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王兄有過
作者:樂如leru
文案
死去的孩子裹在小小的被子裏,神态安詳。
元溪似着魔一般,不知不覺就将孩子抱入懷中。
清晨的曙光穿透雲霧,映入宮殿內,雖是才出世的嬰兒,但他面目清晰,元溪僅看一眼,就覺似曾相識。
自己的孩子必定要像自己,但他最像的不是自己。
浣盈的孩子必定要像浣盈,但他一點也不像浣盈。
時間凝止,而元溪是遭受天譴之人,整個人震動得無以複加。
浣盈的孩子居然像極杜若!
縱然鬼魂附體,浣盈的孩子也不該像杜若。
除非……除非……浣盈即是杜若……
答案是一柄利刃,割裂他的胸膛,刺透他的心髒。
他苦苦尋覓之人近在眼前,而他竟一無所知。
她恨他恨得一點也不許他知。
有淚珠從孩子的眼角滑落,仿佛是孩子在落淚,但死去的孩子怎可能落淚?
仿佛有人在旁勸慰他,又伸手來接孩子。這柔軟的身體,小小的一團,他一旦抱起,如何還放得下?
他知道他永遠也放不下了。
內容标簽:虐戀情深 恩怨情仇
搜索關鍵字:主角:浣盈,元溪 ┃ 配角:朱衡,杜若 ┃ 其它:
國君流亡1
烈日炙黃沙,茫茫天地間,唯有元溪一人在孤獨的前行。
尋不到水源,尋不到任何一樣足以遮擋日光的事物,無垠的沙漠之間,除了風與沙,就唯有他這個将死之人。
等到沙漠中的圓月升起時,他已經走了兩天一夜。
夜晚的冷風猛烈地鼓吹着他的身體,他被風吹彎腰,被風吹得摔倒在地。
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力氣重新站起。
他仰天而躺,風卷起黃沙,黃沙一層層遮在他的身體之上,像是離開人世的人最後的入土為安。
他雖然不是死人,但死神确實已經向他逼近。
數月之前,鄭京被破之時,他就該是個死人。
他忍辱偷生數月,卻沒想到時至今日,依舊難逃厄運。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天意難違嗎?
因為極度的缺水,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發抖。
空氣裏飄蕩着清脆的鈴铛聲,仿佛有白色的駝群從遠處緩緩行來,又仿佛空氣裏飄起迷蒙細雨,雨絲冰冰涼涼的撫在他的臉上……
他在在幻想的喜悅中竭力張開皴裂的唇,然而渴望的舌尖只感觸到風。
難以言喻的痛苦令他感到絕望。
天一層層黑沉下來,像是天神在上空潑足了濃墨。
他躺在半天前摔倒的地方,一動未動。
漸漸地,他不再感到饑渴、寒冷、痛楚,世間的一切都變得安靜而祥和。
他想到他的親人,想到與親人在一起的那些快樂時光。
事到如今他才恍然,原來在人世間,除了小若,他再沒有任何親人;除了與小若在一起的時光,他再沒有過任何真正的快樂。
是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快樂。
除了小若,他還想到浣盈,自鄭京被破,他落入北國人手中後,浣盈一直追随他左右,不離不棄。
那日他帶她一同逃脫,可惜後來彼此分散,他便再也沒有她的下落。
沒有下落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好在北國人并不殘殺婦孺,縱然她再度落入北國人手中,性命總可以保得住。
小若永遠也不可能原諒他,待他命喪黃沙,化作一堆白骨時,大概唯有浣盈還肯為他哭一場。
“大王……大王……”
耳畔萦繞着輕柔的呼喚聲,唇齒間有血腥的味道彌漫,元溪從極度深沉的昏睡中睜開雙眼,灰白的東方已透出一線曙光。
疼痛的感覺蘇醒,熊熊烈火一般,從四肢卷土重來,這一次不再是幻覺。
他與浣盈重逢,也再度陷入北國人手中。
北國人雇當地人帶路,尋到元溪之後,直至次日午後才走出素有魔域之稱的尼爾沙漠。
午後悶熱,酒家的旗子挑在竿頭,紋絲不動。
逃跑失敗的元溪繼續重複從前的生活。
押解元溪的一隊高手在沙漠裏折騰得疲憊,便在酒肆外的涼棚下歇腳休息,補充清水幹糧。
浣盈也随他們進入涼棚,她沒來得及飲水吃飯,而是趁着空閑編織手中的草鞋。
昨夜下過一場暴雨,行進的道路更為艱難,而元溪已經穿爛了足上的鞋子。
人生真是不可預測,當日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今日竟然淪為階下囚,忍受敵國官兵的皮鞭鞭笞,過着如豬似狗般的日子。
誰也不會想到今日吧?
