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PIGEON(二)
身後有人?!
喬猛地跳起來,朝格安的地方竄去,他身後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
“海兔。”
“哈,是我,”海兔笑,“PIGEON,你還記得我真是令人感動。”
“還好,一月不見。我記憶也不算差。”格安似乎動了,但又似乎沒動,因為等喬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被格安擋在了後面,但是他沒察覺格安是怎麽動作的。
“那你總能記得是我救的你吧,你對救命恩人可真是冷淡。”喬的燈盞開始随着他的動作搖曳,此時已經平穩了許多,一明一滅的搖晃,海兔的容貌就暴露在燭火下。
這是一張青年的臉,他雙目狹長,看人一直在笑,感覺卻并不溫和,是種別有居心的笑,也不和善。
“有什麽事說吧,”格安說,“我不覺得你跟了這麽遠,僅僅是想看我一眼。”
“哇,好煽情啊,PIGEON,”海兔笑了,看上去不懷好意,“你也學會了說這種話?誰教你的?那位小殿下?真是不錯。”
“小殿下?你說誰?”格安的神情不變,甚至比之前還要随意,“誰教我什麽?”
“別裝傻了,格安,就是你的小殿下,我前幾天還見到他了,”海兔舔了舔唇角,說道,“他似乎是個關鍵人物呢。”
格安挑眉:“怎麽說?”
“作為前任同事,我就好心告訴你,那位殿下的站點很奇怪,你應該也覺得了吧,無論是十五街區還是別的事情,似乎本來就和他沒有關系,但是他次次都在局中,就算你費盡心機保護他,可他不還是被牽扯進來了嘛。”見格安沒有說話,海兔笑着說:“我的意思就是,他可能是一個重要的節點呢。”
“是嗎?”格安的聲音壓低了一些,“我可沒有這麽覺得。”
“哈哈哈哈,格安,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
“你知道吧,有種術法,或者我願意叫它規律,說的就是這裏,人的這裏,”海兔突然跑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狀似神秘地說,“你做什麽動作,想什麽事情,什麽情緒,接下來想幹什麽……這些,又是有規律的,還有人學習這種東西,或者叫它魔法也可以,只要知道了規律,那麽什麽都能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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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格安不為所動,“你看得穿嗎?”
“不能,但學得皮毛。格安,我知道你,你這種人,就是那種看似藏得很深實際卻很好懂的人。”
“我沒說錯吧。你想,如果不是這樣,你的小殿下又怎麽會和你在一起呢?應該早就把你踢掉了,你也知道,越是天真單純的人,就越讨厭黑暗。即使他們不知道真正的黑暗是什麽。”
他又補充:“當然了,也許是你藏得太深,不過這樣就更可怕了,不是嗎?”
格安不置可否,過了一會,才說:“謝謝你這麽關心我,專門跑到這種藏屍樓裏來找我敘舊。不過要只是單純來告訴我這種無聊的事情的話,還是盡早離開吧,太耽誤我的時間了。”
“我還有事,恕不奉陪。”說完,他就要走。
格安一轉身,喬就正和他面對面,喬舔了舔唇,往格安後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側身讓格安走前面,然後自己再跟上去——雖然他不想把背後對着這麽一個人,但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走,不想做領頭的。
海兔笑了笑,看着格安轉身也沒有叫住他,他反而是伸手在懷裏摸了下,拿出一張紙,在手心輕輕磕了磕。現實地說,紙張敲在手裏是不會發出多大的聲音的,但是那張紙似乎不是普通那種很軟的、用于書寫的紙,更像是某種塑料制的殼子,由于摩擦,在手中發出了奇異的悶響。
“你說走就走嘛,真正有用的線索也不看了嗎?”
格安沒有回應,海兔就笑:“該不會你還不知道吧。說起來,你這一路走的這麽隐蔽,專門挑了小路走,我幾次都跟丢了,但我依舊知道你要來這裏,于是在這等你,你覺得是為什麽?”
格安頭也不回。
“哼,你不想知道這個也就算了,但是你不想知道奧金家的立場嗎?”
海兔料定他會感興趣一樣,有恃無恐地笑,一邊慢慢跟着格安走,一邊說:“你逃獄的事情是我造成的,其實這不能怪你,看起來應該是我陷害了你,即使我知道你是默認讓我帶走的……但是有一點你應該不明白,為什麽在你逃獄之後國會局沒有下放通緝令,也沒有派任何人追捕你。你可以說這是為了不要打草驚蛇,畢竟國會局的面子重要,還會引起民衆的恐慌,最好還是不要公之于衆。但是為什麽我說這件事這麽蹊跷呢?因為第三公主,你也知道,她是個了不得的人,你刺傷了她的兒子,她會讓你好過嗎?就算國會局不說,她也會全力施壓,她不僅會自己找你,還會讓國會局幫忙,你也覺得奧金家不會連第三公主的面子都不給吧。格安,你的立場就太尴尬了。”
海兔一直說,唱着獨角戲,喬偷偷轉頭看他,和海兔對上了眼,海兔給了他一個陰恻恻的笑,喬就縮頭烏龜一樣轉了回去,對着格安的背影做了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
“格安,你已經是被放棄的了,可是即便如此,依舊沒有任何人來追捕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嗎?第三公主難道會放過你嗎?”
