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蘿看着那外翻的血肉,都忍不住替她發疼。
“你不疼嗎?”
浣盈咬着牙,陰沉的天氣裏,汗珠都順着臉頰滑落。
“疼!”
旋蘿道:“既然想哭為什麽不哭出來?小時候我從樹下摔下來,摔破了腦袋,每次換藥,我都疼的哭個不停,那時候娘親和朋友都守在我身邊,想各樣的辦法哄我開心。那時我雖然哭着的,可是哭着哭着,就笑了……”
旋蘿的話很多,她已經許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
浣盈打斷旋蘿的回憶。
“安慰我的人死的死,不在的不在,我哭也不會有人安慰我,也無法減輕一分疼痛。”
“你不是有個弟弟麽,聽說他如今是威風凜凜的将軍,有他在,在這王宮之中,總不會讓你受委屈哭泣。”
提到夏茁,浣盈惡毒了語氣。
“有他在不如沒他在,他活着不如去死。”
旋蘿不再多問,她在棉布上系上最後一個結,收起藥瓶,扶浣盈起身。
“你若不嫌棄這冷宮荒涼,請你去裏面坐坐。去年冬天我儲下好些芋薯,我上午又劈好了木柴,你若不着急回去,一會兒正可以蒸芋薯請你吃。”
“好啊。”浣盈道。
旋蘿扶她起身,一同回到殿內。
舊殿的屋瓦破敗,擡頭可以看到天光從頭頂灑下。
旋蘿自去別室尋芋薯,浣盈則關緊殿門,等待旋蘿歸來。
旋蘿捧着一籮芋薯歸來的時候,浣盈看着她,無比認真道:“我不吃芋薯,我來見你是有要事。”
旋蘿格外警惕:“你見我,有什麽要事?”
“受人所托。”
旋蘿莫名其妙:“受誰人所托?”
王後離宮1
“元澈。”
芋薯散落一地,旋蘿聽了這兩個字,登時呆若木雞。
過了一會兒,她才顧得抓住浣盈,一連串地追問:“你怎會受他所托?你怎麽會認得元澈?你入宮時他已不在北國數載!”她漸漸冷靜下來,“你該不會是在騙我?我已然被杜若打敗,她難道還想利用你再對我耍什麽陰謀詭計?我不怕告訴你,那個杜若是假的,你屈服于她,遲早不會有好結果。”
“你知道她是假的?”
“她那點拙劣的演技,連你當初裝神弄鬼時的千分之一都比不得,也就靠一張假面,謊稱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來騙一騙元溪那個瘋子。若非杜若果真有個孿生姐妹,那便是假杜若在臉上下過功夫。”
她冷笑着,繼續道:“我未出嫁前時常翻看上古醫書,書上記載着八百年前曾有一位醫聖,他的一雙眼可以透視人的身體,一雙手可以随意修改人的容貌體形。倘若書文中記載的并非傳奇,那麽過得三五年後,假杜若的容貌就将加速衰敗,露出原型,到那時一切自見分曉。”
“是麽。”浣盈淡淡一笑,并不甚關心三五年後是否有分曉可見,“你将手張開。”
旋蘿不明所以,但還是将一只手張開在她面前。
浣盈将兩顆明珠安放在旋蘿手心裏。
旋蘿再度變色,托着明珠的手不住發抖,她還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它們。
“你……你真的識得他!真的是他!你沒有騙我!”
浣盈将光華流動的明珠替她戴在雙耳,壓低聲音道:“今夜子時,你到寒園的落日亭,等我來尋你。”
“你要帶我走嗎?”
“不是我要帶你走,是他要帶你走。還君明珠終有時,你的明珠,回來了。”
旋蘿用力按住胸口,腔子裏的一顆心狂跳,激動得幾乎要一躍而出。
她沒想到多年前贈他的明珠,他竟一直保留,他重新将明珠歸還,不是隔根斷蒂,從此天涯兩地,而是終于肯原諒她當年的懦弱,千裏迢迢歸來,帶她脫離苦海。
“我以為他再也不會理我,我以為哪怕我死掉,他也不會再為我流一滴淚,他終于肯原諒我了。”
她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淚水盈滿眼眶。
浣盈心中酸澀,旋蘿日夜牽挂的明珠終于來尋她,而她也甘願抛下一切,随他浪跡天涯。而是自己日夜牽挂的明珠,她既無法陪他浪跡天涯,他也無法來尋自己。
因為激動,旋蘿有些不理智。
“他在哪裏?我立刻就要見到他。”
她說着話,人已有向外奔出的傾勢,完全忘記自己既不知他身在何處,也無法邁出宮門半步。
浣盈将她攔下,一盆冷水潑下:“你要立刻見到他,你們就得立刻死。已經忍耐這麽多年,難道就不能再忍一時半刻嗎?有個人可是時時刻刻想抓你的把柄。”
旋蘿不禁打個寒顫,她知道時時刻刻想抓她把柄者是何人,她從前孤身一人,想着了不起就是一死,哪怕一死也一定在死前将敵人拖入地獄,所以行事無懼無畏。
但是元澈重新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如今一切就變得與往不同,在她眼中那個假杜若的性命依舊一文不值,但是她自己的性命卻因為元澈對她的牽挂而無比珍貴。
她一死不打緊,但她不能再讓元澈為她傷心。
浣盈說得對,這麽多年都等了,難道就差這一時半刻麽?
