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事難料
? 世事難料。
沒錯,這四個字幾乎是解釋一切謎之事件的最佳答案。為什麽本應傳達給男主角的告白,女生卻首先告訴自己的情敵?世事難料。為什麽菜菜子說青學的網球部經理來寺廟找龍馬,但又不見蹤影?世事難料。為什麽青學與聖魯道夫的兩場精彩雙打要同時進行?世事難料。
兩個學校的觀衆四處奔走,既不想錯過雙打二號裏青學那對奇怪的搭檔出糗的瞬間,又希望将青學黃金組合的雙打一號比賽看到最後。就像遇到兩個直播節目在時間上撞車,兩手都要抓的觀衆只能趁着廣告時間不停轉臺。
這樣子确定能好好看比賽嗎?越前龍馬搖搖頭,趁着大家還沉浸在比賽裏的時候,打算找個涼爽的地方透透氣。在如此悶熱的天氣裏,除了比賽選手之外,也就只有這些好奇的觀衆才會在毒辣的太陽下跑來跑去吧?
他四下張望,果然在離球場不遠的地方找到了有樹蔭的草坡。只是那好地方早就被人占領了。劃地為王的家夥戴着遮陽帽,而那副又醜又大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對方的半張臉。可越前龍馬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人正是他家那位一大早爬起來做好早餐就急匆匆出門的笨蛋。
看了看放在她腳邊的望遠鏡,他回頭目測了球場和樹蔭處的距離。雖說那位置比不上球場外圍的特等席,但卻如同後球場一樣能夠縱觀整個球場的賽況,将兩場雙打盡收眼底。更何況,那家夥還準備了望遠鏡呢?只能說,還是一如既往地很會挑觀看比賽的位置。
走到樹蔭下,眼前的視野便證實了越前龍馬的想法——果真是同時關注兩場雙打的最佳位置。他靠着樹坐下,見她還是抱着雙腿呆愣地注視前方,便伸腳踢了踢她的鞋頭:“戴着墨鏡能看清楚比賽嗎?”
可能是天氣太熱,遲鈍的笨蛋就更遲鈍了,好一會才回答他:“光是用想的也能猜到賽況了。阿桃學長和海堂學長雖然是死對頭,但在心裏都是認可彼此的。吵鬧打架是他們兩個人的內部問題,不過聖魯道夫如果想借此機會得到什麽好處,那就真的是還差得遠了。至于雙打一號,難得遇到聞名全國的黃金組合,聖魯道夫肯定是有備而來,而菊丸學長和大石學長又是絕不言敗的強者,估計會有一場激發彼此潛能的惡戰吧。”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聽到男神似笑非笑的聲音,本來還感觸良多打算繼續滔滔不絕的花雲只得閉嘴喝汽水。她順手從書包裏掏出另一罐丢過去。沒能得到對方的感謝已是預料之中的事了,只是萬萬想不到還聽到男神的嫌棄:“一點都不冰。”
世事難料。
怪我咯?天氣熱,你又來得這麽遲,關我什麽事?花雲沒好氣地別過臉去,打了一個哈欠。忽然,就遭到了襲擊。她下意識要躲開,但出于身體條件的限制,哪裏比得過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男主角,臉上的墨鏡就這樣被搶走了。
早知道應該粉一個溫柔又紳士的男神!
“你的眼睛怎麽了?”
帽檐果然又被狠狠地拍了一下。花雲幹脆把帽子摘下來,雙手揉了揉有些浮腫的眼皮,說:“昨天睡得太晚,今天又起得太早。”眼皮腫、黑眼圈的緣由也就是這些吧。
不過,她的回答卻很巧妙地隐藏了持續時間的長短。無數個今天也能變成無數個昨天。自從花雲給穿越大神擱下狠話,說答案要自己去尋找後,她就真的再也沒見過他。煩惱的時間漸漸變長,睡覺的時間慢慢縮短,每天剛睡下不久就會驚醒,哪裏還有閑工夫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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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雲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領可謂爐火純青,可惜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男神的眼睛是雪亮的。從對方疲憊的神色以及打呵欠的頻率判斷出這是個謊言後,心裏感慨一番“這個女生怎麽還是這麽逞強亂來”,越前龍馬雙手交疊抱在腦後,枕着背後的樹幹。濃密的綠蔭,微涼的夏風,這是個适合補眠的好地方。
“過來。”
男、男神你別吓我,霸道總裁什麽時候也是你的屬性了?
