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亂局
? 約市的天，灰蒙蒙的一片，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
周圍是一片令人戰栗的寂靜。
我站在窗內，看着外面灰蒙的風景，全身幾乎冷凍得要成為冰塊。
裝飾奢華的富麗抵擋不住徹骨的傷痛。
黑嬷嬷拿起一件羊毛披肩蓋在我的肩膀上，她雙眼中帶着明顯的不贊成，小聲說道，“小姐，無論如何……你都應該注意一下你的身體。年輕姑娘的身體，很容易垮掉的。”
我的眼淚早已流幹，“我更希望就這樣死去，就能夠……”
“你這是什麽話？”黑嬷嬷用力的掐了一下我的手背，目光責備。
我打了一個激靈，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話，而眼前慈愛的長輩見到我這副模樣，又是怎樣的痛心。我有些語無輪次，啞聲道，“黑嬷嬷，我說錯了……請你別離開我，我的身邊只剩下你了。”
她用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撫摸着我顫抖的後背。她憐憫地低聲說道，“黑嬷嬷是不會離開自己的孩子。”她明亮的大眼睛中浮起了一層水汽，黑色的臉龐上是與我截然不同的難過。
我不禁在想，這眼淚，有多少不是為我而流的？畢竟死去的人不是我，而是此間已逝去的主人。
我的父親。無冕的鋼鐵大王。
約瑟夫?羅斯洛德。
我有三個兄弟。
我的母親是父親的第二任妻子。最大的兄長喬治，是父親第一任妻子難産後留下的孩子。二哥約翰，是個典型的纨绔子弟，但卻是所有兄弟中和我關系最緩和的一個。三哥埃裏克，是個雄心壯志的野心家。
我們彼此間并不相親相愛，事實上，此刻他們在另外一個房間內，和律師讨論着父親的遺囑。
那個剛剛埋入地下的男人，是他們生命中無可取代的男人，卻沒有令他們流下心痛的淚水。
全世界好像只有一個我為他悲傷。
連我的母親，她也只是關注着父親留給她多少贍養費。
可是我并不能因此而責怪她，身為一個女兒，在享受父親獨一無二的父愛的同時，也清醒的意識到了，在父親心目中，母親的地位是何等的卑微。
他可以記得我不喜歡佩戴的一個小首飾，只因為上面的一顆紅色的寶石顏色不夠鮮豔。卻永遠記不住母親的生日。
父親是死在情婦的床上。
心髒病突發，造成的猝死。
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母親和喬治、埃裏克去将屍體運回來的時候，我曾經試圖一起去，但是那個時候，一向對我不錯的母親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世界上，唯二無條件對我好，愛我的人，只剩下一個黑嬷嬷了。
父親出門的前一天，承諾要給我帶回一顆鴨蛋一樣大的紫色寶石。事實上，我也并沒有對寶石那樣情有獨鐘。但是父親一向工作繁忙，除了昂貴的首飾，他也抽不出多少時間來陪伴我，只能用最昂貴的寶石和鑽石來表達他的愛意。
紫色的寶石。
我撫摸着胸前這塊被譽為人魚之淚的寶石。
我還記得那天陽光明媚，父親微笑時，那微微翹起的嘴角。他金棕色的頭發是飛揚的陽光，蔚藍的雙眼是溫柔的海洋。
他說，“最美麗的紫色寶石是我最愛的女兒艾瑪的雙眼，但是為了叫她開心，因為爸爸只能在她生日的那一天趕回來，我決定把世界上第二漂亮的紫色寶石帶回家，只為她開懷一笑。”
他親昵地吻了吻我的臉頰。
直到上了車，他還不忘記回頭看我，彎了彎眼睛，露出最慈愛的笑容。
他說，“我愛你，我的女兒。”
鐵皮的車子，将他載向遠方，我不知道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男仆将門推開，我的母親達芙妮步履優雅地走進來。
她穿着黑色的天鵝絨衣服，帶着黑色手套的雙手絞着。她有些不安，面對我的時候她總會有些底氣不足。我是長得最像父親的孩子，可是發色和眸色卻和母親一樣。父親是外表看着羸弱清秀的漂亮男人，可是他的手腕卻可以叫他的敵人哪怕只是想一想，就會停不下來膽顫。
母親黑色的頭發規規矩矩的盤在頭頂，精致的黑紗小帽斜戴着。紫色的雙眼中雖然有些不安，可是她的神情卻漸漸變得傲慢起來。那個唯一可以壓制住她的男人已經死亡，還給她留下巨額的贍養費。
她已經自由了。
但是可悲的是，她的親生兒女，都不喜歡她。
我猶最。
我本最不需要她的母愛，父親的愛已經足以彌補一切。
童年的時光裏一小些關于她的記憶，并不多。但永遠有她故作優雅卻僵硬的面孔，低聲咆哮歇斯底裏的喊聲，尖銳的指甲，鮮紅的雙唇。
