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相顧（一）
? 日正當午，本應是光明無際的時刻，卻上演着血腥的一幕。
婉塵躲在院子角落處的密室裏，心急如焚。室外的打鬥聲不絕于耳，她從暗孔裏往外看，數個官兵打扮的人起縱跳躍，手裏的利刃寒光熠熠，皆飛向被他們團團圍住的一個人，那是曲離！
蘇城主走後，她忙着派人打探魏子嵘的下落，布置接下來的行動。原本安排了人手看顧霍恩，可她萬萬沒想到，魏子嵘與霍恩竟有一套不為外人所知的聯絡方式，等她察覺到了不對之時，霍恩已然不見蹤影了。
緊接着，還不等她做出反應，這群官兵就沖進了宅中，不問是非見人就殺。這座宅子本是蘇城的聯絡點，平時隐匿的極好，宅主人在洛城也是名門望族，沒想到今日壞了事，全府上下慘叫不斷，想必已成滅門之禍。
來人速度極快，婉塵住在最深的一個院子裏，剛被曲離護着躲進密室中，他們便沖了進來，曲離為了掩護她便與他們纏鬥起來，才發現這些人武功高強，絕非一般官兵，他們如此沒有忌憚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行兇，不用多想，定是武勳的人。
是她輕敵了。
“武勳！武勳！”她咬牙切齒，恨意難平，指甲攥進掌心，疼痛卻難以舒緩心中的焦灼。
怎麽辦！
曲離已露疲态，對方的人越來越多，縱然她武功高深莫測，也難敵這麽多人的圍攻。她奮力抵擋住三個敵人的進攻，卻也空門大開，左腿被狠狠砍了一刀，頓時身子一歪，動作大緩，右肩又被刺了一劍。
這一刀一劍仿佛也刺中了婉塵，她忍不住一聲驚呼，盡管她立即捂住了嘴，但無奈對方都是高手，當即便分出兩個向這邊查探過來。
尋常密室都建在屋裏，而這間密室與衆不同的建在院中，原本就不易被人察覺，加之其設計極為精巧，看上去只是院牆的一部分，故而婉塵藏在其中很難被人發覺。那兩個人跳上跳下的仔細查看了一番，甚至用刀紮了一遍，也沒有找到門路，卻仍不放棄，一左一右守在兩旁，不再加入打鬥之列。
曲離身上的血跡越來越多，矮小的身影變得有些踉跄，她的頭發散落下來，被凝結的鮮血粘在臉上，平日裏充滿靈氣的杏眼中透着絕望。她掙紮着一躍而起，想要将這些人引出院子去，卻又被天羅地網一般的殺意逼回原地。
如果再不想辦法，她恐怕會在十招以內落敗。那些人殺意濃厚，必然不會留活口。
婉塵雙拳緊握，渾身顫抖，她咬了咬牙，心中有了決定。伸手按向身側牆壁上的一處，頓時便有鎖鏈被拉動的“咔咔”之聲響起。
曲離瘋狂的大喊了一聲：“不行！”她的動作陡然加快，如平地旋風，将四周的刀劍格擋開來，然後不顧一切的飛撲了過來。身後衆人一擁而上，她的背上頓時又被劈中數刀，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她卻咬緊牙關徑直沖到密室前，硬生生将守着的那兩個人逼了開來。
密室的門漸漸打開，曲離毅然護在門前，無數刀光劍影襲來，她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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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一個纖細的身影撲了出來，将曲離擁進懷裏，毫不懼怕的仰頭喊道：“我有武勳想要的東西！”
她豁出一切去拼一個機會，可哪裏知道，對方皆是死士，來之前接的是一個不留的絕殺令，根本不會停手。
數刀劈下！
“砰！”
一聲巨響，空中綻開了巨大的煙火，白天看不清楚花樣，只覺得有無數閃爍的星芒墜下，帶着白煙，噼裏啪啦的落在院子裏。
那些刀劍擦着婉塵的頭皮收了回去，死士們不知天上掉下來的是什麽，紛紛将武器揮舞在頭頂自衛。
婉塵也是一驚，低頭将曲離護在懷裏，只覺得後背被什麽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疼。那東西順着她的背滾落在地上，“叮”的一聲脆響。
她顧不得那是什麽，趕緊去看曲離，那孩子滿臉血跡的閉着眼睛，沒了半分動靜。
婉塵吓得渾身發麻，顫抖着伸出手指放在她鼻下，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麽久，終于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溫熱，這才呼出一口氣癱軟下來，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她的目光被那掉落在地的東西吸引過去，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銀子？”
