跟着癱坐在地上，喘着氣愕然地看着冒着滾滾濃煙，火焰直沖天際的豔紅，心情是難以形容的複雜。
直到遠處有警笛的聲音響起，大批的消防員拎着高壓水/槍湧來，把蘇樂南隔離到安全區時，他才丢下那些已經不剩一片葉子的黑色樹枝，定定地看着那堆火焰，久久移不開視線。
火勢終究還是被撲滅了，警察也來到現場采集取證。林鬼白還有蘇樂南他們被帶到警車旁，準備回去錄口供。
林鬼白不肯走，眼睛仍死死盯着已經燒成灰黑一片的庭院。蘇樂南捉着那個像是現場總指揮的警員的手，急切地請求說：“救救茯神，警察同志，請你們救救她！”
警員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能粗淺的寬慰他幾句。
過了好一會兒，消防員這邊也搜索完畢，準備收拾歸隊了。
臨走前要列行交接報告，消防隊長對寬慰蘇樂南的那個警員說：“發現兩具屍體，已經确認死亡。屋子和周圍沒有發現其它死傷者。”
林鬼白從蘇樂南的背後冒出來，聲音透着一股不平常的冷靜：“那兩具屍體是一男一女嗎？”
消防隊長瞥了眼林鬼白，有些欲言又止。直到警員點頭示意他可以說，他才回答道：“從體型上看，應該沒錯。大概是殉情吧，即使燒成那種樣子也緊緊抱在一起。”
“那才不是什麽狗屁殉情！”蘇樂南皺眉怒氣沖沖地打斷消防隊長的揣測，卻又聽到林鬼白無波無瀾的發問：“我能去看看那兩具屍體嗎？”
“如果可以，我也要去看。”蘇樂南不甘示弱般接口道。
剛才已經問過他們的身份，警員很快同意了。瞧着他們穿過那些忙碌的警服人員，步伐似乎帶有蹒跚躊躇的樣子緩慢走向火源中心，警員嘆了口氣，對消防隊長說：“唉，未婚妻和親人在自己的眼前活活燒死，也是可憐啊。”
“原來是這樣。”消防隊長才恍然剛才蘇樂南的态度為什麽會那樣，也就諒解了他對自己的遷怒。
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林光鐘雖不明白他們之間的事情，只是他能感同身受林鬼白和蘇樂南的心情，所以才盡自己的全力幫助蘇樂南。
可最後，還是沒能幫上忙。
“林茯神”就待在林光鐘身邊，臉色顯得很蒼白。腦袋在火被撲滅後就一直隐隐作痛，想要說話，卻突然眼前黑下來，一下栽倒了。
那警員和林光鐘見狀，警員連忙喊來救護人員：“這裏有人昏倒了，快帶她去醫院！”
“林茯神”很有可能就是林月謹，林光鐘說什麽也要跟過去。警員也同意了，說之後會找他們到警局錄口供。
然而林鬼白和蘇樂南卻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兩人站在那還冒着滾燙熱度的火源點外，屏息凝視着變成黑泥般的彼岸花和那兩具燒成焦炭的屍體。
蘇樂南沒忍住，眼淚默默地奪眶而出。他不想讓林鬼白知道自己在哭，背過身後趕緊擦掉眼淚。
心髒像被刀用力絞着般，有種撕裂的疼痛。看到那樣的屍體，蘇樂南知道，林茯神已經變成另一個世界的人。已經不會再罵他，不會再鬧別扭，不會再對着他發脾氣了。
他想起那個“林茯神”對自己說過要好好照顧林鬼白的話，難道那個時間她已經預料到這個發展了嗎？
林鬼白的心也很疼。林茯神死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惟一的親人死了。他原以為自己會先林茯神一步離開，萬萬沒想到，居然是林茯神比他先走。
他做不到林茯神那般灑脫，自己至親的人死了還能平靜的接受。但比起傷心，他更多的是怨恨自己。
如果自己能早一點發現“林茯神”并非林茯神，那麽今晚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霍地跪了下來，哭喪着臉萬分悲痛地朝着那兩具屍體叩首：“對不起，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斷重複着同樣的話，蘇樂南看不下去，伸手拉他：“別這樣，茯神看到了又會說我沒有好好幫她照顧你。”
林鬼白擡起頭，怔怔地對上蘇樂南的眼睛，問：“南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就算林鬼白這樣問，蘇樂南也無法回答他。只能蹲下身，擁抱住他：“鬼白，你不是茯神，想哭的話就哭吧，我不會讓任何人看到你哭的。”
蘇樂南溫柔的話語字字敲擊着林鬼白疲憊不堪又傷痕累累的心。他怔了一下，眼淚沒有經過大腦的同意，擅自溢滿眼眶。
圓月皎潔的光芒也像感受到他們的悲傷，很快被厚厚的雲層遮掩。頃刻間，烏雲閃電，便下起了一場滂沱大雨。
******
處理完林茯神的葬禮，再回到他們一同生活了十幾年的家，林鬼白一時之間百感交集。自那晚起已經過去兩個星期，所有的事都塵埃落定了。
聽蘇樂南說，那個“林茯神”從醫院醒來，睜開眼看到林光鐘時，第一句話就是喊他哥哥。林光鐘喜極而泣地抱住她，醫生拉都拉不開。
從林月謹口裏聽說，兩年前她放學經過那條小巷子時，一個開着小車，穿黑色衣褲的男人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使她全身完全動彈不得，還被帶去小山林的那個房子。
後面她事情都不記得了。從她被帶到房子到兩年後的那晚，期間發生的任何事情她都不記得，甚至不記得自己曾經扮演過林茯神。
從她的敘述裏，大概的猜測可能是林荊介用特殊的方法深度催眠了她，讓她從人格到記憶，完完全全變成了林茯神。而解開催眠的關鍵，或許是林荊介的死。
但也由此可見，之前林茯神說他們遇到的所有事情可能與林荊介有關是真的。雖然他們一直在找林荊介，但其實林荊介一直都在他們身邊。
只是，有時候越是靠近，反而越是看不清楚罷了。
總之，林茯神已經死去，什麽都變得不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