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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一向不留情面。他是君主,他永遠只看前方,稍微地遲疑和後退,都是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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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炫天第十七次擡眸看她,她坐在書案後面,專心致至地看她的酒錄,研究新的酒。這一下午,她都沒看他一眼,似乎全神貫注地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裏。

“去藏雪樓吧。”他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

她再這樣沉默下去,他要瘋了。

禦凰雪飛快擡眸,快速問道:“真的嗎?”

“假的,要不要去?”他走過來,把手伸給她。

“要去。”禦凰雪飛快點頭,沖去衣櫃裏翻衣服,“馬上,我換件衣裳。”

紗巾衣太招眼了,她穿得簡單點才好。折騰了一會兒,她換了一身墨青色的小衫,水青色的羅裙,飛快地跑到他的面前,氣喘籲籲地說:“走吧。”

“走吧。”帝炫天去握她的手,被她巧妙地躲開了。

他沒堅持,慢步跟在她的身後。

見二人要出去,于默已經主動去牽了馬車過來。梨花套着小馬車,有點兒委屈地晃了晃腦袋。

“馱我們兩個還不樂意?”帝炫天摸摸梨花的耳朵,小聲問。

梨花打了個響鼻,大腦袋溫柔地在他的肩上蹭了蹭。

禦凰雪也想摸摸梨花的耳朵,礙于面子,板着臉自己鑽上了馬車。帝炫天看在眼裏,心裏好笑,也不拆穿她,自己坐在前面趕馬車。

“從後門走吧。”于默小聲說道。

“你們不必跟着了。”

“可王爺背後有傷。”童舸不放心,緊追了幾步。

“沒事。”他甩甩馬鞭,輕柔地揮打在梨花的健美結實的臀上。

梨花接受到命令,撒開腿往前奔。馬車轱辘轱辘地碾過去石子路,奔進了小樹林。禦凰雪忍不住推開馬車窗子往外看,薄慕傾他來過嗎?有沒有給她找到令牌。

晚風吹過小樹林,嘩啦啦地一陣樹葉響。

此時的京城之夜,剛剛才掀起了歡聲笑語,酒館和賭檔開始狂歡了。前來參加皇後壽誕的各路人馬還沒有離開,湧進這些地方砸下銀子買樂趣。

藏雪樓就在那條街的街尾,不打眼,但生意很好。她釀的酒已小有名氣,加之她突然成了十九夫人,附近的人都愛來湊個熱鬧,打聽這些閑聞豔事,再往四鄰八街地添油加醋地亂傳。

“先別進去,繞一圈。”禦凰雪推開馬車門,小聲說。

帝炫天扭頭看了看她,把馬車趕到藏雪樓對面的戲園子旁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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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兩更,一萬字,晚點再有一更。)

☆、【98】你一口,我一口(二更)

禦凰雪跪坐在馬車窗邊,悄悄地看藏雪樓裏。藏心獨自坐在臺階上,看着炫王府發怔。誅風正在門口招攬生意,奶娘挎着小籃子匆匆回來,看樣子又去拜她那什麽教去了。

“你知道,京中有個聖火教嗎?”禦凰雪小聲問。

“嗯。”帝炫天點頭颏。

京中的動靜,他有專人給他搜集,有用的就會彙集到他這裏來。聖火|教是個老道人辦的,哄着無知婦人給他香火錢,兩年下來,糾集了不少教|衆,幾乎全是寡|婦和老太婆。官府不管這些事,除非出了命案,才不管老道人騙多錢。

禦凰雪不滿地說:“那個騙子老頭,我早晚讓他卷包裹滾|蛋。”

帝炫天看了她一眼,小聲說:“如果你想,今晚我就讓他滾。”

禦凰雪往後坐了坐,沉默不言。他的溫和溫柔,讓她很不适應,好害怕這只是他的一張假面,待假面被撕掉之後,給她的是可怕的真實,魔鬼的猙獰。

“可以進去了。”她觀察了一會兒,沒發現不妥,于是鑽出馬車,利落地往馬車下跳。

帝炫天把缰繩随手一丢,跟在她身後往酒樓裏走夥。

“我想一個人進去。”禦凰雪用紗巾蒙上臉,腳步頓了頓,小聲說:“藏心不會想看到你的。”

帝炫天眉頭緊皺,銳利的視線投向坐在臺階上的那個男人。那是禦凰雪的侍衛,如今禦凰雪一口一個藏心,讓他心中極不舒服。他是男人,怎麽可能容忍心愛的女人總念叨別的男人的名字?

