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京都之秋
“大音希聲？”此時隔間內的人幾乎異口同聲的道。
丹軒不緊不慢的拿起紫砂壺先是給栾殇的茶杯斟滿，然後是自己的杯子，放下茶壺，笑着道：“不錯，正是大音希聲……”
丹軒今天似乎總是覺得自己有些口渴，在心裏想着可能是話說多了的原因吧，所以又拿起茶杯深深的酌了一口，然後面色淡然的道：“曲藝一道包羅萬象……廟堂之高、江湖之遠，将軍的威令、貴族的矜持、壯士的慷慨、文人的溫厚、隐者的灑脫、漁樵的飄逸、老者的蒼涼、青年的狂傲、秀女的娴靜、稚子的頑皮，此間種種盡可作為琴曲的內容，但人之初生，家境不同，生計不同，人生不同，因此也是思維不同，感情不同，對于音樂的看法也多有不同……”一邊說着，丹軒還不住的做着手勢，倒真像是老師在講着課……
到現在為止丹軒并沒有說明這個“大音希聲”到底是什麽，但是栾殇倒是覺得丹軒說的很有道理，微微點着頭，繼續看着丹軒，顯然是希望丹軒繼續說下去……
其他人也是盯着丹軒，想聽聽到底什麽是“大音希聲”，尤其是上官月兒，美眸不住的盯着丹軒，看着丹軒白皙俊俏的面龐，臉上竟然略帶了些羞意。
丹軒也注意到了上官月兒的表情，趕忙收回目光，心中卻是大憾：“這小丫頭不會轉變這麽快吧，剛才還怒目而視，這一會就變成含情脈脈了……”
丹軒捏起拳頭堵在嘴邊，輕輕的咳一下，掩蓋過心中的尴尬，然後又道：“人世間最複雜的東西莫過于人心，人心難揣，人思難測，就因為人的思維不同，所以每個人對音樂的看法更是千千萬萬，林林總總，這也就導致每個人對于音樂的喜歡是略微有些差異的……”
“所謂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就是說真正能夠令所有人喜歡，甚至于信服的樂曲卻是真正完美的自然之音，也就是所謂的‘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故事演變到現在，倒真是有些戲劇性，一桌上包括頭發都有些花白的栾殇在內，所有人竟然真真正正的像個學生一般認真的聽着講……
“就是‘天人合一’，真正大境界樂曲卻是讓傾聽者有一種身處自然之中的感覺，內心無比的貼近于自然，回歸于自然，讓人有一種回歸胎兒般的釋然之感，甚至是回歸原始的超脫感覺……此乃無樂之樂……”
說到這裏丹軒微微一頓，猛然打開扇子扇了兩下，右手很自然的想去捋下巴上的胡須，一捋什麽也沒有，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已經變成了未成年少年，哪裏還會有胡子，白皙的面龐湧現出一抹難掩的尴尬。桌上的幾個年輕人看到丹軒如此模樣也是憋不住樂，上官月兒和林仙兒更是“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接着幾個人都有些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最後就連栾殇和丹軒也跟着大笑起來，笑的毫無顧忌……
……
整整的一個下午，醉音閣二樓的丹軒所在的隔間內，幾個人是高談闊論，歡聲不斷。當然大多數情況下還是丹軒一個人在說講，而其他人在認真的聽。一下午的時間，丹軒是真正的展示出了他在曲藝一道廣博的學識，驚人的天賦，以及對于樂曲之道的深刻見地。丹軒還講了許多前世的有關于音樂的趣聞樂事，更是逗得一桌子的人前仰後合，不勝樂哉。
談到興起，雅族的上官月兒突然提起來，想請丹軒再演奏一遍神曲《惜》，丹軒百般推辭，最後也是實在熬不過自己這位新認的栾殇老哥，也只能在醉音閣的中央包間之中獻藝一場。一曲幽靜，依舊是由靜而動、自靜再動的曲風；依舊是大開大合、松弛有度的曲意；依舊是百般變幻、不一而終的上古指法。曲畢之時，一桌子的人，應該說整個醉音閣二樓的人都久久不能平靜，所有人都有種此生無憾的感覺，這一神曲《惜》終于有人能完整的演奏了，而且所有人都覺得，這首曲子要比想象中的還要美妙。
