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宋玉和林清婉到鹹陽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底，再過三日便是春節。
鹹陽城的大街上已經張燈結彩，一副熱鬧非凡的模樣。
春節起源于殷商時期年頭歲尾的祭神祭祖活動，在新舊歲交替之際慶祝豐收和祭祀祖先的活動便是‘年’的雛形。
宋玉和林清婉作為楚國的使臣來秦國求和，出于禮儀秦王派了大臣去迎接他們。
只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前來已經他們的大臣竟然是王龁，說起王龁，之前秦國公主也就是如今的閑妃就是由他護送去楚國的。
巧的是，當時負責迎接他的便是宋玉。
“宋大人。”宋玉和林清婉下了馬車，王龁有些疑惑的瞥了一眼林清婉，随即對宋玉恭敬一拜：“王上命我來接你們入宮。”
宋玉點了點頭，随即對着身旁的林清婉淡淡一笑示意她放心。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入了王宮，大殿之中嬴稷已經等候多時。
宋玉一踏入宮殿便悄悄掃了一眼殿中的大臣們，發現沒有白起之後，不由松了口氣。
其實他已經猜到這次攻打楚國的軍隊是由白起帶兵，若非如此楚國也不會敗的那麽迅速。
“宋玉，想不到這麽快我們又見面了。”就在宋玉有些晃神的時候，嬴稷的話傳入耳中，他趕忙集中精神，對着大殿之上的嬴稷恭敬作揖：“秦王，此次子淵是奉王上旨意前來秦國和談的。”
“哎，別這麽着急嘛。”嬴稷似乎并不想談這個話題，他看了眼宋玉身後的林清婉疑惑的挑了挑眉：“之前楚王獻了不少金銀珠寶，怎麽這次是想獻美人不成？”
“這位是楚國的音律女官林清婉，王上聽聞秦王喜好音律，正逢春節，便讓我帶她來為您演奏幾曲。”
“哦？”嬴稷似乎來了興致，他走下了殿來朝林清婉走近了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又将目光轉向一旁的宋玉：“楚國真是個好地方，出了不少美人。”
林清婉知道嬴稷意有所指，不動聲色的站在一旁沒有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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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沒有人開口說話，空氣中彌漫着一絲緊張的氣息。
“既然林姑娘是楚國的音律女官，不如就在這大殿之上為本王和衆臣彈奏一曲如何？”嬴稷雖然是在問林清婉的意見，可語氣中有着不容拒絕的威嚴。
“獻醜了。”林清婉對着嬴稷一作揖，随即接過使臣手中的古琴定了定神便開始演奏起來。
只見她手指靈動，指尖流轉之間，一曲《陽春白雪》便萦繞在大殿之中。
嬴稷原本只覺得這女子面對他沒有一絲懼色十分難得，等她開始彈奏古琴的時候，才明白她明明是一介女流為何卻能作為使臣和宋玉一同前來。
殿中不少大臣聽了琴曲之後已經開始竊竊私語啧啧稱贊，殿外應景的飄起了雪，有一些雪花被風吹進了大殿之中，嬴稷看了眼殿外，一時竟有些恍惚。
一曲彈罷，嬴稷還站在原地。
“王上。”直到有大臣出聲提醒，嬴稷才回過神來。
“若是本王沒有聽錯，林姑娘剛才彈奏的可是樂聖師曠所作的《陽春白雪》曲？”
“正是。”
師曠之所以被稱作‘樂聖’，其中不乏《陽春白雪》這首樂曲的功勞。
這首《陽春白雪》表達的是冬去春來大地複蘇的場景，因為曲子複雜難以彈奏，故而有‘曲高和寡’之說。
“想不到林姑娘的琴藝如此精湛。”嬴稷的宮中也有音律女官，可是同林清婉比起來，琴藝差了一大截。
“秦王，王上讓我轉達他的話給您。之前您送公主去楚國和親不過半年多的光景，眼下馬上便是春節，不若兩國停戰和談如何？”宋玉淡淡開口道。
“再過幾日便是春節了，本王想請姑娘在春節的宴席上為秦國百姓和臣子們演奏琴曲。”嬴稷并沒有直接回答宋玉的問題，而是徑直看向林清婉說道。
“只要秦王能夠同意兩國停戰，我願意為秦王演奏三月。”林清婉想起來宮中之前，宋玉對她說的話，按照他教她的說道。
“這個本王要考慮考慮。”
聽了嬴稷的回答，林清婉有些敬佩的看了眼身旁的宋玉。在入宮之前宋玉便告訴她，一會兒她在殿上演奏琴曲，秦王定然會讓她春節為秦國百姓演奏。
秦國從前幾年開始，每年的春節當天便會在宮門口立起臺子，臺子上有歌舞戲曲，以此來取得百姓的擁戴，同時展示秦國的國威。
因為每年秦國春節的臺子上總是少不了各國使臣的演出，秦國一向以強國自居，各國紛紛朝拜，節日之時更不會忘了展示國力的強大。