但現在他只能忍着,看着她快跑向了藏心。

“藏心。”禦凰雪跳到藏心的面前,用力拍了他一下。

她從相反的方向過來,讓藏心一怔,接着便是狂喜,猛地跳了起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驚喜地說:“我就猜着你今天會來。”

“你怎麽知道?”禦凰雪笑眯眯地問。

“作夢夢到的,快進去,我給你做了好吃的獅子頭。”藏心拉着她的手腕,樂呵呵地帶她進去。

帝炫天臉色鐵青,退到馬車邊站着。他真想殺了藏心,他怎麽能那樣牽着禦凰雪的手呢?禦凰雪在他面前,笑得真是好看。

禦凰雪邁進門檻的時候,扭頭朝他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匆匆垂下長睫,加快腳步跟着藏心往後面走。

“那是誰啊?”有酒客瞪着醒意朦胧的眼睛盯着禦凰雪看。

禦凰雪摁緊臉上的紗巾,深埋着頭,疾步往裏面沖。

“哎喲,哎喲,怎麽這時候回來了。”奶娘聽到動靜,從屋子裏奔出來,踮着小腳沖向她。

“我想回來。”禦凰雪在桌邊坐下,抿唇笑,“藏心給我做了好吃的,快端給我。”

“馬上。”藏心轉身就往廚房奔。

“哎喲哎喲,小祖宗,這眼睛怎麽腫的,這臉怎麽腫的?”奶娘拿下挂在樹上的燈籠,舉到她的面前細看,連聲叨叨,“不會是那挨千刀的打你了吧?我這把老骨頭要和他拼了……”

“沒打我,是我哭的。”禦凰雪皺了皺鼻子,輕聲說道。

“為什麽哭?”誅風和暗霜也跑進來了,圍着她問。

“傷心呗,吃不好。”禦凰雪小聲抱怨。

“挨千刀的那東西不給你飯吃嗎?”奶娘抓狂地把燈籠往樹上一架,拍着腿罵,“挨千刀的,炸骨頭的,揭了皮的,爛了肚腸的,不得好死的,不給我們的小主子飯吃……”

“奶娘,你哪裏學的……”禦凰雪撲哧一聲笑了。

“今兒有人在教|會裏鬧事,就這樣罵的!”奶娘癟癟嘴,小聲說。

“奶娘,您老人家快別這樣了……”誅風和暗霜緊抱着雙臂,直打哆嗦。

“這樣罵人才對!”奶娘拍着胸膛說:“你們都學着,罵小人,就得這樣罵。”

“我們幾個大男人,能那樣罵嗎?”誅風在一邊坐下,端詳禦凰雪的衣裳,“主子這衣裳……可是好東西呢。”

“是啊。”禦凰雪點頭。

“這是什麽釵?”奶娘的眼睛也亮了,手撫上她發髻裏的碧玉金珠釵,興奮地說:“這是羅國玉吧?”

“哦。”禦凰雪又點頭。

帝炫天給她的這些東西,全是上好的,她暗中看了,雖然款式質樸,但質地比那幾位夫人的都要好。

“挨千刀的奪了我們小主子的東西,再給小主子用,什麽居心!”奶娘憤憤不平地罵。

“奶娘換個詞兒吧。”禦凰雪挖挖耳朵,轉頭看向大步走近的藏心。

“還熱着呢。”藏心把小菜和獅子頭擺到她面前,把筷子遞給她。

“我胳膊疼,藏心喂我。”禦凰雪撒嬌,仰着頭讓他喂。

藏心臉紅了紅,夾了一筷子獅子頭喂她。禦凰雪的心撲通亂跳,慌得很。好像只有這樣做,讓藏心暖暖她,她才沒那麽慌,不再害怕帝炫天靠她那麽近了。

“好吃嗎?”

