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宴席上先來的基本都是小輩,平日裏也大多相熟,蘇十一啃着鴨梨慢悠悠走回席位時,四周吵嚷一片。
小皇帝正襟危坐,掃視全場,抿唇不語。
大概猜到他在幹什麽,蘇十一偷笑着坐好,旁邊的司徒登一轉頭,微笑着又來搭話:“蘇小姐剛剛去見了誰?”
心裏不免厭煩,蘇十一舉舉手裏的鴨梨,懶洋洋回答:“沒有見誰,只是去了一趟五谷輪回之地。”
司徒登微怔,對這個概念老舊用詞怪異的地名,有點反應不過來。
蘇十一淡哂,咬了口梨子,道:“茅廁。”
司徒登臉色一青:“……”
上茅廁,還帶着個梨子回來?
蘇十一不管他,繼續慢悠悠地啃鴨梨,擡眸看了眼對面的寧策,不由撇嘴。
這才多久,寧策怎麽就和祝佶那麽親熱了?
看這倆人偷偷摸摸地在桌子下看着什麽,還嘻嘻哈哈的模樣,定然是在看什麽不健康的東西。
不過……上次司徒空好像也是和寧策稱兄道弟,最後被寧策狠狠地坑了一把吧?
……這小子有點陰。
蘇十一看向祝佶的眼神裏,突然帶了點憐憫。
戌時,忙碌了一天的朝臣駕着馬車趕到百花園,園外頓時馬車擁堵,楚弈不得不派人去安排停放位置。
一衆大臣走入擺宴外園,當先兩人,便是太尉祝回與丞相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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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回桃李遍天下,連寧安早年也師承于其。雖然在朝堂上多有意見不合之時,不過今日這師生二人看起來相談甚歡。
蘇十一瞅瞅那兩人,下意識地看向楚弈。楚弈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冷冷地看了眼祝回,便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待大臣全部就坐,小皇帝起身,深吸一口氣,舉着酒杯,面色嚴肅,聲音洪亮。
“端陽本應普天同慶,諸位大臣今夜可不必多禮。今夜之宴,若是只是吃吃喝喝未免無趣,朕與攝政王想出個助興節目,誰若是拔得頭籌……彩頭便是百花園。”
正在偷偷喝酒的蘇十一一噎,差點嗆到。
目光幽怨地轉向楚弈,蘇十一內心咆哮起來:騙子騙子騙子!
後者在她熾烈的目光裏面不改色,甚至趁衆人不注意,向她舉起酒杯,微微一笑。
笑你大爺!
蘇十一憤然,低下頭暗生悶氣。
小皇帝說完話便坐下,向旁邊的小圓子使了個眼神。小圓子連忙站出來,清清嗓子,解釋這個所謂的助興節目。
說來話長,其實很簡單。今夜,便是比試射箭。
十支箭,誰射中靶心的箭矢最多,便能拔得頭籌。
蘇十一低頭數着花生米,琢磨了一下,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這樣比試……好像就沒了文官的事情了吧?
在場的都是些老狐貍,大部分人聽完,臉色就古怪起來,看向楚弈和小皇帝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了。
楚弈和小皇帝毫不為所動,迎着衆人的詭異眼神依舊談笑自若。
倒是寧策,歪着頭看了眼楚弈,喃喃了一句“真陰”,便無所謂地聳聳肩,伸手去拿寧丞相身前的酒壺。
寧丞相臉色陰郁,一巴掌扇開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蘇十一幸災樂禍地看着這一幕,還沒樂多久,寧丞相突然擡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裏滿是說不出的憤恨。沒等蘇十一露出個什麽表情,他又轉過頭,低聲對寧策說了句什麽。
寧策唇邊的笑意頓時涼薄,搖着扇子冷笑,無視他爹。
蘇十一有點摸不着頭腦。
寧丞相這是受什麽刺激了?
貌似她一直只和寧策寧雪姍鬥鬥嘴打打架吧?而且雙方都會吃點小虧,平日裏家裏的大人都不會管。
就算是蘇十一被寧雪姍設計打了個鼻青臉腫,回了家,蘇行雲也只會倒碗壯膽酒給她,拍着她的肩膀說:“是蘇家的女兒,就給我揍回去!狠狠的!”
然後蘇十一就拽着蘇拾揍回去,接着寧雪姍又會找時機揍回來。
這樣掐架也有十多年了,況且最近她也沒時間和寧雪姍掐架,寧丞相這眼神怎麽就跟吃了火藥一樣要炸了?
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哪裏得罪了寧大丞相,蘇十一作罷,默默地吃了顆眼饞已久的花生米。
要炸就炸吧,反正又不關她什麽事。
将鴨梨最後一點果肉啃了,蘇十一擡擡眼皮子,瞅寧策。
你爹炸了,你得注意着點……
宴席開始了。
小太監們把箭靶子搬來,安放在楚弈正對面的花叢裏。這樣的話,要想拿弓射箭,就只能背對楚弈和小皇帝。
武官們躍躍欲試,文官那頭一陣騷動,相熟的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聲頓起。
楚弈依舊把玩着酒杯,懶洋洋地看着前方,眼角餘光時不時掃過蘇十一,完全無視騷動起來的文官。
過了一會兒,突然有人站了起來,抱手高聲道:“攝政王,臣有一言,不知可否道出?”