格安毫無所覺,他沒有轉身,依舊背對着海兔,也依舊前行,給人造成了他其實什麽也聽不見的錯覺,他的身影看起來不會被任何事物所觸動。不過聲音還是傳了出來:“你到底想說什麽?太無聊的話還是請自己憋着。”
“你聽好了格安,答案是不會,當然不會。PIGEON,你知道的,她是帝國最有本事的女人,她冷血也無情,從她對林西殿下的态度來看就能看出來,她總是不聞不問,一點也不像一個溫婉的女人,而且女人嘛,總是比男人還要刁鑽,她要是狠起來了,會讓你生不如死……”海兔放低了聲音,柔情似水地咬字,“我猜,她現在應該已經見到你的小殿下了,你想想,她見奧金的二殿下是為了什麽呢?”
格安終于停住了腳步,他轉過頭,灰色的眼珠裏映着喬手中的火焰。
海兔嘲諷似的笑了一聲,他心情愉悅極了,他喜歡這種操控別人的感覺,這讓他擁有了一種不知名的底氣。
海兔的話确實是個提醒,他說的沒錯,國會局的事情很蹊跷。
如果不牽扯十五街區和其他事件,就光看格安刺傷案,那麽第三公主是不會有放人的心思的,以第三公主的身份和她與國會局的交集來看,通緝令這種表面功夫不做的可能性其實很小,畢竟,格安确實是案件的嫌疑人、相關者,不論有沒有第三公主的施壓,國會局都不會輕易不管。
再看奧金家,作為一個非皇室的貴族,他不僅是能和皇族平起平坐的家族,也是在國會局擁有絕對話語權的家族,這樣的權力即使是貴族,也只有直系才能擁有,換句話說,奧金家的地位已能和第三公主比肩。也因此,奧金家的風格一向是勤勉低調的。
若非如此,在和皇室貴族的交流中很可能會有摩擦産生,畢竟兩百年前,奧金家是大公閣(如今的議會政事廳,即新日萊特中央政府,皇族之下權利最大的議廳)的一名議員而已,不論家族的先輩為國家帶來了何等的利益于榮耀,在貴族眼中,他們不過就是兩百年前最早站對了隊,最先抵達了新皇和新政權的腳下而已——畢竟,站在風口上的人,要如何才能飛得不高呢?
也因此,憑着奧金家的地位,國會局怎麽能輕易把人丢了呢?
國會局的局長契耶可夫正是奧金祖父的故交,在這件事情上,為了避嫌,國會局和奧金的交流會很少,即使奧金家私下知道格安逃獄的事情,明面上也會有所交代,所以通緝令是不論如何也不能不下的。
除此之外,還有格安到底是被真正的外黨,逃獄,還是他僅僅是被劫獄,是被陷害的問題。國會局不能不調查。
那麽現在看來,格安的處境确實是如海兔所說的一樣尴尬。
但是格安自己其實并不怕這種尴尬,他帶着喬來南部疫病區的一部分目的也是來尋找先生——先生和奧金家的關系密不可分。
在格安看來,先生是盤踞在十五街區的龍,奧金家則是卧在貴族與新日萊特政權裏的虎,它們在國都寂澹的土地上遙遙互助,平衡着這個國家的命脈之地。
所以格安才會來,他還帶着喬來,一方面喬是先生手中的人,格安帶着他更可以保障自己此行順利與否,再一個就是十五街區的問題,十五街區從來都不安全,其中夾雜了不少不确定因素,像之前的多特,突然出現的愛德格,這些因素是不可控的,不管來勢有無惡意,那都是影響一切的節點。如果喬真的是先生的人,那麽無論格安決定控制他還是保護他,把人帶在身邊都會方便很多。
綜上,格安對國會局的事情即便懷疑,但也覺得應該優先處理先生這一部分,他直覺先生也是突破國會局蹊跷的重要一環。
格安說:“這我不管,國會局的事情我不能左右,別的我也不懂,我僅僅是奧金家的侍衛而已,現在還是一個叛逃的侍衛。除了保命,其他與我并無關系。”
“哈哈哈哈哈,PIGEON,你真是太可愛了,”海兔笑了,說道,“想想吧,好好想想吧,我的朋友。你為什麽會到這裏來?不是因為奧金家嗎?你能置身事外嗎?你也說了,你是奧金的侍衛,那麽那位小殿下的生命安全你不管了嗎?”
格安眯了眯眼睛,這一動作被海兔敏感地捕捉到,他聳了聳肩,這意思是“看吧,被我說中了”。海兔便接着說:“好好聽着吧,我和你分析分析,還是之前的問題,你的小殿下去見了第三公主,第三公主和奧金能有什麽好說的?那是宿敵,宿敵是什麽意思?就是水火不容啊。要不我再好心好心告訴你?他們啊,是在醫院見面的。 ”
格安皺眉:“醫院?”
