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38
【母子相依】
看到小風醒來，那一瞬間，沈黛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人澆了一碗醋，酸得她直掉眼淚。她奔過去将孩子抱在懷裏，想要伸手打他屁股卻又舍不得：“媽媽以前不是教過你很多次嗎？絕對不可以輕易和陌生人走，你都不記得了嗎？你知不知道媽媽今天下午找不到你，心裏多害怕？如果你出事了，你讓我怎麽辦……”
這段話她說得磕磕絆絆，哽咽不止。小風靠在她懷裏，也小聲哭泣起來：“媽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黛聽他哭得傷心，又心疼了，趕忙替他擦着眼淚，小風也伸出小手抹着她的臉頰，母子倆什麽都不說，只是睜着紅通通的淚眼對望。
片刻後，裴嶄開了口：“都先過來這邊坐下吧，有什麽話你們慢慢說。我去給你們倒些熱水來。”
沈黛朝裴嶄點點頭：“謝謝。”
裴嶄去了廚房，沈黛看向依舊依偎在自己懷裏的小風，斟酌了良久，才開口問：“小風……你……你知道今天把你帶走的那個男人是誰嗎？”
小風乖乖地點頭：“我知道，他是我的親生爸爸。我們一見面他就告訴我了，所以我才會跟他走的。對不起媽媽，我不是故意讓你擔心，可是……可是……”
沈黛知道孩子想說什麽。小風很早就知道他是被抛棄的孩子，雖然一直以來，自己都極力給他最多的關愛，可是哪個孩子不希望得到親生父母的愛呢？就算沈黛再努力，也無法完全代替他的親生父母。更何況之前住在氣氛壓抑的韓家，面對脾氣暴躁的韓傲，小風必然很想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不用再過那樣擔驚受怕的生活。
可是他太懂事了，從來沒對沈黛講過自己對父母的想念，反而還常常反過來在生活中安慰和照顧沈黛。久而久之，沈黛也漸漸把小風的親生父母這件事忘記了，她覺得自己有能力照顧好孩子。并且，從心中最深處來說，她也不希望孩子的父母回來找他，因為小風已經和她相依為命那麽久，如果失去了他，沈黛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繼續活着。
但就在今天，小風的生父卻突然出現了——倘若真如段蒼所說，他是孩子的親生父親的話——那麽沈黛就沒有理由繼續把小風留在自己身邊了，畢竟血濃于水。想必今天小風見到段蒼一定非常高興，所以才會連學都不上了，就和父親離開了學校。
沈黛雖不願，可是她知道，她真的得放手了。但是在放手之前，她還是想要搞清楚來龍去脈。于是她安撫地摸摸孩子的腦袋，柔聲道：“我知道。換做是媽媽，媽媽應該也會像你一樣的。今天的事媽媽就不怪你了。不過……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麽？你真的确定……他就是你的爸爸嗎？你別誤會，媽媽不是不想讓你見到爸爸，只是……事出突然，他又是突然出現的，媽媽有點擔心他的身份……”
“我明白的媽媽，你不要那麽小心翼翼。”相比于沈黛說話時的忐忑，小風顯得鎮定多了，“我知道媽媽也是擔心他會是騙子。其實一開始，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他給了我這個。”
小風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沈黛低頭一看，不由驚訝地睜大眼睛，照片有些老舊，但畫質依舊清晰，拍得是一個男嬰閉眼睡覺的模樣，而男嬰的衣服上還放着一張小紙條，沈黛看過很多次，因此一眼就認出，這紙條正是當年何婆婆在小風身上撿到的那張。如今這紙條正被她妥善保管在卧室裏。
由此說來，這照片只能是小風被抛棄之前被人拍下來的，而且拍攝者很有可能就是抛棄小風的人！對方拍照片可能是為了給自己留個紀念，接着就抛棄了孩子。小風是見過照片裏的紙條的，他看到這張照片，就相信了段蒼是他爸爸，也不奇怪了。
不過沈黛還是不放心：“那……還有沒有其他的呢？他就給了你一張照片嗎？”
