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也休想找到他,想讓我引你們去找将軍,趁早拿刀殺掉我。”
浣盈會心一笑:“你不去找他我就很放心了。”
她知道青岩是說到做到之人,他既說的出這番話,那麽縱然是天神下凡,也休想從他口中得知朱衡的下落。
生命的珍貴,沒有置身絕境,經歷過生死的人永遠不會懂,青岩心中的那份視死如歸,奢侈的令浣盈厭惡。
青岩将腦袋別向一側,不想浣盈的目光再落到他臉上。
她走到洞口,取出一個做工粗劣的小藥瓶,向洞內的元溪道:“你命人放他下山,我就撤去洞口的這道毒瘴。”
元溪尚未開口,夏茁已搶先道:“姐姐須得先将藥瓶抛入洞內。”
浣盈想了一想,擡手将藥瓶抛至夏茁手中。
毒瘴破除,青岩離山,浣盈猶然留在雪峰之上。
青岩離山,尚且被人跟蹤,更何況于她。她知道自己一旦下山,必定忍不住去尋朱衡,與青岩相比,她其實更容易找到朱衡的下落。
青岩方才說朱衡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療傷,她幾乎立刻猜到朱衡身處何地,但她絕不能害了朱衡。
元溪從雪洞之中走出,連綿的鉛雲使風都為之變色,風雪再度飄灑。
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浣盈遙望着深不可測的山澗,思緒萬千。
落在元溪手中,未來的一切都将不可預測,一躍而下,粉身碎骨,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但是她比任何人都憎恨死亡,活在世上,她可以每天看到升起的太陽,可以時時思念遠方的人,她還可以孕育生命。
盡管是被迫孕育的生命,但孩子在她體內生長,不斷帶給她生的希望,日複一日,令她無法舍棄。
她不禁蹙眉,人生陷入迷茫之中,越來越不知該如何面對朱衡。
風吹得她的衣擺獵獵作響,許久她才發現元溪一直安靜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在頃刻間發覺自己的掙紮可笑,她的生死落入元溪手中,未來早就不由自主。
然而時至今日,她再也不是幾年前脆弱可挫的自己,今日的浣盈,強大的幾乎并沒有什麽不能承受。
她落入元溪手中,元溪或者幹脆殺掉她,或者清算前賬,慢慢折磨她,可是但凡元溪不立即殺掉她,她相信她的人生之中,酷寒的風雪遲早會過去。
她心裏如此作想,人也仿佛在嚴寒的冬日嗅到春的氣息。
大敵當前,她前所未有的心靜。
“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他縱然殺她她也不怕,他要殺她,早就不是第一次。
元溪的目光柔和,恍若他與浣盈之間并未發生過任何不快。
“朱衡已經不成氣候,而你腹中到底有我的骨肉,若你肯歸順我,我待你還是與未到北國之前一般。”
元溪的話浣盈再明白不過,他既肯當衆說出讓她歸順的話,一時之間必然不會再要她的性命,然而待她生下孩子,她的死法有千千萬萬。
夏茁也在耳邊絮絮勸她:“姐姐自然是肯歸順的,從前鬼迷心竅……”
答案居然不是死亡,浣盈只是煩恨,她恨的不是鄭國那座王宮,她真正恨的是王宮中的人。
她思前想後,除卻歸順元溪,竟別無退路。
留在元溪身邊也好,他日後若要害元溪,留在他身邊,至少可以在關鍵時刻助朱衡一臂之力。
東照宮外,陽光燦爛,庭院內的團團紅花絢爛如火焰,連綿着一路燒到宮牆邊緣。
這是浣盈随鄭襄王回鄭國的第五個月,庭院內的紅花是她五個月來悉心栽培。寒冬的時候,她将它們養在室內,天氣轉暖之時,她才同侍女落墨,一一将之搬到室外。
黑沉陰冷的宮殿內,浣盈将一包處理調制過的花粉交給落墨,另又交給她一副藥方。
落墨将花粉與寫有藥方的白緞仔細收入袖中後,卻遲遲不去太醫署。
浣盈怪異,問她:“還有什麽事情?”
落墨道:“我去太醫署,若不幸遇到翁主的人,她們必要阻住我,盤問浣夫人您的近況,那時我該怎樣回答?”
浣盈道:“随你怎麽回答,我如今還有誰好怕?”
