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舞會(一)
自那天起,那道芒就留在了愛德格的夢裏。
他從此難以入睡,難以清醒。
講述到這裏停頓了一會,愛德華貼心地為弟弟送上了一杯茶。
愛德格小小抿了一口,對愛德華說道:“這些事情我從來沒有這麽詳細地講過,我有一段時間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醒着更加煎熬,每天都感到十分的無助、迷茫……不過還好,我總是等到了今天。”他見到了格安,有朋友愛森的幫助,有哥哥的傾聽,一切總是在慢慢變好。這點愛德格自己非常認可,他明白自己是被愛着的。
愛德格對着哥哥笑了一下,他經歷過的所有的痛苦都可以暫且抛開不談,可這些卻不可磨滅地留存在了他的腦海、心間。只要愛德格活着一天,那麽這些經歷與情感就會讓他變得越來越堅韌,他尋找、他躲避、他再次追尋、他熾烈地燃燒……直到将他從一個孩子拽成一個真正的大人。
愛德華突然意識到了,愛德格确實是在一點一點長大的,盡管他仍是餘稚未脫,但是卻已然有什麽漸漸不一樣了。
一個人,便是從懂得被愛時開始長大的。正是因為懂得,所以才能學會愛別人,才會想要更加強大。
愛德華便覺得十分不容易,搞得他要熱淚盈眶,這麽一個小家夥終于長大了,他萬分欣慰,直用手抹自己的眼角。
“愛德格,我為你高興,真的。”
再這樣的基礎上,愛德格再提出自己計劃,愛德華就會多了一些考量了。本身他也是苦于不知道如何才能讓愛德格懂得世情冷暖,可愛德格說的那些計劃又太過危險和冒險,愛德華怕他沒有足夠的覺悟,會被在中途打倒,一蹶不振。
可現在,既然愛德格自己開了竅,那麽愛德華便順利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只要能保護好愛德格的人身安全,那麽小少爺喜歡闖就去闖吧,他總會有這麽一天的。
愛德格接下來的計劃不難,有一半是愛森的主意。
首先,多特的事情是個未解的謎團。
作為奧金家的管家,他私自離職且射擊主人,掌權的愛德華對此毫不知情……這些足夠造成重大影響了。那麽多特的動機是什麽?多特在奧金家這麽多年服從的是誰?他是真服從還是演戲?……等等等等,都是個需要費心的問題。
于是這個就交給了愛德華處理,本身他的權力不低,又是奧金家的當家人,他是最合适的人選。
二來,就是格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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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安現在在十五街區,雖說愛德格說了不在追問他的身份,可那位“海兔”的身份可不能放過。再有,就是格安和生化院的聯系,這建立在愛德格的默許之上,倘若格安有了什麽進展,那他也是會想辦法通知愛德格的。
基于這是格安的事情,愛德格不願意任何一個對他有偏見的人來參與這個事情,愛森曾經被格安所救,又愛德格為數不多的好友,他覺得這件事情應該拜托給愛森。
至于愛德格自己,他近期要參加一個舞會。
舞會的消息來自于愛德華,他無意中提起的,可是這讓愛德格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一直被忽略的事情。
他直覺,這将成為解決格安刺傷案的突破口。
一月後。
第一街區王子街。
此時已是秋末,夜間的氣溫很低,愛德格穿着西裝,跟随愛德華一起來到了宴會。他的身後跟着一位保镖,和格安一樣,是一位可靠英俊的青年,用以代替無法保護愛德格的格安。
這次的宴會是某位貴族舉辦的,以商業酒會為名,邀請的全是貴族名流,其中不乏奧金家這樣身份尊貴的家族,也有不出名的小戶商人,不過能得到邀請的,至少在當地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愛德格年紀不小了,參加這種宴會也很必要。畢竟,他需要朋友與人脈,而奧金家的朋友如不是有格外才情,那也要是足夠尊貴的。
宴會一邊有賣酒品酒的商人們,愛德格遠遠看了一眼,先随兄長一起向一些長輩客套,随後與年齡相仿的尊貴少爺們一一握手交談。在這之後,酒會的演講很快開始,愛德格走到上賓席就坐,聽了一通冗長且無趣的酒會前言。
這期間,他不住地用眼睛巡視上賓席,試圖找到自己想見的人,但是無果。
那位代替了格安的青年躬身到愛德格耳邊,用合适的音量在适度的距離尊敬地問他:“藍少爺,請問您有什麽吩咐嗎?”
愛德格收回目光,伸手端起桌上的紅酒杯,輕嗅之後,說:“換一種味道吧。我看商人那裏有很多酒,你幫我挑一款味道最好的。”
青年直起身,向他颔首,随後聽話地離開了。
愛德華坐在愛德格旁邊一個席位,他微偏過臉,問愛德格說:“怎麽樣?”