奶娘笑眯眯地問。在她看來,藏心喂禦凰雪很正常,禦凰雪才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時候,藏心也這樣天天喂她喂東西。若禦凰雪沒進炫王府,和藏心成親是大好的事。

“真好吃。”

禦凰雪從藏心手裏接過筷子,把獅子頭拖到面前,大口往嘴裏塞。

“給你們說一件事,你們不要害怕。”

“你說吧。”

藏心在她身邊坐下,溫柔地看着她的側臉。

“他們知道我是誰。”禦凰雪嚼着獅子頭,小聲說:“我正在找出關令牌,所以你們幾個随時準備跑|路。”

“什麽……”奶娘掩唇驚呼。

禦凰雪沒敢說帝崇忱也知道,她怕這幾個人聽了,會立刻拖着她逃跑,最後一起被捉回來打成幾堆爛泥巴。

“也沒事,帝炫天答應我不會說。”禦凰雪抿唇笑,拍着奶娘的肩安慰她,“你也看到了,我混得很好,绫羅綢緞,珠寶加身。你們只要随時準備好,等我卷着銀子一起逃就好了。馬要好馬,重的東西統統不要,銀票全帶着。把出城的路摸好……”

藏心深深吸氣,拉住她的袖子,小聲說:“他……”

禦凰雪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帝炫天人已經站在院中了,剛剛他們說得太入神,沒發覺他進來了。而且他輕功高,若真想聽他們說什麽,完全可以做到讓他們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禦凰雪嘴角輕抽,小聲罵,“小人,偷聽人說話。”

“該回去了。”帝炫天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什麽都可以忍,唯獨不能忍她讓藏心給她喂東西吃!

禦凰雪低頭,繼續把獅子頭往嘴裏扒。

藏心站了起來,攔到了禦凰雪面前,怒視着帝炫天。

“帝炫天,明人不說暗話,既然大家撕破臉,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人都是能拼命的,你若再敢餓她欺她……”

奶娘幹咳,用力扯他的袖子。

“不要扯我,我們當寶的人物,怎麽就容他踐踏?”藏心憤怒地罵道。

誅風和暗霜,沐雨,都圍過來了,四個人把帝炫天圍在中間。

“還給我做一份,我打包帶回去……王爺你等等我呗。”禦凰雪這時候吞掉最後一口獅子頭,小聲說。他們四個人不可能是炫天的對手,加上現在時機不對,萬萬不能動手。

“我在外面。”帝炫天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外走。

“乖乖,還真兇的。”奶娘撇嘴,無奈地看着禦凰雪說:“怎麽辦呢,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你也是轎子擡過去的……哎,圓|房了吧?”

禦凰雪瞪她一眼,小聲罵,“在聖火|教學了些什麽?他是雞是狗,我可沒嫁雞嫁狗。托聖|火教的福,他還沒能爬進我房裏。”

“哎。”奶娘搖頭,踮着小腳去廚房裏給她做獅子頭。

藏心轉身看着她,啞聲說:“真沒有嗎?”

禦凰雪頭疼,撫了撫額,輕聲說:“你們去招呼客人吧,這些天小心點,別暴露武功,記着你們是藏家莊的人就行了。有事我會知會你們,他承諾我會護你們周全,大約不會騙我。”

藏心抿抿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往廚房走去。

禦凰雪慢吞吞地往外走,只見帝炫天坐在大廳角落,拎着桌上的一壺茶倒進面前的白粗瓷碗裏。

他還算有風度,并沒有在這些人面前給她難堪。

她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小聲說:“說了不進來的。”

帝炫天捏着碗遞到唇邊,淡淡地說:“我說了嗎?”

