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蕭景琰從宮中回來,未直接回房。雖然時候不早,但他心緒激蕩,并不能入睡。
蕭景琰信步走到璇玑屋外,見燈亮着,便叩了門。
小新聽見聲音,過來開門:“見過殿下。”
“般若睡了嗎?”
小新束手垂頭:“姐姐還未睡下。”
“我能進去嗎?”
“請殿下稍等。”
小新回房去幫璇玑收拾了紙墨筆硯,簡單地規整了一下璇玑的衣裳,也不敢讓蕭景琰久等,又匆匆地回到門口,大開了門:“殿下請進。”
蕭景琰進了門,偏過屏風,便看見站着的璇玑。
璇玑直直地站着,見蕭景琰進來,便拱手執禮,端端下揖:“見過殿下。”
“坐吧。”
“謝殿下。”
璇玑遣退小新,君卿安坐。
當初蕭景琰僅憑一點執念,選擇了奪嫡,心中孤憤,無人可傾述。
後來漸與梅長蘇有推心置腹之感,及至與梅長蘇舊友相認,那份孤寡感漸輕。卻幾乎已經習慣了,在心緒不平時,跟璇玑一道坐坐,聽她不急不緩地分析形勢,讓因為躁動叫嚣着貿進的心平靜下來。
蕭景琰側頭看了一眼匆忙壓在一旁,還帶着墨跡的絹布:“你在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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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為蕭景琰奉上一碗熱茶,聞言點頭,面色平靜地将茶碗放在蕭景琰面前,聲音不急不緩:“今日承乾殿中發生的事,令我心緒激蕩,想必殿下也是如此。至晚了無困意,便想着練字以做纾解。”
蕭景琰接了茶:“陛下已恩準下旨,由我監理,紀王、言侯、葉士桢為主審,徹查赤焰一案。”
“葉大人做事一貫妥帖,紀王言侯也是能臣,赤焰祁王一案,想必不足一月便可告破。殿下為表公允,案子審結之前無需過問。審結之後,再對赤焰舊屬,祁王案牽涉之人多加撫恤,方顯恩德寬厚。”
“你說得不錯,”蕭景琰點頭,一頓,“待還了皇長兄與林帥的清名,便可以開始着手滑族昭雪一事。”
璇玑驟然聞言,一愣,怔怔地望着蕭景琰,皇七子耿直忠介,與他的父皇的确大不相同。璇玑心緒極亂,終于只俯身大禮一拜:“多謝殿下大恩。”
“無須多禮,”蕭景琰虛禮扶起璇玑,“正如你所說,你我經歷相似,我自然懂你對昭雪的這份迫切。”
這是璇玑拒絕靜妃賜婚時說過的話,璇玑有須臾沉吟,點頭:“片刻不敢或忘。”
“滑族之事較赤焰之案,時間更為久遠,當年與事的人,或是兵禍,或是天年,多已不在人世。若要昭雪,比之赤焰之案只難不易,你可有什麽打算?”
“成此大事,既需積蓄力道,又需恰當契機。天時地利,政通人和,缺一不可。近日朝廷需将全付心力放在赤焰祁王一案,般若雖心裏迫切,卻也明白不能急于一時。”
蕭景琰想了想:“滑族之事可徐緩圖之,另外一件事卻是迫在眉睫了。”
“殿下所指何事?”
“前些日子,柳中書令的孫女柳樂病重,推延大婚之期。”
“大婚延期之事流傳甚廣,般若亦有耳聞。”
“今日中書令面呈母妃,言道柳樂病重不治。”
“不治?”
蕭景琰點頭:“因為陛下壽典,喪事留中未發,但在柳府別院已布置了靈堂。”
梅長蘇為免滑族染指朝堂,索性殺了柳樂,這是璇玑的第一個想法。思慮片刻,才漸漸緩過神來。柳樂的人不一定是真的死了,或是避走他鄉,或是隐姓埋名,要讓一個人消失,江左盟有很多的方法,并不一定是見血的。但柳樂這個身份,必然是死了。
璇玑皺着眉,問得很謹慎:“柳大人作何打算?”
“婚事早已公布天下,之前延期便是謠言亂起。又逢赤焰翻案,此時傳出喪訊,怕有心者攀附怪力亂神。中書令的意思,婚事還是要舉行,中書令府中已沒有适婚年齡的嫡親小姐,但可以選擇适齡者過繼到中書令膝下,以嫡孫小姐的名義出嫁。”
璇玑沉默片刻,依舊未纾己見,只問:“靜妃娘娘的意思呢?”
“母妃也同意婚事依舊舉行。”
“中書令是陛下與娘娘為殿下千挑萬選的岳家,如今雖說柳小姐不幸早逝,只要挑出合适的人選過繼到中書令膝下,中書令在朝中的威望就還是站在殿下這邊的。殿下可想好了選誰?”
璇玑垂頭恭聲問詢,等了許久,未聽見蕭景琰回答。擡頭,便對上那雙黑沉的眼睛。
蕭景琰盯着璇玑,目光筆直,不肯彎折:“我想選你。”
驟聽這句話,璇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幸災樂禍。
若知道費勁心機除掉柳樂,會讓她有了執掌後宮的機會,江左盟宗主肯定會想還不如把太子妃的位子留給柳樂吧?前門拒虎,後門進狼,再多智計,也要嘆一句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璇玑沉默片刻:“般若始終是滑族末裔,婚嫁之事,于殿下清名,于大梁安泰無益。”
“此時滑族沉冤未雪,要委屈你記在中書令膝下,以柳府嫡親孫小姐的身份嫁入東宮。待洗雪滑族之禍,滑族與梁人血出同源,你的滑族身份彰于天下也就無礙了。”
拒婚之辭,當日璇玑仗着病體虛弱時說過,可算有口無心,此時若再提及卻是大不敬之罪。璇玑思慮許久,終是心性桀骜,咬了咬牙,拱手執禮,恭聲相請:“請殿下準允我搬回紅-袖招。”
“為何要搬回紅-袖招?”
“而今夏江被捕,赤焰案得翻,璇玑再無理由客居太子府邸,是時候請辭了。”
蕭景琰微一皺眉:“你這是何意?”
“近一年來,是般若行事有欠妥當,方引得坊間朝堂揣測。但請殿下看在我自輔佐殿下以來,也算盡心竭力的份上,原諒般若無心之失。般若這便搬回紅-袖招,流長斐短自然随時間消弭于無形,殿下也無需因不忍違背靜貴妃娘娘,将般若納入府中。”
此言一出,蕭景琰和璇玑一時都沒有說話,房間內有長久的沉默。
沉默中,便聽見蕭景琰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如果我說,我并不是因為不想違背母妃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