元溪不曾想到,浣盈更不曾想到。
浣盈打完手中最後一個結,兩只草鞋便大功告成。
她将草鞋遞給元溪時,元溪沒有一點歡顏,反而起身将其擲入涼棚後的溪流之中。
昨夜暴雨之後,溪流湍急,手編的草鞋又輕又巧,跌入水中後,在水面上打個轉,就雙雙不見蹤影。
元溪回身,注視着浣盈。
“也許今晚太陽落山的時候,也許明晨雞鳴的時候,一旦離開伏虎城,後面的每一寸土地就都不再屬于鄭國,你……還打算繼續走下去嗎?”
浣盈既不生氣,也不着急,只是默默整理剩下的蒲草,預備重新為他編織一雙。
“你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除非我死,否則寸步都不會離開。”
她的語氣一如往昔的堅定。
元溪第一次聽這些話,還是最初落入敵軍之手的時候。
浣盈僅是他的妾室,敵軍破國,軍中嚴令不得殘殺婦孺,她原本可以逃得一命,可她毅然決然要與自己共赴危難。
他一開始以為她不知天高地厚,到後面路途坎坷,遍布荊棘,她自會知難而退。
可是他想錯了。
一次又一次,他趕不走她也騙不走她,後來在北國人舉起皮鞭鞭笞她的時候,他唯有以身相代。
一次又一次的百折不撓,最後連押解元溪的北國官兵都心軟默認,不再為難一個甘冒大險、追随夫君千裏的弱女子。
元溪如若是個鐵石心腸之人,他也可以默認她的追随。
然而連敵國官兵都為浣盈動容,他又如何能夠鐵石心腸。
世上有無數無數的人,他的身邊也曾環繞着無數無數的人,可是在他人生最艱難的時刻,那無數無數的人皆不見蹤跡,唯獨剩下浣盈默默陪在他身邊。
蒲草重新在她手中跳動,幹燥的草尖不時戳到她手腕處的傷口,傷口因天氣炎熱而化膿潰爛,她再疼也不吭一聲……元溪看着看着,忽而從內心生出無限的愧疚。
他曾經因她裝神弄鬼,将她打入冷宮,害她險些喪命。可如今想來,裝神弄鬼的把戲得以成功,并不全怪浣盈。他輕易相信她,實在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他突然問:“為什麽?”
浣盈明白他問的是什麽。
她的目光随着蒲草跳躍,并沒有擡頭看元溪。
“總有一日你會明白為什麽。"
元溪自認已經知曉答案。
他伸手攥住她手中的蒲草,茫茫前路,遍布着生不如死的深潭,蒲草再堅韌,身處地獄的火焰,也必将化為灰燼。
她待他越真心,他越發不能心軟。
“你已經跟随我數月,從此刻開始,你離開吧,花樣的年華,不該浪費在我一個廢人身上。”
浣盈停手不語。
元溪坦誠道:“若你願意,你可以在鄭京等我歸國。有朝一日若我能夠重回鄭京,我一定去找你。即使我對你無法産生像對杜若那樣的感情,我也會對你負責,永遠對你好。若你不願意等,就回南夷故土,找一個能夠保護你的男子嫁掉,從此相夫教子,平安度日,不要再過孤苦漂泊的日子。”
浣盈注視着他,莫名激動,連手指也在發抖。
“你已經毀掉我,你認為我還能過平常人的生活麽?”
她将柔軟的手指從他手心掙出,元溪呆立着,竟無言以對。
一年多前的戰火将南夷的平靜打碎,她因為容貌太盛,不得不以一己之身,肩負起萬萬人的重任,不遠千裏求和而來。
她才入鄭王宮時,宮人私下裏紛紛為她嘆息。
傾國傾城的容貌遭遇不近女色的男子,無異于以美玉觸到頑石。
然則結果出人意料,真正粉身碎骨的人不是浣盈,而是孤苦良久的鄭襄王。
她拿幾句靈魂附體的鬼話就将他騙得團團轉,自欺欺人地相信她是小若的重生……
念及小若,元溪的心髒陣陣絞痛。
自那年她負氣離宮,他已許久不曾有過她的音訊。衆人傳言她已遭逢不測,可他堅信小若尚在人世。
他從前日夜期盼小若能夠寬恕他的過錯,重回自己身邊。時至今日,他則不許自己有任何期盼。
小若能夠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度過一生的靜好歲月,就是對一個忍辱偷生者最大的安慰。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