禦凰雪抿唇,扭頭看向大堂。鬧哄哄的,那些人不時偷看她和帝炫天,這樣會引得暗探的注意!

“回吧。”她起身往外走。

“你不是還要獅子頭嗎?”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拖回桌邊。

“現在不要了。”禦凰雪扭頭看他,小聲問:“幹嗎非讓我難受?”

“坐下。”他沉着臉色,把她摁回了長凳上。

禦凰雪飛快地扭頭往窗外看,心猛地一沉。

“不許看。”帝炫天低低地說道。

“他會認識藏心嗎?”禦凰雪的心髒都快從嗓子裏跳出來了,她好後悔跑出來見藏心!因為帝崇忱現在就站在小街的對面,朝酒館裏看着。

“怎麽辦?”她拖着哭腔問。

“等着拿獅子頭。”帝炫天鎮定地說道。

“然後呢?他不會馬上派官兵平了這裏?”禦凰雪問。

“看造化。”帝炫天擡眸看她,低低地說:“等下牽着我的手,不許松開。”

“好。”禦凰雪這回不倔了,她不時扭頭看看通往後院的藍布簾子。

“怎麽了?”櫃臺後的沐雨發現了異樣,趕緊過來問。

“有密探,不要出聲,讓奶娘端獅子頭出來,再帶一壇酒。藏心他們不許出來。”

帝炫天沒給禦凰雪說話的機會,匆匆做了安排。

沐雨臉色一沉,把帕子往肩上一搭,拖長嗓音叫,“獅子頭還要一份嘞,酒一壇。”

他快步往後面走去,過了一會兒,他抱着酒,奶娘拎着一陶罐的獅子頭出來了。奶娘手在發抖,走一步,軟三軟,湯汁都顫出來了。

“拿着。”帝炫天丢了幾塊碎銀在桌上,一手拎起酒壇,一手牽禦凰雪的手。

禦凰雪趕緊抓緊他的手指,拎起了小陶罐,溫馴的小兔子一樣,偎着他的手出來。

他沒帶她上馬車,而是牽着她慢悠悠地往前走。胭脂鋪子,首飾鋪子,甚至路邊擺着的泥人攤,都停一停,看一看。

禦凰雪的掌心全是汗,一直緊偎着他,根本不敢回頭看。

“放輕松,有我呢。”他松開手,用袖子輕輕擦過她的額頭,小聲說:“不管什麽事,我都會護着你,不用這麽怕。”

“我怎麽知道,你護不護我?”禦凰雪偷偷用眼角餘光往後瞟,但人太多了,她根本無法确定帝崇忱有沒有悄悄跟着她。

“公子,買花兒嗎?剛掐的桅子花。”一個老太婆牽着三四歲的小姑娘,挽着一小籃子的桅子花走到他面前,渾濁的眼睛,渴望地看着他。

帝炫天順手拿了一朵,給禦凰雪绾在耳邊,一手托着她的小臉仔細看了看,唇角微微揚起,“很漂亮。”

“對啊,夫人生得美,戴花兒好看。”老太婆連聲贊美。

“再戴一朵。”帝炫天又拿了一朵,給她別在盤扣上。

禦凰雪低頭看,桅子花跟着她的呼吸輕輕地顫動,香氣直往鼻子裏鑽。

“拿着吧。”帝炫天拿出一塊碎銀,放進花籃裏。

老太婆眼睛一亮,趕緊拿起了碎銀連聲謝恩,“謝公子,謝夫人賞。”

禦凰雪摸摸小姑娘的臉,跟着帝炫天往前走,“還要走多久,我走不動了。”

