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她無意識地松開手,小貓從她膝上跌下去,四腳朝天,見勢不妙,打個滾兒,嗖一聲鑽到床底下避難。
她也很識時務,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時,雙手按住胸口,蹑手蹑腳向衣櫃走去。
在她眼裏沒有任何地方比衣櫃更安全。
杜若成功藏進衣櫃裏,眼睛則湊在門縫處觀察外面的敵情。
明明是“翁主”惹的禍,落墨與浮翠在王兄面前居然告起她的狀,一個說她鬧着去尋朱衡,一個冤枉她說怎麽勸也不肯吃東西。
天理難容啊!
“翁主”和她有半錢關系?
不論一個錢還是半個錢,反正她的劣跡斑斑,最終都被落墨和浮翠兩個叛徒抖落的一幹二淨。
炸彈接二連三扔過來,她的心髒炸得就像他帶她看過的煙花。
二號果然不騙她,心靜自然涼,盡管今日天氣悶熱,盡管戶外還不停地打悶雷,盡管她看不見王兄的臉色,可她已然全身冰涼。
反正完蛋了!
她記得王兄最讨厭聽到“朱衡”二字,有一次他因為她喊他一句“朱衡”,故事講到一半就坑掉,害得她到現在還問不出那故事的結局。
她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走出衣櫃一步,她就在裏頭生老病死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落墨和浮翠被兩個穿黑衣的人帶出去,她也被王兄從櫃子裏拎出來。
王兄倒沒有對她兇神惡煞,他命人重新端上飯菜,很耐心地将瓷勺塞進她手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沒膽量繼續堅持,敷衍的吃兩口,擱下碗就走人:“我去玩兒啦。”
元溪将她按回原位。
“吃完再出去玩。”
杜若不斷向外眺望,窗外雷聲陣陣,暮色漸濃。
她絞纏着手中的衣帶,略略焦急:“吃完就趕不上了。”
這下子元溪連她的氣都生,端起碗硬喂杜若吃。
杜若勉強再吃一點,認真道:“我以前在天上也不用吃飯的。”
王兄居然也像別人一樣對她的話不以為然:“嗯,好,吃完飯再談天上的事情。”
杜若有些不高興,硬生生地推開碗,起身道:“我不喜歡你了,我要回家。”
元溪怔了一怔,仿佛沒聽清楚,追上來抓住即将走出房門的杜若問:“你去哪裏?”
杜若強調:“這裏不是我家,我找我的姨母。”
元溪聲音冰沉,近乎呵斥:“這裏就是你家,你誰也不能找。”
他不許她提朱衡,不許她找姨母,他還罵我,杜若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鼓着嘴巴,越想越傷心:“我明明有姨母的,一定是你将我姨母藏起來了,我的姨母才不像你對我這麽兇,她知道你欺負我,替我打你。”
不等姨母出手,她先握拳打在他胸膛上。
杜若沒想到王兄居然比她還弱不禁風,挨了她一拳後,當即面色慘白,先是倒在門扇上,繼而哐當一聲,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杜若大驚失色,她僅打他一下而已,她從前也打他啊。
倏然她發現手上黏黏膩膩,居然沾滿鮮血。
怎麽辦?怎麽辦?
她吓得又哭又喊:“救命啊,快來人啊,王兄他死掉了。”
瘋癫癡狂3
她以為元溪被她打死,既愧疚又害怕更傷心,挨在他身邊哭哭啼啼好一會兒,直至太醫替他處理好傷口,告訴她他并沒有死,只是大睡一覺,她才不再哭鬧。
大家通通離開後,空蕩蕩的房間內僅剩下他們二人。
天黑透了,元溪占了她的睡榻,她覺得落墨和浮翠一定在外面玩瘋頭,所以等很久也沒有一個人肯回來陪她。
偌大的房間裏,她孤單單的一個人等在榻前,茫然無措。
她等累了也不見他醒來走人,就伸出一根手指,輕戳着幾下元溪:“王兄,我困了,你讓一讓,我沒地兒睡覺。”
元溪繼續貪睡,沒有半分讓一讓的意思。
杜若一連打幾個哈欠,沒辦法,只好另将梳妝臺前的軟墊挪到榻邊,蜷縮在軟墊上迷糊一會兒。
迷糊到半夜的時候,突然被窗外的閃電驚雷吓醒。
她再度膽怯,好在借着閃電的光發現元溪還在,她爬起來晃着元溪的胳膊。