落墨答應着,怏怏而去。
落墨從太醫署拿到藥,再回東照宮将藥煎出,花費了整整兩個時辰的功夫。
浣盈聞着飄入殿內的藥味,煩躁地翻看着案上一卷卷的醫書。
越臨近生産,她就越覺不安,仿佛頸上懸着一柄利刃。明晃晃的利刃随時可能墜下,令她身首異處。
幾個月來,她已經試過無數次,她心中覺得這次可以,一定可以,如果再不可以,如果再不可以……
想到前面無數次失敗,她無奈且痛恨地将案上竹簡一齊揮落在地。
如果再不可以,她就沖入千草谷中,将千草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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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确害過人,但她所害之人皆是害她之人。她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什麽,以至于老天非得懲罰她,讓她日日忍受痛楚折磨。
從前用藥物壓制住體內的毒素,疼痛是一月才會發作一次的隐痛,可是自從身懷有孕,平常所服食的藥物漸漸失效,毒素在體內作祟,先前還是三五天才痛一次,這個月來變本加厲,竟有幾次痛得徹夜難眠。
疼痛令她的心理變得脆弱,她莫名就會動怒,她想除了将千草挫骨揚灰,她還應當殺掉元溪。盡管她已數月不曾見到元溪,但是一旦讓她找到機會,她還是要令朱衡手刃元溪。
想到元溪,她就無比煩躁,若不是他,自己一生的磨難早就可以結束,她不必活得像眼前這般痛苦。
就連落墨遲遲不将藥端來,也能惹她生氣。
等落墨将藥端到她案前時,她就不可抑止地發作起來。
“什麽藥需要熬這麽長時間?你盼着我死嗎?”
浣盈時而安靜時而暴戾的怪脾氣,落墨習以為常。
她見浣盈端起木碗,只是勸道:“浣夫人,這藥……聽說服用過量會致瘾。”
“你退下吧,別在這裏煩我。”
落墨知道再勸不得,不得不暫且退下。
暗沉陰冷的大殿內,僅剩下浣盈一人。
血液裏像蓄着冰碴,只要血液流動,身體裏的痛楚就絕不停歇,如此令人絕望的毒,縱然是飲鸩止渴,浣盈也必須将藥喝下。
她再次端起藥碗。
淡色的輕質木碗裏,盛着沉甸甸的汁液,藥汁一點也不苦,一口一口,很快她就将藥喝光。
剩下的事情就是在忐忑中等待結果。
藥效來得極快,她跌跌撞撞躺回榻上。
白色的帳子絞在臉上,記憶中她仿佛從榻上跌下去過,但又仿佛沒有。
眼前的一切浮現出雙重的疊影,混沌之中,她蓄積在體內的疼痛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人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輕松的幾乎想嘆息一聲,擁有健康身體的她,心境也異常開朗,仿佛在眨眼間回到未嫁之前的心境。
心境明媚的日子裏,她是個活潑愛笑的小姑娘,外面傳來噼裏啪啦的爆竹聲,不知是宮內因哪一件喜事而放炮仗,還是根本就沒有鞭炮聲,一切只是她在昏沉中的幻聽。
她聽到鞭炮聲陣陣,想着自己小時候最是愛玩愛鬧,每逢過年的時候,也要在積雪的湖面上放許多大炮仗,炸的湖水雪花亂飛,吓跑一群看熱鬧的大人。
那時雖然沒有父母在身邊,但人人都很疼愛她,她過得是最快樂的日子。
那時的她心中清明一片,認為人世間的一切美好而圓滿,連生病都是極少的事情,更不會想到人世間還有鑽心的痛楚。
後來老天将仇恨與痛苦加倍的給自己,也許就是因為嫉妒她從前過得太幸福。
她又在夢中夢到旋蘿的聲音,旋蘿喊她推她,要她陪她一起溜出去看元宵節的魚龍舞。
她懶洋洋地爬起來,眼前的旋蘿身穿一襲碧綠裙衣裙,耳簪一對東海明珠,打扮的極其動人,她這才記起她們約定了到城中游玩。
她歡喜地讓旋蘿等她,自己則忙不疊地讓人給她梳發、找那件最喜歡的衣裳。
她對鏡梳妝,一面對一旁等着急的旋蘿絮絮叨叨,說自己方才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自己嫁給朱衡,夢到王兄命朱衡殺死自己,夢到朱氏三族被誅,夢到自己身中劇毒,夢到自己變成一個大家都不認識的人,夢到自己将匕首刺入王兄的胸膛……
她向旋蘿說着漫長的夢,卻見銅鏡裏的旋蘿捏一支花,笑嘻嘻地替她插在發間:“傻子,夢都是假的,怎能當真。”
對啊,夢都是假的,怎能當真。
她松下揪緊的一顆心,一笑回頭,身後空無一人。
她在瞬間淚如雨下,沒有旋蘿,沒有替她梳妝的水晶,沒有十三四歲的心境。
一切都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