早就料到她會毫無反應地呆在原地,越前龍馬有些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坐直身體,抓住對方手臂将人拽了過來。小姑娘眼神茫然地看了看頭頂的樹葉,又看了看緊挨在身旁的少年,頓時明白他的用意,臉上有幾分欣喜,同時又立場堅定:“大清早地爬起來,卻在比賽現場補眠。我才不做這種蠢事。”重要的事情必須強調清楚,“我是來看比賽的。”
“還需要看比賽嗎?”說話的少年正靠在樹上閉目養神。花雲盯着他看了一陣,卻琢磨不出他的神情和他的反問有哪裏不太對勁。在青學和不動峰的比賽裏,手冢與不二都能從自己的表現看出些許端倪,聰明的主角又怎麽會不表态?
一定是知道了吧?一定會問我為什麽能知道這一切吧?花雲沮喪地垂下臉。
“不管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比賽的話,應該以自己的最佳狀态去迎戰對手。你這副睡眠不足的樣子能贏得了比賽嗎?還差得遠呢。”這段話依然以少年的口頭禪作為結尾,但聲音是寬容的、溫和的、柔軟的。
完全在預想之外的話語,完全不同于一貫作風的溫暖。這些發生在他身上的意外,看起來彌足珍貴,恰恰因為可遇而不可求。在腦海裏為應對問話而演練了五百個回合,甚至暗暗起誓頭可斷血可流秘密不能丢,全都敵不過突如其來的關心。
“敗給你了,也太狡猾了吧。”花雲一邊口是心非地嘟囔了幾句,一邊順應心意地紅着臉偷笑,“你今天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哦?我原本應該說什麽?”越前龍馬挑起眉,饒有興趣地反問她。
花雲一怔,仰起臉望着他。
雖然還是肩并肩坐着,但和上一次不一樣,連肩膀之間兩個拳頭的距離都沒有了。少女穿着短袖而光裸的手臂搭在少年裹着長袖外套的手臂上,她在心裏悄悄懊惱衣服阻隔了肌膚相親的機會。他身上的汗味,他嘴角邊的笑意,他眼睛裏的情緒,她想把這些都珍藏在記憶宮殿裏最安全的地方,不讓其他人有機會窺見。
有一種心情在初夏的陽光裏曬得軟酥酥的。
“龍馬,我……”
聽到了有些急促的心跳聲,但兩個人挨得如此近,到底是誰情不自禁了呢?根本分不清楚。可是,一轉眼,給出“分不清楚”結論的女生,又斬釘截鐵而垂頭喪氣地推翻一切:肯定是我啦。
“我想睡覺了。”醞釀在心裏的情感,就這樣吐着泡泡,不甘心地沉下去。花雲低下頭,把臉貼在他的校隊制服上,閉上眼睛。前一句話的情緒急轉直下,後一句話的睡意滾滾襲來:“你去熱身的時候,記得叫醒我……”
還是模模糊糊地斷在“我”這個尾音上,就像那句無緣無故被頂替的對白一樣。
我原本應該說什麽?