那在陽光下反射着柔潤的白光的，正是一枚貨真價實的銀錠子。
周圍的死士們也有些發怔，無數銀子零零散散的落滿了院子，還有的正從屋檐上滾下來，這情景未免有些詭異。
他們畢竟都訓練有素，很快便回過神來，又沖着婉塵揚起了刀劍。可就在這遲疑的片刻已然生變，從牆外風一般的掠進幾個人影，還沒有落地便施展開招式全力一擊，終于将死士們的攻勢化解開去。
是誰來救自己了？
婉塵驚疑的在這撥人中看了個來回，終于瞧到了一個認識的。
枳瀾！這麽說，是他來了……
她心中喜憂參半，雜緒紛紛，可眼下危機四伏，不是多慮的時候，只好強迫自己将諸多念頭抛諸腦後，全心觀察眼前形勢。
兩夥人已經交上了手，因為人少的緣故，枳瀾這邊以一人敵二三人，明顯處于下風，那些死士拼盡全力進攻，甚至不惜以受傷為代價，很快便将枳瀾的人砍倒了兩個。
眼看就要頂不住，婉塵一咬牙，拖着曲離一點點的往門邊挪動。盡管她有意壓低了身子，可那些死士還是注意到了，不時沖過來阻止，又被枳瀾的人逼回去。
正在焦灼之中，突然從門外傳來了喧嘩之聲，那聲音越來越近，聽着似乎來了不少人。
“快，快，這裏還有！”
“呀！死人！”
“別管了！趕緊撿吧，你沒看見嗎，官兵都到門口了，再不撿就沒了！”
婉塵還在疑惑，眼神突然被地上的銀子吸引了去。
這些人，莫非是來撿銀子的百姓？
她一驚，若是他們進了這院子，恐怕要被憑白連累喪命！
可還不等她做出反應，院外又有變化，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有人高呼：“官府辦案，爾等還不速速退下！”
竟然是官兵來了！
那些死士們都是一愣，沒有半分遲疑的縱身撤出了院子，明顯不願與官兵照面。枳瀾這邊也是一樣，人都立即散去，只有枳瀾和另一個人分別攜着婉塵和曲離飛身而出。
院外停着一輛青簾馬車，婉塵被枳瀾送了進去，擡眼便看到卓千陵正眯眼沖着她笑。
“啧啧，怎麽搞得這麽狼狽！”
婉塵驚魂未定，喘着氣低頭看看自己，衣裙沾染了不少血跡和塵土，确實有夠狼狽的，可她的好勝心在卓千陵面前似乎格外強烈，從容的昂起頭斜瞥着他說：“不弄得狼狽些，怎麽給你機會來救！”
她還要再說些什麽，不料馬車突然開始前進，她被晃的一下子撲倒，不偏不倚的紮進了卓千陵的懷裏。
她的臉騰地紅了，掙紮着要坐起來，卻被卓千陵輕輕按住：“別動！”
她以為來了追兵，登時不敢再動，靜靜的伏在他懷裏側耳聆聽，可半晌也沒有聽到馬車外有什麽異動，這才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怎麽了？”
“哦……”卓千陵拉長了語調，慢條斯理的說：“沒怎麽，就是覺得你不說話更可愛些。”
婉塵氣的将他一把推開，再不說話，坐到一旁去将車簾掀開個小縫往外看。
卓千陵看着她氣鼓鼓的樣子不覺好笑，見慣了她或深沉或僞裝的樣子，難得此時能看到她不加掩飾的真性情，讓他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別看了，人都散光了，滿地的銀子沒人撿，暴殄天物啊。”
婉塵聞言回頭，瞪了他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了，譏諷道：“你平時不是最愛銀子了嗎，怎麽今兒個舍得滿地亂扔了？”
卓千陵笑眯眯的不說話，伸出根手指沖她勾了勾。
婉塵略一猶豫，附耳過去。
卓千陵慢慢悠悠的湊得極近，輕飄飄的說了句：“銀子不是我的，人是我的，哪個能扔，哪個不能扔，難道我還分不清楚嗎？”
他一說完，婉塵立即避的遠遠的，不給他調戲自己的機會。她自動忽略了後半句，低聲問道：“怎麽，你又偷別人的錢了！”
“怎麽是又呢！”卓千陵皺眉，很是不屑的樣子：“別把我說的像個賊。你沒看到嗎，那些官兵馬上就會把銀子撿回去的，物歸原主、分文不少啊。”
“我的天哪……”婉塵喃喃道：“你這個瘋子……你偷了官銀！”
卓千陵似乎很享受這個稱呼，桃花眼中漾着星辰：“如果不是官銀，你以為他們會管這裏的閑事嗎？什麽能犯得上去得罪詢王啊。”
婉塵呆呆的瞧了他好一會兒，久到他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哈欠，這才說道：“卓千陵，你有句話說對了，我真的是小瞧了你。”
卓千陵得意的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