她下定決心:“好,我不去,我都聽你的。”
她想着想着,不禁又生出重重憂慮。
“落日亭盡管荒僻,可它并不通宮外水源,他要怎樣才能将我從落日亭帶離王宮?”
浣盈不願多言。
“到時你自然清楚。”
這樣關鍵的時刻,她生怕得罪浣盈,因此不敢細問,只得轉換另一個問題。
“你怎會知道落日亭?”
寒園中的确有一座涼亭,但是因為時代久遠,又地處荒涼,真正的名字早就被人遺忘。倒是年幼的時候,她和朋友們為尋孤鬼野狐而去此地探險,戰戰兢兢找尋半天,鬼狐雖不曾尋到,但臨去之時,恰見一輪碩大的紅日落入湖中,便為其取名落日亭。
這一次浣盈直接沒有回答旋蘿,不過旋蘿轉念一想,也就猜測是元澈告之于她。
落日亭位于湖心。
今晚的落日亭沒有紅日,只有一輪淡淡的半月。
烏雲遮住半月,深夜裏的涼風陰森地在頸後吹拂着,吹得旋蘿毛骨悚然。
因為怕延遲時間,她提前一個時辰就到達此地。
她年幼時就聽過許多關于寒園的傳說,朝代久遠的大家說不太清楚了,就記得王太後在世時,曾逼得一個背叛她的女官在此投湖。那女官投湖之後,冤魂不滅,化作水中鲛魚,夜夜啼哭。
風聲吹過寒園的竹林,湖面水波蕩蕩漾漾,她仿佛連哭聲都能聽得到。
她渾身的寒毛都一一豎起,她蜷縮着身子坐在落日亭的角落裏,也不知眼下是幾時幾刻。
因為遠離正宮,她連宮內報時辰的鐘鼓聲都聽不清。
大概早就敲過子時的鐘鼓了吧?
她感覺自己已經等了浣盈許久許久,但浣盈遲遲未到。
焦急的等待煎熬着她,她不禁思緒萬千。
難道浣盈真的是欺騙她?
她和浣盈從前雖也鬥得厲害,但彼此并未傷害彼此太深,一些小小的過節,她早就當作雲煙,不會計較。但是浣盈若敢拿元澈的事情戲耍她,她一定不會饒過她。
她繼而又想,按照常理浣盈應當是不會欺騙她的。
一來浣盈不是假杜若,她并非睚眦必報之人;二來也是最重要之處,她在上元節贈元澈明珠之事,天下間僅有元澈與杜若知曉,倘若不是元澈有托于她,難道還是杜若嗎?
想到杜若,她心中一陣感傷,夫家三族被滅,元溪又毫無人性地欺負了她,她傷心欲絕,以她的個性,或許早就輕生了吧。
她死得真是可憐,比自己可憐百倍千倍,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卻一點也幫不到她,她甚至連勸她一勸的機會都沒有。
她時常向蒼天禱告,希望來世杜若能投生在一個平凡人家,再也不要遇到元溪,再也不要承受今世的苦楚。
此刻她又在心中禱告,除了期盼杜若能在來生尋到一個好歸處,也希望她地下有靈,一定要保佑她見到元澈。
她身上攜帶了一柄淬過劇毒的匕首,這一次無論結果如何,她都将孤注一擲。
王後離宮2
元澈回心轉意,肯重新來找她,這是她此生唯一的機會,最後的機會。
她正思緒萬千,忽然聽到腳下石板在當當作響,她以為自己出現幻聽,還緊張地左右觀望,朦胧的暗月之下,并不見一個人影鬼影。
響聲繼續傳來,她強壓住恐懼,俯下身子,側耳在地面傾聽,才終于肯相信聲音是從堅硬的石板下方傳來。
她的心髒一陣亂跳,用力拍兩下石板,石板文絲不動,沒有任何反應。她退開一步,試着撐起雙手去推石板,還不等她用力,地面上的石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