小風搖搖頭，又點點頭：“再沒給我什麽了。可是……可是他給我的感覺，真的很親切，我第一眼看到就覺得他很熟悉。他跟我說了很多很多話，說這些年一直在找我，說他先是打聽到了何婆婆，可是何婆婆已經去世了，然後他又去找媽媽你，可是我們又出國了，所以他一直找不到……我一開始還是不敢相信的，可是說着說着，我真的覺得，這個人就是我爸爸。然後他說想帶我出去玩，彌補這些年虧欠我的時光，我……我……我真的舍不得他，所以就和他去了，一直玩到晚上才回來。媽媽，中間我是想給你打電話的，可是……可是……”
小風猶豫了，後面的話沒有敢再往下說。因為他察覺到自己的親生爸爸好像對媽媽非常反感，中途自己每次提到媽媽，爸爸都會轉開話題，也不讓他給媽媽打電話報平安。他舍不得爸爸，又怕媽媽擔心，這一個下午過得可謂是既開心又揪心。
沈黛摸了摸孩子沾染淚痕的臉，安慰道：“沒關系，媽媽明白的，是他不想讓你跟我聯系，對嗎？”
小風踟蹰地點了下頭，接着快速說：“可是媽媽，我覺得他只是因為不了解你所以才會這樣，你……你千萬不要生他的氣啊！”
“怎麽會。”沈黛安撫地笑了，“小風你放心，只要媽媽能證實這個人真的是你爸爸，那以後媽媽絕對不會阻止你們見面，如果……你想回到他身邊的話，媽媽也完全支持你。”
小風的眼睛亮了，但很快又陷入猶豫中，他搖搖頭：“我……我還不知道。但是媽媽，無論如何你都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孩子緊張地抓住了沈黛的手。
沈黛啞然。她當然不想離開孩子，可倘若小風選擇回到生父身邊，憑借今晚段蒼對她的态度，恐怕以後他絕不會讓自己再見到小風。
但現在她不想告訴孩子這些，小風雖然早熟，可畢竟還小，今天他所承受的事已經很多了，她不想讓他再承受更多。可如果這樣，她該怎麽回答孩子這個問題？騙他說自己永遠不會離開他嗎？她不想做這種可能不會實現的承諾，這只會讓孩子更傷心。
就在沈黛猶豫不決時，身側傳來裴嶄的聲音：“如果可以，你媽媽當然不希望離開你。別怪叔叔說話比較直接，但是小風，目前我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今天這個人就是你的爸爸，所以媽媽和叔叔還要去證實一下他的身份。你先盡量別太着急，好嗎？”
小風一向很聽裴嶄的話，立刻乖乖點頭，眼中也安然了不少：“恩！”
看到孩子這麽乖巧的樣子，沈黛不由又将他摟進懷裏緊緊擁抱，可是空空如也的腹部卻忽然咕嚕嚕叫起來。沈黛臉上閃過幾分尴尬，裴嶄笑了：“你終于餓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小風立刻把手舉高高：“我給媽媽做吃的吧，我已經學會煮荷包蛋啦！”
但他話剛說完，門鈴就響了。魯索的聲音隔着門傳進來：“黛！你到家了嗎？我把晚餐買來了！”
沈黛一愣，趕忙起身去開門，魯索帶着關切的神情走進屋，接着立刻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小風，表情又驚又喜：“嘿！小風！你們找見他了？你這臭小子，今天到底跑到哪裏去了？你知道你讓你媽媽多擔心嗎？”
小風遲疑地看向沈黛和裴嶄，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魯索真相。裴嶄當機立斷回答道：“今天下午他跑出去玩了，剛才回來，小黛已經教訓過他了。魯索先生，沒事了，還麻煩您把這件事告訴您的jing察表弟。”
魯索遲疑：“可是不是說，他是被陌生人帶走的嗎？”
“對方只是來問路的，小風帶他走了一段就分開了。然後他沒忍住，自己跑出去玩了。”裴嶄說起謊話來連個磕絆都不打。
魯索看了看小風，覺得孩子沒什麽異樣，因此就沒多想：“原來是這樣啊，沒事就好！行，我一會兒給我表弟打個電話說一下。”接着他看向沈黛，“黛，既然孩子沒事了，你也該放心了吧，快來吃點東西吧。”
沈黛感激地笑：“謝謝，今天真的是麻煩你了。”
魯索搖頭：“拜托你別跟我這麽客氣——恩？你這是幹什麽？”
他盯着沈黛從錢包拿出的錢發愣。沈黛說道：“這是還你買晚餐的錢。時間也不早了，吉姆還在家等你，你快回去吧。明天是周末，我……和裴嶄，帶着小風去你家，順便再給吉姆做一桌好吃的菜，就當做給你道謝，好嗎？”
沈黛雖不想和他糾纏不清，可是今天魯索幫了她這麽多忙，她總不能一聲不吭。有些人情是必須要還的。
魯索的表情是又歡喜又憂愁，要是沈黛不帶着這個裴嶄來有多好啊！唉，可惜人家已經是戀人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什麽不恰當的舉動。算了，就當做普通朋友那樣相處吧。
