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分道(二)
玫瑰花莖略微濡濕,光滑的植物表層摸起來能感覺到一絲不可思議的綿軟——這些玫瑰花中,自然有一枝與衆不同。
格安的指尖夾着這朵花,用拇指輕輕碾了碾花心,直按到底部的硬塊,他頓了下,将花瓣撥開,終于看見裏面的東西。
是一個小指甲蓋那麽大的黑色盒子。
看樣子,這就是愛德格交易的物品。
愛德格對他總是信任的,不論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可格安卻又騙了他的小少爺一次——是的,暗火确實是在花束中,格安不動聲色地将與衆不同的那一枝收了起來。
愛德格……格安垂目看了會兒被碾開的花瓣,将唇齒間的名字嘆息般地吐了出去。他的指尖在盒子邊沿輕輕按了下,似乎猶豫着要不要挑開盒子,可最後想了想,還是收回了手,将它放入懷中。
說來,十五街區的街景看着不錯,一眼看去也是端整的建築,從兩旁道路延伸到很遠的地方。不過近來細雨加疊霧氣,十五街區朦胧得看不清遠處,格安灰色的眸子對着十四街區的方向無聲地眺望,又漸漸收回了目光,往反方向走去。
單說暗火的事情,格安其實也大可不必隐瞞,直接告訴愛德格,愛德格也會立馬同意,可是格安保持了沉默——暗火出現在十五街區不是偶然,愛德格的心越是放在上面,就離危險越近,除此之外,格安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說林西曾經來過十五街區且在這之後敢闖進奧金家,并信誓旦旦地告訴愛德格格安是外黨,那麽這證明他至少已經獲得了可靠的證據,致使格安的身份有異。畢竟林西是皇子,他再讨厭格安,他的尊貴與驕傲也不會做空穴來風、毫無把握的事情。
先不說這個所謂的證據具體說明了什麽,單這件事情來說,除了林西,別人拿到那個所謂的證據的可能性也很高。試想,如果這個別人是第三公主、是國會局、是契耶可夫、是愛德華、是心懷歹念之人,或者是愛德華的朋友——那個告訴愛德格暗火的人……那麽他們存的心思又是什麽?針對的又是誰?
倘若說格安是奧金家的一條狗,一條重要的狗,那麽暗中敵人指向的是格安所保護的小少爺還是他所在的奧金家?或者說是愛德格的祖父,那個位高權重的老人,還是說那個将格安養到五歲并送他來奧金家的先生?
格安覺得這其中牽涉很多,讓愛德格繼續參與沒有一點好處。而且格安現在是逃犯,還是一個有外黨嫌疑的逃犯,不說他捅了林西一刀的行為會被國會局解讀成什麽樣,就逃獄一事,格安也不可能長期和愛德格待到一起。
盡管,他是多麽想回到兩人形影不離的時刻。
格安閉了閉眼睛,他想起幾個小時前愛德格難以置信的臉。
他們從那個叫做喬的少年的家裏出來,一路平安地到達了十五街區的周邊,在遠遠聽見馬蹄和馬車滾輪的聲音後,格安和愛德格看見了一旁大道上的馬車,車夫身邊坐着的正是喬。
那是兄長來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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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愛德格的祖父把家徽給了愛德華之後,他就是是奧金家唯一的掌權者,只要他出現,就象征着安全與身份,即使在混亂的十五街區也不會有任何人敢動什麽心思。
愛德格向前走了幾步,随後感到身邊空蕩蕩的,他回身,格安就站在建築的陰影下,溫和地笑着目送他。
“格安——”愛德格歪了下頭,“你站在那裏做什麽?”
“快過來啊。我們要回去了。”
格安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看着愛德格又幾步走了回來,說:“愛德格少爺,您快去吧,回到家裏就好好待着,那個生化院的教授不要管了,我會幫您接着做該做的事情的。”
愛德格大概聽不懂他說什麽,如果按平時,他應該會問“什麽是該做的事情”。不過這時,他大概心中已經知道了些什麽了,所以他露出難過的表情,問格安:“格安,你不跟我回去了嗎?”
格安沒動,這就是答案。
愛德格就像個想要挽留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做的小孩子,只能靠微紅的眼睛和抿起的嘴角來攻擊格安的心髒,讓他心軟。
“真的嗎?”愛德格走近了兩步,問。
“是的,真的。”
他們之間就差一米遠,由格安主動填補了這個空缺。他有時會做超出一個仆人該做的事情,不過沒人會問責他。他展開雙臂,有力且堅定地擁抱了愛德格。
格安很高,他微微俯**子,用下巴輕觸愛德格的耳尖,描繪他耳廓的形狀,不過也只是若有若無地蹭了下而已,在愛德格的心剛提起來之後就很快分開了。
最後愛德格上了馬車,格安隐藏在暗處看他,看見馬車的簾子被掀起了一些,小少爺似乎透過很細小的縫隙偷偷看他,不過最後還是在不舍中離開了。
他們短暫的相遇就這樣結束了。
回憶結束,格安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在煙霧缭繞的環境中回到了喬的住所,他找到了牆上一面不大、不過質量尚佳的鏡子,用水出去了身上的血污,又在房間裏找了一身相對合身穿起來能看的衣服,稍作休整,返回了樓梯口後面的轎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