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聽說荀卿來了壽春城，熊完聽從黃歇的建議第一時間便召見了他。
荀子本對如今的楚王十分失望，在入王城前聽說楚王已經下令召回了原本去揚州處置屈原他們的官兵，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冀。
他到了殿上，恭敬一拜，便聽見熊完驚訝的聲音：“你便是荀子？”
荀子：“正是。”
殿下的黃歇輕咳一聲提醒熊完注意身份，熊完這才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斂起了訝異的表情，正襟危坐，用自以為平淡的語氣問道：“不知荀卿來我楚國所謂何事？”
“楚王想必聽說了，我游走各國為的便是讓諸侯國聯合起來一起對抗秦國。”荀子之前游走各國，諸侯國之間已經傳遍，熊完不可能不知道。
熊完看荀子毫不給他面子，臉上有些挂不住，幹咳了聲道：“本王知道是知道，可是如今楚國已經失了十幾座城池，秦軍也已經退兵，本王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招惹秦國呢？”
若是諸侯國聯盟成了，也許勉強能和秦國抗衡，甚至能夠打敗秦國。可是，這之後呢？
搶奪回的城池又當如何分配？
退一步來講，萬一聯盟未成，所有參與聯盟的諸侯國秦國一個也不會放過。
荀子知道熊完的擔憂，這也同樣是其他諸侯國的君王所擔心之事。“我知道楚王在想什麽，可即便如今諸侯國不聯合起來，難道秦國就不會各個擊破嗎？”
熊完：“你說的也有道理，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你讓我考慮考慮。”
荀子：“……”
從王城出來的時候天很晴，蔚藍的天上只有一輪耀眼的太陽，萬裏無雲本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荀子擡頭看了看天空，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本以為諸侯聯合會毀在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齊國身上，沒想到最後竟然是曾經被秦國兩次出爾反爾打敗的楚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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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便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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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邯鄲的王城中傳來了趙王薨逝的消息，趙丹的兒子趙偃即位，是為趙悼襄王。
趙偃一登上王位便想着恢複趙國從前的繁榮，他不聽大臣的勸阻，派了李牧攻打燕國。
燕王原本聽從荀子的建議，同意和趙國聯盟，卻沒想到被趙國突然派兵打了個措手不及。
趙國奪取了燕國的兩座城池，卻失了信。
原本被荀子游說的齊國、燕國和韓國都放棄了趙國合作，趙國一時間又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趙偃緊急召見群臣商議策略，派人四處尋找荀子的蹤跡，卻一無所獲。
荀子這個人仿佛在一夜之間，忽然消失了一般，從此便沒有了任何關于他的消息。
荀子自從游說楚國失敗後，知道諸侯聯盟無法形成，便想着回趙國輔佐新王。可他未到邯鄲，便傳來了趙國攻打燕國的消息，他心中明白如今秦國統一天下已是大勢所趨，便找了一處山林隐居了，從此不再過問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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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揚州一事之後，宋玉知道揚州已經不是久留之地。
他入楚國為官，原本便是為了搞垮楚國。
如今楚國國力大不如前，又聽說前幾日荀子入楚游說失敗，諸侯聯盟不成，便知道楚國撐不了多久了。
只是聯盟不成，他唯一擔心的是韓非。
以秦國新王的心性，聯盟不成，他定會各個擊破。
而他的第一個目标，便是韓國。
林清婉看出了宋玉的心思，便提議去韓國救韓非。
兩人和屈原、莫愁道了別，便一同來了韓國。
聽說宋玉和林清婉來了，韓非第一時間便召見了他們。
宋玉：“韓非，如今諸侯聯盟不成，秦國的第一個目标便是韓國。”
韓非早便猜到他們為何而來，真的見了面，看見他們擔憂的目光，心中還是有些感動。
韓非：“我知道。”
林清婉：“我和子淵還有老師，我們打算一起隐居山林，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韓非：“……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可這裏有我的家人，我要和他們一起……”
宋玉和林清婉聽了韓非的話，知道他早便已經猜到秦國要對付韓國，也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三人就這麽僵持的站着，直到身後響起了韓桓惠王韓然的聲音：“你同他們一起走。”
韓非一怔，轉身望去正撞上韓然的目光：“父王知道你心中所想，你想要和韓國共存亡，可人若是死了便什麽都沒有了，若能活下去為什麽還要選擇去死？”
韓非：“……”
韓然：“你是父王最優秀的兒子，請體諒一個父親的心，就當是替本王和整個韓國活下去……”
韓非：“父王！”
林清婉：“韓非，朝代總會變遷，可是你若是活着，韓國的血脈便不會斷。”
宋玉：“婉兒說的沒錯，韓非你快和我們走吧。”
在韓然的幫助下，宋玉和林清婉總算是帶着韓非離開了韓國，他們才剛走不久便傳來了秦軍攻打韓國的消息。
韓國國小兵弱最終不敵，韓國自此消亡。
此時林清婉和宋玉他們已經到了鄢城，宋凜病重，一直撐着最後一口氣。見到宋玉安然無恙，又知道他有了意中人，便安心的去了。
而鄢城首富林昊見到女兒平安無事，聽說他們的來意執意不肯離開。他特意準備了黃金百兩和提前做好的嫁衣交給了林清婉：“婉兒，看到你平安又有了好歸宿，為父就放心了。我年事已高，本就時日無多，就不陪你們去山上了。”
林清婉：“父親。”