“前面有皮影戲。”帝炫天朝前面呶嘴,溫和地說道。

“那是小孩子看的,我又不喜歡看。”禦凰雪違心地說道。

“我喜歡看,走吧。”帝炫天一把抓住她的手,拖着她擠進了小孩兒堆裏。

“喂,你們不要擋在前面啦。”小家夥們鬧起來,把兩個人往一邊趕。帝炫天把帕子展開鋪在大樹下的臺階上,讓禦凰雪坐下,自己随手撩起長袍,挨着她坐着。

“不吃嗎?”他指禦凰雪手裏的陶罐子。

“沒筷子,用手抓呢?”禦凰雪吸了吸鼻子,把陶罐放在腿上,揭開蒙在上面的油紙往裏看。

帝炫天想了想,拔下發上的金簪,用酒水淋了淋,遞到她面前。

“喏,吃吧。”

禦凰雪不知道這是在演戲,還是真讓她吃,或者是讓她吃給帝崇忱看?她硬着頭皮接過金簪,紮了塊兒獅子頭放嘴裏放。香極了,好吃極了,就是她的肚子撐不下了。她嚼了幾口,用眼角餘光往人群裏掃。

“別看了,一定站在暗處。”他轉開頭,一本正經地說。

“讨厭鬼……”她把金簪子往獅子頭裏一紮,惱怒地說道:“全是因為你出賣我,你自己吃光吧。”

他看了她一會兒,用金簪紮了一塊獅子頭,遞到她的唇邊,“吃吧。”

禦凰雪抿緊唇,防備地盯着他。

“看着呢。”帝炫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謊,帝崇忱跟到買花的時候就沒跟了,一定是先去他的王府等他。他太解這位父親,他不想看到的東西,不會多看。

禦凰雪只好張嘴,任他把獅子頭喂進嘴裏。

“吃不下了。”她艱難地吞進去,苦着臉說。

帝炫天低笑,額頭抵過來,小聲說:“那我免為其難替你吃了吧……喂我吃……”

“你想得美。”禦凰雪用金簪在陶罐裏用力戳了一下,美眸圓瞪,這人是不是耍她,所以找了個像帝崇忱的男人過來吓她?

“真的看着呢。”他小聲哄騙。

禦凰雪深深吸氣,紮了一大塊獅子頭下來,直接往他嘴裏塞,堆着滿臉的笑,惡狠狠地說:“吃,快吃,塞得你喉嚨腫掉。”

☆、【99】這種鳥肥,烤着吃一定不錯(一更)

帝炫天眸子垂下,牙齒輕輕咬住簪子一頭,半天不動。

“你幹嗎呢?”禦凰雪忍不住低頭看。

帝炫天卻正好擡起頭來,兩個人的額頭撞上,她的簪子抽出的時候,直接戳進了他的鼻孔裏……

“嗯……”痛苦的悶哼聲。

禦凰雪惶惶拔出簪子,看到兩行熱血從他的鼻子裏淌了出來,順着他緊抿的唇,流過他刀雕般完美的下巴,滴滴打在他的錦袍上颏。

“別哼了。”她嘴角輕抽,有股爽快的感覺飛快往喉嚨裏湧,她只好閉緊嘴,免得當場大笑出來。

他掏出帕子掩住鼻子,揉了揉止血的穴道,仰頭看天夥。

暗絲絨般地夜空在眼前無窮無盡地鋪着,繁星彙成長河,星星點點閃爍,繁雜的聲響此刻在耳中全都消失了,只有她輕喘聲在耳邊拂過。

“弄傷本王,該當何罪?”