——我喜歡你,愛你。
——我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想和你在一起。
霍根施拉格曾經給萊斯特寫過一封信,信上說: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許真是這樣的,萊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麽想嗎?我覺得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當奈奈子滿頭大汗地找到不久之後就要上場比賽的青學新星時,看到的卻是樹蔭下少年和少女相依偎的身影,就像她曾經站在寺廟門口所目睹的那兩人的影子一樣。之前只是夕陽有意為之的暧昧影子已經擾亂了她連日來的情緒,此時近在眼前的畫面更如同鋒利的刀劍,刺得她眼睛酸澀發痛。
這種關鍵時刻,雙眼為什麽沒有因為含滿淚水而模糊呢?她為什麽還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喜歡的少年拿起墨鏡把玩,拎着望遠鏡比劃,卻只會動用不擅長的右手,而左手卻一動不動?她為什麽輕易就知道,他一定是生怕吵醒了挨着他的手臂像小貓一樣打着呼嚕睡覺的女孩?
這個時候,再笨一點,該多好。
手裏捏着的冰汽水所散發的寒意,沿着皮膚、血液、骨骼将全身凍結。
“龍馬,你該去熱身了。”妒意和疼痛被女生要強地藏在單純又美好的笑容之後,奈奈子将汽水遞給他,“這是學姐的祝福。比賽要加油哦。”
明明不是以學姐的身份去買下這一罐汽水。明明不是以網球部經理的身份來督促他去熱身。明明不是以青學學生的身份來替他加油。
我原本應該說什麽?
只要微笑就好了。
不願多費心思,本來在女孩子的事情上就少根筋的越前龍馬自然也沒能看出奈奈子的強顏歡笑,坦然地接過她手裏的汽水。觸碰到冰涼的汽水罐,他滿意地哦了一聲。
微微勾動嘴角的笑容竟然擁有強大的感染力,奈奈子不由得跟着露出一個有些傻氣的笑容……然後,這個歡愉的笑容又立即僵住了——在看到少年惡作劇地把汽水罐貼在熟睡的女孩臉頰上的時候。
世界上大概只有愛情能讓人在十幾秒之內嘗遍情緒的酸甜苦辣,像是早穿棉襖午穿紗、圍着火爐吃西瓜的氣候一樣充滿戲劇性。
“你也太記仇了吧!”花雲還沒完全睜開眼睛,就憑感覺順手捶了旁邊的人一拳,揉了揉臉上殘餘的冰涼,“第五章的內容,在第三十一章的更新裏,你都還記得嗎?”
王子殿複仇成功,心情愉悅地啪嗒打開汽水罐,提起網球包去熱身了。
等花雲伸了一個大懶腰,漸漸清醒了,才發現奈奈子一直站在自己面前。
初夏的風将樹葉吹得嘩啦啦地作響。那是風雨欲來的聲音。
“感覺自己是受到情侶秀恩愛會心一擊的單身狗。”說出口的話是幽默的自嘲,可女生依然不可避免地紅了眼圈。在眼淚奪眶而出的前一刻,奈奈子迅速轉身,背對着自己最痛恨的情敵,強壓着彌漫在聲線中的哭腔,嘴硬道:“我才不會輸給你。”
更為戲劇性一幕卻是,與此同時,雙打一號比賽球場響起了結束的哨聲:“聖魯道夫學院獲勝!比分七比六!”
青學輸了。黃金組合輸了。
世事難料。
你拿着女主角的劇本興致勃勃地去找男主角,卻莫名其妙地淪為友人A。
你被所有人期待着在搶七局能反敗為勝,最後卻在領先三分後被追了個七比零。
你忍着淚水朝天空大喊我不會輸,結束的哨聲卻劃破所有的希冀。
奈奈子突然蹲下來嚎啕大哭。
在指縫間流出來的淚水,是女孩子最柔軟的情緒,剝去重重僞裝與防備之後最純潔的內心世界;完全失控的嘶啞哭聲,是難過到極致的時候不得不抛棄的優雅,是憤怒、失望、不甘、悲傷、痛苦、難過的合成産物。
風聲,蟬鳴聲,勝者的歡呼聲,少女的哭聲,成了初夏最難忘的風景。
你還站在獨一無二的春景裏,我卻只聽見夏天的風在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