“他?”愛德格眼神往青年離開的地方一瞟,又很快收回來,“客觀地說,他做的很好。”
“那不客觀地說?”
“不客觀地說,他太聰明了。聰明得讓我感受到了壓力。”愛德格嘆了一口氣。他這時就非常地想念格安。
那位作為保镖的青年有一個熟悉的姓——斯威夫特。這就讓愛德格想起另一個人來,多特·斯威夫特。
沒錯,這位青年長相與多特神似,并且據說是老管家的遠親,因為相貌英俊又與多特相似,而被選中為多特的繼子——多特四十多歲,未婚,無子。
“他怎麽會被選上?”愛德格疑惑極了,畢竟給自己選侍衛的事情愛德華是需要親自過目的。
“不是他被選上,而是——”愛德華露出一個苦笑,“只有他合适了。”
愛德華和愛德格身邊的人都是父親親自挑選的,在他們的父親去世之後,這件事情就由祖父負責,直到愛德華得到家徽之後才交給了他。愛德華本來沒有什麽需要篩選的工作,不過格安的職位空了,這才罕見地行使了這項權利。
也因此,愛德華根本不知道為什麽适用的名單上只有這麽一個名字。
“這還是祖父派人發給我的,”愛德華呼了口氣,“他老人家不知道清不清楚多特的事情,也不知道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自愛德格将十五街區發生的事情告訴愛德華,兄弟二人就對多特産生了一種微妙的情感,一方面是看着他們從小到大的老管家,一方面是被迷霧籠罩的狙擊手多特。不過也因為這樣,當看見這個年輕的斯威夫特,他們選擇了靜觀其變。
很快,那位名叫斯威夫特的青年回來了,他端着一杯白葡萄酒,端正地走到愛德格身側,他用舒緩的語氣向他介紹這款酒的獨特,所有話都不啰嗦,點到即止,聲音也十分好聽,音量不會打擾到周圍就坐的賓客。
愛德格伸手去接這杯酒,心中微微驚訝,他走過來,酒杯中的酒竟十分平穩,只有極小幅度的搖晃,且幅度優雅。
愛德格抿了一口,有意無意地問道:“你覺得它适合我?”
青年說“是”,恭敬說:“這是那兩百種酒中最适合您的一款。”
“兩百種?”愛德格擡眼看他,饒有興趣,但是實則有些刁難,“你怎麽知道?你都嘗過了嗎?”
他是故意的,如果這個人說有,愛德格就會說不信,他身上沒有酒氣,這是在欺騙自己。如果他說沒有,愛德格則有理由斥責他,讓他好看。
“我嘗了一些,愛德格殿下。”青年叫他“殿下”。
實際上,愛德格是殿下也不是殿下,一般只有特殊的、高級的恭維場合才有人這麽叫他,畢竟奧金家的地位絕不亞于某些皇家旁系的貴族,那些貴族封爵稱侯,愛德格當然也當得起一聲殿下。而“少爺”是個比較偏東方的稱呼,用這個稱呼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奧金一家偏愛東方血統。
“我曾對酒類有些許研究,篩除了質量低下、酒勁微醺、口味奇特、還有您不喜歡的口味之外,剩下的我都一一品嘗,這才在中間選出最為适合您的一款。”他說完這句話,似乎有些遲疑,末了才又說了一句:“其實我選出了三種适合您的,但是最終卻選了這一種,因為我記得前幾天剛跟随您的時候,您總是在擺弄一盆白色的玫瑰。這束玫瑰讓我印象深刻,它很襯您。”
他端的是白葡萄酒,确實很襯,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
愛德格聽後,竟然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可以刁難他的地方,這個人确實聰明,聰明又懂得進退,如果他不是多特的繼子,愛德格就會想也不想地提拔他。
愛德格确實對他心有芥蒂,不過現在的愛德格做不出什麽不好的事,也說不出不好聽的話。他由衷地贊美了幾句,這時臺上的講話結束,爆發出了一片掌聲。
青年适時地站在他身後,不再做聲。
馬上,舞會就會開始。
貴族們四下聚堆聊天、品酒,愛德格随人流随意走了幾步,随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冰冷的身影。
那位中年女性精致極了,黑色的長裙,精美高貴的頭戴,她垂下眼簾,睫毛很黑也很美,只是嘴角不曾彎過。顯現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嚴肅。
愛德格的心砰砰地跳,他端着那杯美妙的白葡萄酒向那位女性走過去。
這時,宴會廳裏響起悠揚舒緩的音樂,是一曲華麗的舞曲。愛德格伸手,身體微微俯下,行了一個标準的吻手禮。
他的唇在那雙擁有歲月痕跡卻依舊美麗的手上一寸停止,對手的主人微微一笑——
“梅安爾夫人,請允許我與您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