“王将軍，你先送楚國使臣們去驿館休息。”嬴稷說了這句之後，便擺擺手示意退朝。
王龁應了聲，等退朝後，便帶着宋玉和林清婉他們去驿館休息。
******
他們回驿館的時候，空中飄着雪，街上的行人不多。
王龁将他們送到驿館之後，便道了別。
宋玉将楚國的使臣都安頓好之後，便帶着林清婉重新上了街。
“子淵，你怎麽會猜到秦王會說什麽話的？”宋玉撐着一把竹傘，聽了林清婉的問話露出了一抹笑容：“餓了吧？前面有個飯館我們去吃飯。”
很早之前林清婉就覺得奇怪，宋玉在某些事情上有着非同尋常的堅定。“子淵，你是不是可以預見未來？”
宋玉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先是一怔，随即擡手輕輕彈了她額頭一下，笑道：“你亂想什麽呢？我怎麽可能預見未來？”
“可是……可是剛才秦王的話和你之前同我說的差不多……”就算宋玉再聰明，再了解秦王，也不至于連他要說的話都能猜的一樣吧。
“傻瓜，我不是和你說了嘛，這一切到時候你便會明白的。”宋玉說着，眼中閃過一絲遲疑，似是猶豫着該不該說。
“要到什麽時候？”林清婉被他這麽一說便更加好奇了。
“快了。”宋玉說着看了眼身旁一臉期待的望着他的林清婉，無奈的揉揉了她的頭發：“我答應你，一到時間我會立刻告訴你。”
“好吧。”林清婉有些失落的應了聲，随即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子淵？清婉？”
兩人順着聲音望去，看見韓非穿着一件墨藍色的大氅站在不遠處瑩瑩笑望着他們。
“韓非。”
兩人走到了韓非面前，韓非看了兩人一眼，随即笑道：“你們還真是形影不離。”
“韓非，你如今是在白起将軍府上嗎？”林清婉這麽問道，眼中閃過一抹光亮。
韓非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清婉若是想見白将軍，估計這會兒不行。”
果不其然，林清婉聞言有些失落的垂下頭。
“白将軍如今正率軍攻打楚國，沒有時間會秦國過春節，實在是分身乏術。”韓非見她有些失落，便又開口解釋道。
聽了他的解釋，林清婉一驚。
之前以為楚國會敗只是因為沒有防備，被秦國打了個措手不及。聽韓非這麽一說，她如今覺得或許這和白起領兵也是脫不了幹系。
畢竟白起在諸侯國之間都是出了名的用兵如神，之前之後趙國的馬服君趙奢和廉頗能勉強和他抗衡，如今趙奢已死，廉頗又不被重用，諸侯國之間再難有人能和白起相比。
林清婉想着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秦王不是說考慮和談嗎？為何不将白将軍召回來？難道他根本就沒打算和談？”
韓非聽了林清婉的話有些贊賞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感嘆道：“不愧是子淵看中的女子，果然聰慧非常。”
宋玉：“……”
林清婉：“……”
見兩人都一臉無奈的看着他，韓非笑了，他看向林清婉：“我聽子淵說楚王原本年初想納你為妃？”
林清婉有些不解的看向他，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如果這麽輕易達成和談，那你不就被楚王納為妃子了？”
聽了韓非的話，林清婉有些驚訝的看向一旁的宋玉，随即看向韓非：“你的意思是……”
不等她說完，宋玉便開口了：“婉兒，我說過，我是不會讓楚王納你為妃的。”
“所以，和談只是借口？”雖然不用入宮為妃，她很高興。可是，楚國的百姓是無辜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宋玉無奈的嘆了口氣：“在這亂世之中，想要憑借一己之力換來和平，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韓非認同的點點頭：“特別對秦國而言，只要一日沒有令諸侯國臣服，戰争便永遠不會停止。”
林清婉知道他們說的沒錯，可是戰争帶來傷害的永遠都是百姓。
“婉兒，你要清楚。這場戰争不是因為你而起，也不會因為你而平息。”宋玉看出了林清婉的心思，開口安慰道。
“我知道，只是覺得有些殘酷罷了。”林清婉有些悶悶的應了聲。
宋玉和韓非對望了一眼，韓非心領神會道：“你們應該還沒吃飯吧？我們一起去飯館吃飯吧？”
宋玉牽着林清婉跟在韓非身後一起進了飯館，飯館之中生着火爐，大門緊閉，雖然不是飯點，館中還是有不少人。
三人找了一處空位坐定，随便點了幾個菜。
小二給他們先上了一壺熱茶，便忙着去催菜了。