父親并不讓我和她住一塊，盡可能的減少我和她相處的時間。
他說她，是個貪婪自私的女人。
達芙妮對我露出慈愛的微笑，“你總是最漂亮的姑娘，無論何時！艾瑪，媽媽為你感到自豪。”
我卻不屑于應付她，我的面容疲憊，她若是長着眼睛怎會看不出來？“媽媽，請不要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請不要讓我更讨厭你。”
她鮮豔的臉龐僵住了。父親當初娶她，并不因為母親所擁有的嫁妝，只是因為她那張令人流連忘返的臉蛋。可他後來受夠了漂亮又聰明的女人的苦處，他開始喜歡那些溫柔小意，又沒有大腦的女人。
停頓了一會兒，她深吸了一口氣，“我為那一巴掌感到抱歉，艾瑪，但是你要理解，當時我已經氣瘋了。而一個姑娘，絕對不能出現在那種地方，即使你是最愛他的人。他肯定不希望你看見他的醜态。”
我尖銳的反駁她，“爸爸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爸爸。”
“一個對待妻子像對待一條狗一樣的人，你竟敢還要維護他！他是死在那個下層賤貨的床上。” 她大聲地說話，全然不顧貴婦應有的姿态，“他毫無疑問的是世界上最無恥的丈夫！”
但我決不允許任何人诋毀他！“如果你做到一個妻子的義務，如果你給他一個妻子應該有的愛……”
“他不配！艾瑪?羅斯洛德，但凡你要是長着眼睛，就不能這樣對待你可憐的母親！你應該知道，他沒有給我他承諾過的愛情、妻子的體面地位，他甚至奪走我撫養自己孩子的權利！”她的胸脯強烈地起伏着，“我有三個孩子，但是你們當中的誰誠心誠意地喊過我一聲媽媽？他踐踏了我作為一個妻子，母親，女人的尊嚴！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她這樣激動，眼角甚至有晶瑩的光芒。但是她以極大的忍耐力克制住自己，毫無掩飾地展現了一個貴婦應有的姿态。
她的神情那樣高傲和漠然，仿佛一個不會失敗的女戰士。
但為什麽她以前不這樣大聲地斥責她的丈夫？為什麽不在以前就要求她應得的權利？我只知道她永遠在抱怨父親給的生活費不夠多，仆人們不夠忠誠，他總是限制她的自由。
我啞口無言，我不能反駁這些既有的現實，雖然我也無法确認她是否如她所說的一樣愛着我們。
我的沉默給達芙妮的言論莫大的支持。
她的語調哀傷，“我知道你和約瑟夫的感情很好，作為你的父親，他的确是無與倫比。但是日子總是要往前看的……”
她已經勝利了，還想要怎樣？“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爸爸将一半多的房産，巨額的現金和四分之一的股份留給你。艾瑪，你已經是世界上少有的富人。但是……”
父親無論給我多少，我都不會驚訝。但是公司的股份竟有四分之一，他總不會将所有的公司股份平分，那會使這個屹立不倒的鋼鐵巨人崩然倒塌的。
我擡頭看母親，她微微一笑，“你必須幫助埃裏克，他只有百分之十五。而喬治卻有百分之三十五。”
“你和約翰呢？”我斟酌着開口。百分之三十五，相當大的股份，父親屬意喬治當他的繼承人？雖然父親曾經說過，他從不在乎他死後這個鋼鐵王國的後續，可是這畢竟是他的心血。他的父親我的祖父，是從大西洋彼岸狼狽而來的男爵後裔。雖不是第一個公開拍賣爵位的人，但是卻将拍賣而得的金錢運用在了美利堅的土地上，甚至轉移了國籍，所以才叫英國人分外不滿。
我的父親是經商的天才，誰也沒想到他會成為鋼鐵大王，成為美國頂尖最富的人群之一。而他的眼光，我從來都是無條件信任的。
母親嘆了一口氣，“我只有百分之一，約翰的百分之九。另外的百分之十五，是你爸爸其他的生意夥伴、堂親。但他們都是一些見風使舵的家夥。艾瑪，我們是一家人，你必須明白這一點。”
我剎那間明白了父親的用意。
母親用她紫羅蘭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尖銳的幾乎要叫人手腳發軟。她一向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再次重複，“艾瑪，我們是一家人。”
我盯着自己幹幹淨淨的手背。這個一家人，自然不包括喬治。
無論我選擇誰，喬治還是埃裏克，誰就會成為這個鋼鐵王國的新一任主人。
這個百分之二十五安排的何其恰當。我永遠是最重要的籌碼。我也永遠是安全的。因為我也有一份遺囑。當初在父親的意見下立的，它會成為我最有利的盾。
一旦我死亡，那結果決不是喬治或者埃裏克可以接受的。
我深信他們早已知道這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