他的手摸過來,準準地摁住她的手腕,再寸寸往上摸去,到達她的小臂上緊緊握住。

“把我打進大牢。”禦凰雪抿抿唇,毫不在意地說道。

“怎麽,覺得我不會嗎?”帝炫天眸子眯了眯,依然仰着,只是側過臉來看她。

禦凰雪還真覺得不會……他不會的……

她掙脫他的手,把小陶罐扶穩,繼續吃獅子頭。

“你不是吃不下了嗎?”他微微擰眉,沉聲問她。

“突然覺得做個撐死鬼挺好。”她頭也不擡,只顧大吃。

他摁緊帕子,低眉看她。小巧的耳朵粉紅粉紅的,耳墜子輕輕搖動,真讓讓人俯過去在她的耳根處親吻一下。

“是嗎,那我也試試做個撐死鬼是什麽滋味。”他突然伸手,拔下她的垂珠金釵,用酒水往上面一潑,玉珠拍打在他的手背上,跳起來,又垂下去。

她的一頭青絲如瀑布般滑落下來,她猛轉頭時,一縷烏發甩過來,從他的眼睛上飛快滑過。他沉靜地看了她一眼,把釵伸進了陶罐中。

禦凰雪茫然半晌,扭開了頭。

這個人,把埋在她記憶裏的畫面,一幅一幅地給她複原了!

她六歲那年,母後生辰,她抱着一罐子焖肉來找她,兩個人躲在花園的角落的假山上一起吃肉,遠遠地看戲。

她看着皮影人在布後晃動,女子凄婉地送別情郎,小女孩似乎更早懂事,已經哭得唏裏嘩啦,而男孩子們還在揮着樹枝亂跑。

“你到底想幹什麽?”她小聲問。

“就想和你一起吃肉,看戲。那年一年,心便失去平靜,此時遇到你,才知道我的平靜去了哪裏。”他緩緩地說道。

“回吧。”禦凰雪匆匆起身,穿過了人群,快步往前走。

他左手拎酒,右手拎獅子頭,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

枝頭落了一前一後落了兩只雀兒,叽叽喳喳地追着二人飛,帝炫天擡頭看了看,低聲問:“這算不算夫妻雙雙把家還?”

禦凰雪也擡頭看鳥兒,脆聲說:“這種鳥肥,烤着吃一定不錯。”

帝炫天語結,紅腫的鼻子立在他表情僵硬的臉上,像一根被強行揪出地面的小蘿蔔。

禦凰雪這時候的唇角輕輕揚了揚,笑得清淺,笑得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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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王府此時很安靜,帝崇忱獨自坐在帝炫天的書房裏,一碗茶,一盞燈,一碟子茶點,手中一卷書,正慢慢翻看。

他已有三年四個月未踏進炫王府半步,這裏多了一些書,茶碗還是那套茶碗,燈還是那盞燈。

帝炫天有極強的克制力,他知道這孩子的野心全埋在心底深處,他曾經欣賞這兒子,又懼怕這兒子,因為他母親的關系,又讓極度憎惡他。

但,随着嫣貴妃投毒之事浮出水面,他漸漸又開始回憶起他母親的柔美和體貼了,他拿着書,腦子裏全是那位美麗溫柔的側妃。以前他挑燈夜讀的時候,她常伺侯在身邊,有時候陪他輕誦,有時候會拎起筆,在紙上随性寫詩。她很有靈氣,很有才華。或者帝炫天的天賦,有一半就來自他聰慧的母親吧。

他撫了撫額,微微嘆氣,年紀越大,他就感覺越孤單。身邊的美人越多,他就越覺得找不到知已,無處安放自己的心事。

帝氏一族這兩百年來被打壓得極苦,族人全都住在蠻荒之地,缺衣少糧,夏天熱得能讓人化掉,冬天又凍得人吐口唾沫都變成冰珠落在地上。那地方太惡劣了,他自打懂事起就發誓要離開那裏,成為王中之王,人上人。他用盡手段,殘忍的、毒辣的、虛僞的,只要是能幫着他達成目的,他就會去做,哪管人家生死。可能正是見多了挑拔,背叛,欺騙,冷漠,他開始變得不願意相信身邊的人。

這個兒子,到底能不能信?

“父皇。”

帝炫天的腳步聲在門邊停住,隔着門給他行禮。

“進來吧。”

他抛開書,擡眸看向帝炫天,視線落在他那紅腫的鼻頭上,不由得濃眉一鎖。

“你的鼻子怎麽回事?”

“撞傷了。”帝炫天平靜地看着他。

“這麽大的人了,也自稱武功超群,怎麽會傷到鼻子?”他嫌惡地看着帝炫天的紅鼻子,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窗口,看着外面說:“禦凰雪呢?”