“是啊,格安,醫院,”海兔的嘴角奇異地動了動,便顯露出一個別有居心的笑來,“除了被你刺傷的那位可憐的三殿下,你覺得還有誰會這麽倒黴?”
海兔不甘心這麽放過格安,他又說:“你的小殿下啊,他和林西要見了呢。”
格安沉默了一瞬,笑了:“那又關我什麽事?他是殿下,我的主人,他想做什麽是無需過問我的。”
許是他說的話基調過沉,海兔竟然也一時沉默。
喬擡頭看了看格安,他原以為格安實際上是有恃無恐,但是聽了這番話又覺得不是,喬有些說不出來的難過,那像是他自己也有過的心情——對着他的先生。喬已經知道,無論自己是多麽地努力,但是有一件事情卻是他永遠無法決定的。
不過即便如此,喬依舊沒有在格安的臉上看出更多的頹然了,格安看上去水火不侵,他的神情幾乎沒有一點點變化,和說那句話的判若兩人。
“海兔,你說的我都聽見了,再次謝謝你對我的‘關懷’,但是還請別阻礙我前行的道路了,我說過的,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
格安再次想往前走,他手中的顯示器上面多出了一個點,看距離,不是格安、喬、海兔任何一個,而是在更加遙遠的角落,離他們所在的斜對角很近。格安猜測,應該是在更地下的地方,而且這個人一直在下面,而不是剛剛才到建築的。
“這個!”
眼看格安要走,海兔發聲,揚了揚手中的東西:“格安!你站住,我話還沒有說完。你不是一直在尋找線索嗎?我想想……嗯,要是沒猜錯,應該是很久之前?疫苗藥物?是吧。”
聽見“疫苗藥物”這四個字,格安驀地擡頭,盯着他:“你從哪裏知道的?”
“哈!看來我沒猜錯,”海兔笑,這是他此行的重要目的,前面說給格安的全是前菜,只有現在這個,他手上的這張硬紙才是真正重要的,他說,“看吧格安,我說的對吧,你就是這樣的人。多好看透。”
格安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海兔就再次用那張紙敲自己的手心:“格安,PIGEON,我親愛的朋友,請你來自己确認吧。”
他攤開了雙手,那是一個懷抱,象征着接納與毫無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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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說明:
1. 大公閣:大公閣這個其實是我編的。嗯,對。來源是“英國議會”。
這裏黏一段“英國議會”的解釋,來源于“百度百科”:“英國議會,是英國的最高立法機關,是英國政治的中心舞臺。政府從議會中産生,并對其負責。國會為兩院制,英國議會由上院 HOUSE OF LORDS(貴族院)、下院 HOUSE OFMONS(平民院)和國王組成,行使國家的最高立法權。”
然後我們的設定差不多就是類似的,靈感來源于“英國議會”,但是內容是我編的,有一些區別。在“第四章計劃”裏有大概提到,減少大家麻煩翻過去看,我粘貼過來——“奧金是一個大家族,新日萊特沒有統一之前,他們家族就是議員家族。舊制沒有現在的皇族和議會,那時是公閣制度(議會的前身),新日萊特的所有決定都是由大小公閣商議,奧金家就有一位曾任職大公閣的十長老之一的人。”
簡單說就是議會在文裏的設定是公閣,即大、小公閣(200年前),大公閣是處理外交、國政類問題,還有大型案件,而小公閣就更加偏向于小型事件,比如新日萊特國內的案件。
而文裏現在出現的議會政事廳(新日萊特中央政府)就是原來的大公閣,國會局就是小公閣。不過職能有些改革,就是小案件由地方政府管理,議會正式廳則是像我們古代朝堂一樣,處理國家相關事件的。國會局則專門處理“刁鑽”的案子,比如格安刺殺案,牽扯皇子、貴族,或者是官員、議員還有特殊案件,處理結束再由國會局上交議會政事廳裁決(但是一般國會局是直接給國王看的,國會局的權力很高,類似國王直屬部門。因為國王本身是議會政事廳的一部分,所以算直屬。議會政事廳和國會局是相互制衡的兩個系統。)
至于選舉,兩個系統都是分貴族部分和平民部分的,從大學和地方政府選人才。這個不會寫到,所以就不詳細說明了。
2. 時間線特別說明:
細心的小夥伴會發現,愛德格去舞會(第二十章舞會一)的時候是和他從十五街區回來後的一個月。而格安去南方是從十五街區直接去的,所以他到那個藏屍建築是在愛德格舞會的半個月前。
所以此處海兔說愛德格和林西見面是假的,其實還沒見,是海兔胡說的。但是愛德格和林西肯定會見一面,這也毋庸置疑,格安自己也知道。(因為格安已經知道海兔是跟着他一起來南方的,所以這裏格安以為海兔說“愛德格見第三公主,去醫院”的時間是愛德格離開十五街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