林昊知道林清婉心中不舍，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宋玉：“宋玉，我只有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你可定要好好待她，不然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宋玉：“林老爺放心，子淵一定會好好對婉兒。”
林昊：“還叫我林老爺？”
宋玉聞言看了一眼身旁有些臉紅的林清婉，改口道：“父親。”
林昊應了聲，将兩人的手放在一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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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屈原又一次到了郢都，如今的郢都城早已經不是楚國的都城，而是秦國的疆土。
順着街道走到了記憶中的小巷中，那裏有一處安靜的趙記小館，常年默默的開着。
“歡迎。”吳寒聽見了開門聲，頭也沒擡便說道。
“吳大人。”熟悉的聲音響起，迫使吳寒擡頭望去，正撞上屈原有些濕潤的目光。
“屈大人，你還活着真好。”吳寒之前聽說楚王派了官員去揚州，原本很擔心屈原的安危，如今看他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才算是放下心來。
屈原：“你也還活着真好。”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面對面站了許久，屈原終于又開口了：“我今次來郢都便是要接你離開，不管你同不同意，這一次都由不得你。”
吳寒早便猜到屈原為何而來，其實他早在聽說諸侯聯盟失敗以後，便放棄了繼續守着郢都的念頭。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自然要和你去了。”
衆人在揚州城會和，随後便一同出發去了偏遠小城的一座青山之上。
莫愁堅持要在揚州城等着王鑲歌，林清婉知道再說什麽也勸不動她，衆人只好同她道別。
世間從此沒了屈原，沒了宋玉，沒了楚王夢中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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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國滅後，秦國的下一個目标便對準了趙國。
趙國在之前已經敗給秦國數次，再加上趙國如今并沒有再出像馬服君趙奢和廉頗那樣的猛将，趙國也不敵秦國，一代傳說中的強國生生成了第二個被秦國滅亡的國家。
魏國本來已經投靠了秦國成了秦國的屬國，本想着坐山觀虎鬥，竟沒料到秦國的下一個目标便是自己。
魏國本就國小兵弱，之前便是仗着信陵君魏無忌門下食客衆多，如今魏王和魏無忌心有嫌隙，再加上魏國對秦國疏于防備，被秦國打了個措手不及，很快便滅亡了。
魏國滅亡前，秦莊襄王嬴子楚便因為勞累積疾薨逝，年少的公子政繼承了王位。
他一即位便處理了秦國內部長信侯嫪毐的叛亂，又除掉了權臣呂不韋，重用了李斯，随即便下令攻打楚國。
楚國此時已經是個落魄的小國，哪裏還有能力和秦國抗衡，最終楚國也被滅，一時間除去秦國外的戰國六雄竟然只剩下了本來最為弱小的燕國和離秦地較遠的齊國。
此時不知名小城外的青山上，正傳來孩童玩鬧的聲音。
宋玉和林清婉他們隐居之後便在青山上蓋了幾座竹屋，其中一座竹屋是他們兩人住，另一座是屈原和吳寒一同住，還有一座是韓非住。
後來韓非下山偶遇了一個姑娘，兩人一見鐘情，這姑娘便也搬上山來同韓非一起住。
如今一晃眼已經過去了八年之久。
正在玩鬧的孩童正是宋玉的孩子和韓非的孩子，而他們的父母正在竹屋外的秋千上坐着看着他們玩鬧。
林清婉看看玩鬧的孩童，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宋玉道：“老師今早下山回來帶來了楚國滅亡的消息。”
宋玉聞言微微點頭：“我知道。”
林清婉朝他湊近了些，低聲道：“子淵，我想知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重生的？”
宋玉：“……”
林清婉見他不說話又繼續追問道：“你之前說作那篇賦是為了救我，是不是曾經的我會死？”
宋玉看了看身旁疑惑的望着她的林清婉，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午夜夢回的時候還是後怕。
漫天飛雪的鄢城，衆人的驚呼聲中，突然失控的馬車，被撞飛的女子……
他曾經親眼看着她在他面前因為意外而亡，在她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默默傾慕她的時候，他就看着她生生和他錯過了。
他原本想着做了楚國的大夫，便回鄢城來找她，訴說他的心跡。
可是他什麽都還沒有來得及說，便看見了血色的一幕。
他心痛不僅僅因為她是他暗自愛慕之人，更因為他曾親眼看見她的善良。如此善良的人，竟然被一場意外輕易奪去了生命，他不甘心，更多的是悔恨。
無數個日夜，他從夢中驚醒，後悔自己沒能早點兒告訴她，更後悔出事的時候他沒有來得及救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在了他的面前。
或許是他的悔恨過于強烈，他重生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竟然回到了他認識她的半年後，他不想再等下去。
所以他才作了那篇賦，這一次他要她進入他的生活。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宋玉看向身旁嘟着嘴有些不滿的盯着他的林清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朝她俯下身來，在她臉頰留下一吻，他的聲音很輕，只有她聽得到：“謝謝你，婉兒，謝謝你好好的活着。”
林清婉感覺到了宋玉微微的顫抖，她心中一動，擡手抱住他：“子淵，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耳邊忽然傳來孩童的笑聲：“啊，不能看、不能看。”
“嘻嘻，我長大了也要找一個像母親這麽好看的女子。”
“那我長大後也要找一個像宋叔叔這麽好看的男子。”
兩個孩童一言一語的說着，宋玉和林清婉相視一笑，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已經是初夏的天氣，有風從林中刮來，仿佛奏響了一首夏日的樂章。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