“她喝了點酒,我讓她回去歇着了。”

“你對這丫頭,真的是真心的?”帝崇忱扭過頭,盯着他的眼睛問。

“是,十年未變,一直等她長大。”帝炫天點頭,坦然地看着他。

帝崇忱指指他,小聲罵,“瞧你那出息,那麽小的丫頭,你也有臉盯着。”

“母親不是十二歲就入宮陪伴父親了嗎?她那時是侍童,陪父親念書,給父親磨墨、挑燈。你們相處了四年,立她為側妃。”帝炫天笑笑,淡然地說道。

帝崇忱今晚一直在想帝炫天的母親,這時候聽他頂嘴,頭一回沒生氣,只撫了撫額頭,坐回椅邊,盯着他看了會兒,低聲問:“你二哥的事,你怎麽想?”

“二哥的張狂,父皇早就知道,并未管過他,父親和嫣貴妃縱容他到今日,您二人的過最大。至于雪珊瑚的事,二哥不會那麽做。說到底,他是被嫣貴妃給牽累了,讓人鑽了空子。”帝炫天平靜地說道。

“呵……”帝崇忱尖銳地笑笑,指着他說:“老三,你敢說此事與你無關?你費盡心機找到阿阮,會這麽好心替老二求情?”

“我并未為他求情,反而想上折子,處他極刑。不然,他要活着,我就死定了。”帝炫天與他對視,不慌不忙地說道。

“無情無義的東西!”帝崇忱猛地一拍桌子,黑着臉罵,“阿寶還知求情,你居然想讓朕殺了他。”

“留之是禍患,何不讓他早早投胎去。來生……莫要生在帝王家。自古無情,最帝王,父皇不是深知此味嗎?”帝炫天喉結沉了沉,緩緩地說道。

“嘩……”帝崇忱砸了茶碗,拂袖就走。

帝炫天深深作揖,朗聲說:“恭送父皇。”

帝崇忱一聲冷笑,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爺,您為何直接說要殺了帝麟?皇上看上很生氣啊。”于默走進來,不解地問道。

“帝麟不該死嗎?”帝炫天冷酷地反問。

于默點頭,“該死,死在他手裏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若他繼續禍害人,城牆下的白骨又要增加不少了。”

“老頭子覺得我和他是一樣的人,如此可以掌握我的弱點,不好嗎?明日一早,必有新旨到。幾萬禁軍算什麽,我要嫣貴妃幾個哥哥手裏的兵權,全部歸我。”帝炫天緩緩邁過地上的碎瓷碗,低聲說:“收一收,我歇去了。”

“是。”于默微笑着送他出來,好半天才說:“王爺以後在書房裏過|夜的次數怕是會越來越少了吧?”

童舸坐在一邊掏耳朵,斜着眼睛看他一眼,低聲說:“府裏留着這麽個禍害,你就不擔心嗎?王者最忌諱多情,王爺給自己找了個把柄,他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那你我是幹什麽的?若王爺往坑裏跳,我們就在坑裏墊着,保證王爺爬得出去!成天神神叨叨是為了五夫人嗎?你們同被童大人養大,得記得本份,你就是來效忠王爺的。”于默小聲教訓道。

“多嘴。”童舸跳起來就走,腳步重重地踩在月色裏,越去越遠。

“臭小子,魔障了,問世間,情為何物……”于默搖搖頭,一邊念叨,一邊拿了笤帚和簸箕過來收拾碎瓷碗。

油燈快燃盡了,豆大的光在風裏輕輕地晃動。他走過去,吹滅了燈,關上了門,打着哈欠回去休息。

禦凰雪住了帝炫天的院子,他和童舸終于不必受蚊叮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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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熱得人喘口氣都直淌汗,知了在樹上沒完沒了地叫。