在他們桌子斜對面不遠處，李斯正坐在那裏。
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偶遇韓非，而且他和楚國和談使臣在一起。
“韓公子？”韓非剛倒了杯熱茶出來，将茶壺遞給宋玉，便看見身旁多了一道人影。
他好奇的擡眼望去，看見李斯就站在他們桌前。
“我能坐下來嗎？”李斯雖然是問他們，可不等他們回答，他已經坐在了韓非的旁邊。
“想不到韓公子和宋大人是舊識。”李斯徑自說着，絲毫沒有一絲尴尬。
“李大人，你想說什麽？”韓非看了一眼李斯，終于還是淡淡開口問道。
“你我都是師從荀子，我比你早入門些，不如以師兄弟相稱如何？”李斯一點兒也不驚訝韓非知道他的身份，正如韓非也不驚訝他知道他的身份一樣。
“李大人如今是呂大人身前的紅人，韓非不敢高攀。”
“韓公子貴為韓國公子，若說高攀，那也是在下高攀了。”李斯一點兒也不在意韓非冷淡的态度，聽了他的話似乎心情還大好。
“小二，來壺酒，順便再加兩個小菜。”李斯這麽說着，看向不遠處吆喝道。
店小二應了聲，酒和菜很快便都上了桌。
“幾位都是秦國的客人，這頓飯便由我請你們吃了。”
聽李斯這麽說，宋玉和林清婉都是禮貌的一笑，随即看向對面的額韓非。
“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客氣了。”韓非說着拿起酒杯對着一旁的李斯道：“多謝李大人。”
一頓飯由于李斯突然的加入，吃的不歡而散。
吃過飯後，李斯付了賬，起身同他們道了別。
三人又在飯館坐了一會兒，才重新上了街。
雪不知何時停了，街道上鋪了薄薄的一層積雪，被來往的行人踩出了印子。
臨近晌午，天陰沉沉的，空中布滿了烏雲，只有一絲微風吹過，吹落街邊枝桠上的落雪。
林清婉看了眼天空，随即看向一旁的宋玉和韓非。
自從李斯出現之後，他們原本帶着笑意的臉便嚴肅了起來。
說起李斯，歷史上便是他勸說秦王滅六國，統一諸侯國的。
因為韓燕兩國最為弱小，他便提議秦王先滅這兩國，他還提議秦王派了使臣持金玉游走各國離間君臣，在秦國統一大業中立了不少功勞。
見到李斯之後，林清婉才恍然發覺自己幻想和平是有多麽可笑。
即便秦國如今不攻打楚國，一樣也會攻打其他國家。
“我來秦國的時候，秦王原本正打算攻打燕韓。”三人并肩走在街上，由于剛剛落雪，街上行人不多。三人在一處桃符的攤位聽了下來，韓非拿起一個桃符低聲說道。
他的聲音很小，盡管如此還是十分清晰的傳入了宋玉和林清婉的耳中。
宋玉看了眼一旁的林清婉，随即看向韓非：“好在秦王聽了你的建議。”
韓非聞言搖了搖頭：“不是他聽了我的建議，而是他原本便打算先打楚國。”如果不是贏稷原本便有平衡諸侯國勢力的意思，他說什麽也勸服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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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春節，楚國都城郢都也已經張燈結彩。
這日郢都城中有件喜事，上官将軍的女兒上官月出嫁，她成親的對象還是都城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唐勒。
将軍的女兒出嫁，排面自然是不小。
這日迎親的隊伍在主街排開，不少百姓也去湊熱鬧。
唐勒穿着大紅的喜服站在唐府的門前，他身旁是同樣穿着暗紅色衣服的景差。
景差看看身旁焦急的望着遠處的唐勒，忍不住開口促狹道：“是誰之前說不娶的？”
“我哪有說過不娶？我只是說剛認識不久就成親有點兒太快了……”唐勒開口否認，見景差一副‘我早就知道’的了然模樣，懶得再解釋下去。
“新娘子到。”喜轎由遠及近，喜娘在轎子旁喊了一聲，唐勒有些緊張的咳了聲，随即走到了轎子旁準備接親。
景差還是頭一回見到唐勒這麽緊張的模樣，忍不住啧啧感嘆：“要是子淵也在就好了，你這副模樣就我一人看見實在是可惜了……”
唐勒已經走到了轎子旁，根本沒聽見景差的感嘆。
轎子簾子被掀開，上官月從上面走下來。
隔着喜帕她只能看見轎子旁有一雙男人的鞋子，不等她伸出手去，她便感覺到身旁有人扶了她一把。
唐勒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抓住我。”
上官月有些害羞的應了聲，随即扶住了他的胳膊。
周圍傳來百姓們的竊竊私語，上官月的臉上飛起一抹紅霞。
今年的春節，她要在唐府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