于是他點了點頭，接過沈黛給他的錢，又和小風說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小風把魯索帶來的外賣打開送到沈黛面前，舉起叉子：“媽媽，你快吃。”
沈黛欣慰而幸福地微笑着，讓小風給她喂了幾口飯，又擡頭看向裴嶄，對方不等她問就搖搖頭：“我不餓，你吃吧。”
沈黛和孩子依偎在一起，吃完了這頓夜宵，又将小風重新送回卧室照顧他睡下，這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客廳。
裴嶄正坐在沙發上等她。
沈黛微微蹙眉：“你剛剛……為什麽對魯索說謊？”
他條理分明回道：“段蒼此人做事手段毒辣不留情，我擔心如果告訴了魯索真相，魯索再告訴當地jing方，激怒了段蒼，他會強行把小風帶走。”
沈黛點點頭：“……也是，那就暫時不要說了。聽你口吻，你對這個段蒼很了解嗎？他是什麽樣的人？”
“m國的華裔商人，我們公司和他有合作。此人非常厲害，他的公司最近才在m國上市，發展勢頭迅猛。如果放在國內，就算是韓傲的父親都得讓他三分。而且性格比較狹隘，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沈黛嘆氣：“所以說……我想和他和平解決小風的事，是不太可能了？”
“也不一定。事情總要試一試才知道。”裴嶄沉聲道，“找個時間，和他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小風的事吧。”
沈黛剛答了一個“好”字，裴嶄的肚子就咕咕叫起來，她一愣，接着噗嗤笑出聲：“還說你不餓。”
裴嶄一向冷峻的臉染上幾分赧然。
沈黛笑着搖搖頭：“你等等，我去給你煮點粥。”
“……那就麻煩你了。”裴嶄頓了頓，沒有拒絕。
沈黛認真地看着他，目光柔軟：“還說什麽麻煩不麻煩，如果不是你，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真要說這話，也該是我來說才對。”
裴嶄的眼神卻黯淡了幾分，她讓他別跟她客氣，可是自己卻又将那些客氣的話仔仔細細都講全了。說到底，終歸是在心底疏離自己的吧。
看着沈黛走進廚房，裴嶄思索片刻，也跟了上去：“沈黛。”
“恩？”沈黛回過頭，用手擦了下臉側的水珠，“怎麽了？”
那一瞬，裴嶄幾乎已經忍不住要向她表露感情了。可是他強大的理智告訴他，就算現在表露了也不會有什麽用，更何況沈黛今天經歷了這麽多，他何苦讓她再添一件煩心事。
于是他湧到喉頭的話就稍微變了變：“以後，把我當做朋友，好嗎？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只把我當做一個合作夥伴，我明白這不能怪你，畢竟我們一開始合作時，互相都有猜疑和防備。可是已經這麽多年了，我早已将你當做了我的……朋友，所以以後，也請你當我是你的朋友，好不好？”
沈黛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但愣怔了片刻後表情漸漸松弛下來，她略帶歉意地對他點頭微笑：“好。”
這輕輕的回答卻讓裴嶄松了好大一口氣。他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沈黛頗為驚訝看着那罕見的笑容：“你笑起來還挺帥的。”
裴嶄微微擡眉，走到她面前去，努力保持微笑的樣子：“真的？”
沈黛噗嗤笑出聲，将他朝外推：“刻意去笑就怪怪的了，好了，你出去等着，不要影響我煮粥。”
裴嶄被她推出門去，回首望着沈黛在廚房中忙碌的身影，心中不禁湧起幾股暖意。那一瞬間他有種錯覺，好像自己已經和沈黛生活在一起一般。而其實，他的計劃也正是如此，自從發現了自己對沈黛的感情後，裴嶄就一直幻想着他、沈黛和小風三個人一起生活的情景。
卻沒想到現在情況突變，冒出個小風的親生父親來。雖然有些棘手，但好在小風懂事聽話，應該能在中間調解周旋，事情也許可以和平解決。
裴嶄想，只要找上門來的人不是韓傲，那他就絕對有辦法将出現在沈黛面前的問題都解決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