“王兄,你醒醒啊,雷公打雷了。”
元溪沉睡着,照舊沒有理她,暴雨如奔馬一般,驚天動地而來。冰冷的白雨一團一團,擊打的世間萬物鬼哭狼嚎。
她的頭微微發疼,似乎有不好的記憶,似兇猛的群獸向她襲來,如此深夜,她不敢多想,唯有一步一步、膽戰心驚地向衣櫃的方向挪過去。狂風裹挾着驟雨,從哐啷亂響的窗戶湧進來,撲在她半側身子上,打滅寝殿內的燭火。等她終于摸黑靠近衣櫃時,她已經冷得瑟瑟發抖。
哎,她的命也挺苦,睡榻被王兄占掉,衣櫃也被花貓搶占地盤。
花貓摟着三個貓娃娃,一家老小不知幾時在衣櫃裏安下一個暖窩。它聽見杜若弄出的動靜,黑暗中放出一只盈盈發亮的眼睛藐視她一下,繼續酣睡。
再次沒辦法,她只得從衣櫃裏抱一床軟被,重回原地。
被子原本給元溪蓋,她趴在睡榻旁邊,一開始僅僅将一只手伸進去被子裏取暖,可逐漸就是兩只手,一雙手臂,到最後整個人都擠在元溪身邊。
雞鳴的時候,窗外仍舊昏沉,雖不再是昨夜的兇猛之勢,卻照舊陰雨連綿。
杜若看着灰白的窗頁,好一會兒轉過頭,才發現元溪一直在注視她,此時目光相交,彼此會心一笑。
這樣的會心一笑沉醉了元溪的心,仿佛千百年前她們就是如此,而經歷過千百年後的期盼,他們終于能夠重回從前。
他不敢多說一言,生怕打破難得的靜谧。
心境在沉醉之後就是沉痛,她的神志不清并不是令他最痛苦的事情,令他最痛苦的事情是原本健康活潑的她身中劇毒,如果找不到解藥,恐怕就僅有三年五年的壽命。
杜若原本在笑,倏然發現他落淚,緊張至極。
“王兄,你怎麽哭了?你的傷口很疼嗎?”
元溪輕撫着她的臉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她為什麽哭。
杜若奇怪地眨巴眨巴又腫又澀的眼睛:“我怕你死了。”
元溪的臉抵着她的額,搶占杜若的地盤貪睡一夜,照舊臉色蒼白:“我不會死,我答應過要照顧你一生一世,我不食言,你也不能食言,你不能讓你的一生一世那樣短暫。”
杜若一點也聽不明白他的話,聽不明白也就不聽,反正他的話她十有八九是不懂的。
就在她哼唱小調,丢下元溪自己和自己玩耍的時候,敲門聲響,有人送藥過來。
她出門接了,将藥碗小心翼翼地端到元溪面前。
“王兄,喝藥。”
元溪自己坐起身,搖頭說不喝。
她感到莫名其妙,想了一想就有模有樣地模仿元溪每次哄她喝藥時的神态語氣。
“喝了藥病才會好,你乖乖聽話,喝完藥我帶你出去玩。”
他還是搖頭,還推開藥碗:“不想喝。”
杜若不明白自己哪裏做的不對,她絞盡腦汁才終于想起來,每次他喂她吃藥都是自己先嘗過。
她照樣學樣,嘗了一大口,藥苦的她整張臉都擰起來。
可她還騙他。
“一點都不苦,你嘗嘗。”
他還是不肯喝。
一大把年紀還學矯情,杜若真急了,咕咚咕咚半碗藥喝完,元溪都沒攔住她。
“真的不苦。”
明明苦得要死!
喝過藥的她話都不敢多說,簡直苦的一張口就會吐掉。
元溪将剩下的半碗從她手中拿走,可仍舊不喝。
杜若急得又想打他,這一次拳頭擡起來,卻不知該落在何處,萬一再将他打死一次可如何是好。
她耐心地向他普及常識。
“不喝藥會死的。”
“不吃東西也會死。”他反問杜若,“你真的希望我死嗎?”
遠在北國之時她明明一次次逼迫朱衡置他死地,可是她自己卻始終不肯親手殺她。
回想起來,如果她想手刃他,從頭至尾她的确有無數的機會。
他信任她的時候,他可以在他沉睡時刺他一劍。
他在沙漠中迷路的時候,她連劍都不必用,只消等在他的身邊,等他被餓死渴死,而非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鮮血喂給他。她的血也是毒,受傷的人若沾染到她的血就會全身奇癢,可是他飲下她的血卻能安然無恙,她又一次不肯殺他。
後來她定然還放過他許多次,他明白她并不是真心想殺他,她只是陷入巨大的迷茫之中,不知該如何排解那些沉積的痛。
杜若聽過他的反問,緊張地搖頭,用力抓住元溪的手:“你不要死,你別丢下我。”
元溪胸中一陣酸澀泛起,柔聲道:“你害怕我死,那我是不是同樣害怕你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