禦凰雪寫了新酒單要的料,讓小元去管家那裏要。此時葡萄正好,她準備釀葡萄酒。

“夫人,不好了。”小元去了沒一會兒,什麽也沒拿,空着手往院子裏沖。

“不給嗎?”她擡眸瞟去,淡淡地問。

“不是……聖旨……”小元拍着胸口,急聲喘着,朝外面指。

“怎麽,要砍他腦袋?”禦凰雪故意問。

“哎呀,比砍王爺腦袋還嚴重!”小元跺腳,終于緩過神來,尖聲說:“王爺在書房,管家帶着太監去書房,我剛聽到太監宣讀旨意,皇上賜婚了,賜正妃給王爺了!說是即刻成親,一個時辰之後就送來。”

禦凰雪手一抖,筆尖的墨滴在宣紙上,剛寫好的字頓時模糊一

片。

“是什麽人哪?”小歌丢下手裏的活,匆匆跑過來問。

“你們猜。”

“這怎麽猜得出,京中千金小姐們能用牛車拉!你快說吧!”

“崔家妾室生的小女兒,崔靜好。”小元愁眉苦臉地說道。

禦凰雪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了會兒,輕聲說:“那又如何,王爺本來就應該要立正妃,你們急什麽,反正輪不上你們……”

“但是……夫人您就不能在這裏住着了。”小歌輕聲說道。

禦凰雪低下頭,繼續往下寫。

“不住就不住,我昨兒就說了,不必搬來搬去,你們兩個要跟着亂跳,反正累的是你們。”

小歌和小元對視一眼,輕聲安慰道:“夫人也別着急,看王爺的意思定吧,王爺喜歡您,護着您也說不定。”

正說話間,外面已經響起了鞭炮聲。

禦凰雪忍不住出去看,遠處正有亂紅紛飛,鞭炮聲炸得耳朵裏嗡嗡響。帝崇忱打什麽主意,把崔蝶意給了帝玥,把崔靜好給帝炫天。雖然崔靜好是庶出,但畢竟是禦賜的婚姻,在此之前,帝炫天正妃之位一直空懸,帝崇忱不聞不問,朝廷上下更無心結親。

☆、【100】新妃入府,哪涼快呆哪裏去(二)

【100】新妃入府,哪涼快呆哪裏去(二)

“王爺來了。”小元突然叫了一聲。

禦凰雪飛快地扭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快步進來了帝炫天。

他有些尴尬,小聲說:“我來換件衣裳……”

禦凰雪轉過身,擡手撫枝頭的花,淡淡地說:“趕緊換吧,免得新人進了府,王爺還穿着破衣裳。王爺最好在鼻子上多抹點粉,免得新人看着不高興。夥”

帝炫天慢步走近她,低聲說:“別放在心上。”

“既如此,我能回自己的院子了吧?”禦凰雪扭過頭,沖他粲然一笑。

“晚點再說。”帝炫天擰擰眉,大步往房間走,匆匆說道:“更衣。”

“小元,小歌,服侍王爺去,莫要怠慢新人。”禦凰雪沖着他的背影大聲說。

小元和小歌對視了一眼,快步跟了進去。

櫃子裏新錦衣很多,小元挑了件明麗的紫色,捧到他的面前,“王爺這件好嗎?”

“拿那身月白的來……”他擰眉,揮了揮手。

小元趕緊又往衣櫃跑,才放下,又聽他說:“把這紫的拿過來吧。”

小元扭頭看他一眼,見他正盯着紫色看,于是又給他捧了回去。

明麗的紫穿在他的身上,冷漠的氣質又重了幾分。他不時扭頭看看禦凰雪,她正抓着一把草逗禿尾的白孔雀。

這兩只孔雀已經很老了,失去尾巴,走路的姿勢又慢又奇怪。每回走近禦凰雪,她就故意退一點點,一直引着兩只孔雀往牆底的陰處走。幾株美人蕉開在角落裏,紅豔豔的花朵靜默俏立。

“王爺,多疼夫人吧,夫人剛才聽到消息,臉色都變了呢。”小元輕輕地說。

“真的?”帝炫天怔了一下。

“當然是真的,寫了半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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