楚弈放下酒杯,淡淡道:“原來是金紫光祿大夫鄭武大人,請講吧。”貌似此人同甄秩交好,兩家都定了親的吧。
他的心中閃過鄭武的平生資料,目光沉涼地看向祝回。祝回也在看他,目光複雜,随即帶了了然笑意,對他舉起了酒杯。
楚弈的目光冷下來,收回目光不語。
鄭武朗聲說起:“諸位同僚皆知,我大衍以武開國,如今端陽佳節,皇上與攝政王以武為興,自然極好。但武以安國,文以興邦。既是普天同慶,又怎可顧武而冷落了文?”
文绉绉的,你不就想質問楚弈怎麽今晚就武官能玩耍,文官只能看熱鬧嗎?
蘇十一撇撇嘴,第二次準備偷偷喝一杯酒暖暖身子。
四下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正低頭研究着“酒杯為何是酒杯,酒杯為何是圓的,酒杯為何要盛酒”這一深奧問題的楚弈。
良久,楚弈不緊不慢地擡起頭,淡淡掃了衆臣一眼,語氣裏竟還帶了三分疑惑:“鄭大人此話怪異。”
迎着滿園疑惑不解的眼神,他微微笑起來:“本王與皇上,似乎并沒有禁令文官不得參與。”
“噗……”蘇十一再次嗆到,心有餘悸地放下酒杯,順便将酒壺也推遠了點。
今晚……實在不是什麽喝酒的好日子。
鄭武的臉青紅交加,急急道:“可是,攝政王……”
在射箭方面,文官要怎麽比過武官?
“攝政王已解釋清楚,鄭大人坐下吧。”一直沉默不語的祝回突然開口,聲音蒼老卻又沉穩。他轉頭看向楚弈,眸中竟多了三分欣慰。
百花園內再次沉默下來,所有人都在用眼神交流,摸不準楚弈的意思。他是在故意打壓文官,支持武官?
亦或是……針對某個人?
詭異的沉默了半晌,司徒登猛地将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騰地站起來,“既然諸位都在謙讓,那就讓小王先來獻醜。”
“請。”楚弈的唇角詭異地彎了起來。
司徒登越過桌案,大步走到中間,俯身拿起弓箭,摸了摸那箭矢,臉色突然有點難看。細細地将那箭矢摸了一遍,他看向楚弈,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麽,搭箭拉弓,對準了二十多丈開外的箭靶。
“嗖”的一聲,箭矢如閃電般飛射而去,在衆人緊張的眼神裏,微微偏離靶心,插|進了箭靶。
司徒登臉色不變,手指一動,又搭上一支箭,對着箭靶射去。
這次,箭矢直接撞到箭靶,落到了地上。
衆人一陣唏噓。
司徒登臉上露出冷笑之色,連連拉弓放箭,将十支箭全部射完。
對面的小太監檢查了一下箭靶子,高聲道:“廣成王,中三只箭。”
司徒登放下長弓,緩緩回身,盯着楚弈:“攝政王真是好手段。”
旁邊一個看不起京外藩王的武官頓時冷笑:“廣成王自己不行,還怪上了攝政王?”
“閣下試試便知。”司徒登沒有多說,坐回席位上,遙遙地與祝回對視了一下。
那個武官冷哼一聲,正要起身去挑戰,寧策突然站了起來,搖着扇子,漫不經心道:“微臣也想試試,攝政王可準?”
包括寧丞相在內的所有人,都愕然看向了他。寧丞相更是臉色發青,怒瞪着他,壓低了嗓音:“逆子!不許胡來,坐下!”
寧策垂眸對他微微一笑,沒說什麽,看向楚弈的眼神裏帶了三分挑釁。
楚弈自然認出了這個在百花園外同蘇十一“卿卿我我”的人,掃了眼他身旁的寧丞相,淡淡道:“是寧丞相家小公子啊。自然可……”
“等等。”寧策不要命地打斷楚弈的話,搖着扇子笑得花枝招展,“微臣是一個小小的文官,一個人站到場上拿弓射箭,未免會手抖。攝政王可準微臣找一個人一起射箭?”
“準了。”楚弈也沒有生氣,淡淡地點了點頭。
寧策悠閑地搖着扇子,目光含笑,掃視全場。
蘇十一臉色黑黑的,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生怕寧策的手真的一抖,就指向了她。
看來看去,看到衆人都有些不耐煩了,寧策的扇子才一合,指向對面正準備偷偷溜出去的蘇十一。
“就請蘇小姐吧,攝政王可準?哎,蘇小姐你別跑啊!”
腳步一僵,蘇十一緩緩回頭,感受到來自所有人的注視,心中頓時将寧策祖上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楚弈的目光冷下來,按耐住将寧策扔出百花園的沖動,冷聲道:“……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