等到丹軒邁着緩慢的步子再次回到包間中時，包括栾殇在內，幾個人看向的丹軒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每個人眼中的都是絲毫不假掩飾的敬意，幾個女孩子甚至都有些眼冒金星了，雙頰微紅，一臉花癡像的看向丹軒，就像是文藝界的追星族一般。
經過一下午的長談，一桌子的人也都是受益匪淺，尤其是琴王栾殇，最後更是險些要向丹軒行師者之禮，被丹軒連忙扶住，栾殇更是一臉的不依。也難怪琴王栾殇會如此，和丹軒一下午的交談，栾殇卻是越談越是震撼，栾殇可以完全肯定，自己這位賢弟的曲藝境界是絕對在自己之上，連曲藝的最高境界都能随口道來，這得對樂曲有多麽深的了解……
對于栾殇來說，一下午丹軒的話是字字珠玑，萬金不止啊。栾殇本已卡在“餘韻萦思”的樂曲之境多年，卻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今天卻因為丹軒頗為輕巧的幾句話便得以突破多年桎楛，內心驚嘆于丹軒的曲藝天賦的同時更是覺得無限的順暢。
本來栾殇是聽說自己的徒弟要去見《惜》的作者，自己也是曾經嘗試着彈奏過這首曲子，卻也是無法完成此曲，甚至是還沒彈奏到一半就不得不停手中止，根本就無法完成曲調中的銜接過渡。所以栾殇也想見見是什麽樣的人能寫出這樣的曲子，所以就跟自己的學生商量好了，自己在隔壁的包間聽着，然後等到走時再偷偷看上一眼。在看到丹軒之前，栾殇也曾在心裏想過這個作者到底會是什麽樣，但是栾殇做夢也想不到，寫出《惜》這種曲子的人竟然還僅僅是個少年。但是聽到丹軒的許多對于音樂獨到而準确的見解之後，栾殇深深的明白，這位少年絕對是曲藝一道千年難遇的天才。栾殇絕對相信，不久的将來，這位少年的大名将會響徹整個大陸……
……
京都之秋，蕭瑟中卻又不乏燥熱，天高雲淡，微微泛着黃邊的樹葉低垂于宅牆之間，卻又像是依戀這搖曳于清風之中的安逸而不肯飄落凋零，順着街邊緩緩而動的溪流，卻不禁讓行人有些蕭索寂寥。
長街旁邊，丹軒對着衆人微一拱手，然後拖着孤單的背影，沿着玄雅街緩緩的前行，夕陽在盡頭處藏起了半張笑臉，泛黃的輝光拉長着丹軒細長而孤單的身影……
衆人也是在歡聲笑語中漸漸散開，卻只留了醉音閣樓下，一個稚嫩妖嬈的身影輕輕的伫立着，一雙如詩如畫的美眸緊緊盯着丹軒漸漸變小的背影，片刻之後，絕美的面龐之上，女子緊緊鄒起的柳眉緩緩舒展開來，青黑色的眸子中猛然掠過一抹堅毅，女子竟然快步向着長街盡頭追去……
此女子正是雅族的小公主，上官玉的親妹妹，上官月兒。
丹軒正緩緩的沿着長街行走，看着頗具蕭索秋色的街景，丹軒竟然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好友“姜陽子”，想起了兩人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那些時日，想起了兩人鬥酒千杯，吟詩作對的灑脫自然。想到這些，一股強烈的寂寥之感猛然湧上丹軒的心頭……
淡淡走到了石橋之上，一彎翠碧得有如玉石般的溪水在石橋之下緩緩的流過，幾瓣桃紅色的花瓣伴随着流水的波動而輕輕的搖曳在細小的浪花之中，岸邊倒垂的楊柳如今也已退去了鮮豔的翠衫，裹着一身的微黃的華貴熏衣，像一個個貴婦正在梳弄着柔和的長發一般，翩若驚鴻，随着秋風微微作響……
“唉……”看到此情此景，丹軒不禁一聲長嘆，像是在慨嘆內心的孤寥寂寞，又像是在慨嘆這秋意橫亘的蕭索。
“丹公子……”就在丹軒睹物思情，慨嘆物是人非之時，一個略帶羞意卻又像是強作鎮定的女子聲音緩緩的飄入丹軒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