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聞說扮做蕭景琰姬妾,璇玑在片刻功夫中,心裏已百轉千回,眉頭便皺着:“殿下,此法不妥。”
“有何不妥?”
“殿下府中僅有兩名側妃,并無姬妾,這是朝野皆知的事。”
“你我關系,坊間諸多傳聞,不過将計就計。”
璇玑沉默片刻:“即便般若扮作殿下姬妾,一個沒有位分的姬妾,何來陪同上殿為陛下祝壽的資格?”
“東宮未納正妃,若定要姬妾随侍,于禮不合,于法卻也并無不妥。”
“于法确無不妥,但若以太子姬妾身份上殿,般若當列何席,行何禮,頌何祝辭,送何壽禮?”穿何禮服,搭何珠玉,均讓人頭疼,這些,都是璇玑的未盡之語。
“既然與我一道入宮,自然列同席,行同禮,頌同祝辭,送同壽禮。”
璇玑眉頭皺得更深,若真以一名姬妾的身份做這些事,便又是于法無不妥,于禮卻大大不合,為言官口誅,為文士筆伐,為大夫诟病,為小民樂道的逾越之舉。璇玑張了張嘴,卻對上蕭景琰的目光,太子殿下生性耿直,那目光也是不肯彎折的筆直,璇玑下意識偏頭避開,心下便莫名快跳兩拍。
璇玑不敢再在此事上相辯,只能換了角度,從旁娓娓地勸:“紅-袖招立身金陵多年,般若管事經營,市井朝堂多有識得面目者。若是于陛下壽典扮作殿下姬妾,為朝臣認出,般若自知身份卑微,并無清名,損及殿下威儀,卻是難以彌補的大錯。”
蕭景琰忽道:“你記得當日你向我辭行,要離開靖王府的事嗎?”
自璇玑回東宮,兩人默契地沒有再提當日離府之事,此刻蕭景琰驟然提及,璇玑一愣,方謙謹颔首:“自然記得。”
“你言道自己為滑族末裔譽王叛者,不見自卑,又言道自己為陰詭謀士青樓女子,不見自苦。既然你能處之坦然,我為何不能坦然處之?”
聞言,璇玑出口的話與當日一模一樣,一字不改:“殿下寬厚,處之坦然。般若為卿,卻不可不察。”
“你自俯順于我麾下,推心置腹,盡心竭力。你以國士之心報我,難道我要以衆人之禮相待?”
“般若感激殿下維護之情,但扮作殿下姬妾一事還需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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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母後賜婚,你便要常伴在我左右,此次不過是将時間提前罷了。”
璇玑一怔之下,心中霎時五味雜陳。
當日璇玑拼着服用燃命之藥後十分辛苦的身體,一番婉拒賜婚之辭說得聲情并茂,最後還被藺晨這庸醫一針紮在睡穴上,可謂苦肉計做得全套。不想到了蕭景琰這裏,又是百般智計,千般巧舌都派不上用場的局面,便盡是挫敗。
璇玑為轉移梅長蘇視線,在蕭景琰面前刷存在感,招得靜妃梁帝過多側目,以致如今局面,只覺得全是咎由自取,又是尴尬。
璇玑天資卓絕,文韬武略遠超常人,外表雖謙謹恭順,骨子裏卻藏着一份清高桀骜。當年的寒夫人,後來的譽王妃,誤會她以色事人,均令她怒火中燒。蕭景琰府中已有兩名側妃,還有未過門的正妃,卻要将她納為妾室,只覺得心生惱怒。
蕭景琰為人耿直,幾近刻板,願為璇玑不顧市井坊間的斐短流長,不顧宗廟朝堂的輿論壓力,得主公如此,若說璇玑沒有半分動容,卻也是不可能的。
此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
璇玑拱手執禮,躬身下揖,恭請蕭景琰聆聽:“殿下,般若到底是譽王叛者滑族末裔。若因般若一人,令目的純粹的翻案染上陰雲,令屈死的亡魂不得全然清白,般若百死莫贖。”
“你伴我身側,即便有些閑言碎語,也是損及私德,于舊案昭雪有何影響?”
“日後滑族滅族禍事洗雪,般若滑族身份必将彰于天下。般若為雪複叛不義之名,多行陰詭謀士之舉,斷無清譽。若有好事者将兩事牽強附會,混為一談,論及翻案昭雪便會有失公允。”
“林帥,祁王兄,赤焰中人的清白,豈是一兩個好事者牽強附會,便可以混淆視聽的?”
“殿下,天下悠悠衆口,難防積毀銷骨,”璇玑傾身大禮俯拜于地,言辭姿态均甚為恭敬,“赤焰沉冤,七萬亡魂未安,污名未雪,蘇先生殚精竭慮,殿下夙興夜寐,般若全力襄助,均不過求一個真相大白于天下。茲事體大,斷然容不得半點差池。”
蕭景琰看着璇玑拜于地上的身影,看了半晌,沒有說話,只趨身向前,無聲地将璇玑扶了起來。
與虛禮不同,蕭景琰的手結結實實地墊在璇玑手臂下微擡,璇玑受扶起身:“謝殿下。”
蕭景琰的聲音,武人一貫的擲地有聲:“我不過是想讓你站在我身側罷了。”
璇玑必須成為蕭景琰的附庸,即使是在機謀策論上引為知己的梅長蘇,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得知靜妃有意賜婚璇玑,即便梅長蘇之前為維持璇玑的忠誠和勢力做了許多的籌劃,拔除起來也是不遺餘力。
“我不過是想讓你站在我身側罷了”,蕭景琰的這句話,寓意比肩,無疑是對于璇玑最大的肯定。
璇玑說不清在一瞬間的沉重算什麽,一如在梅長蘇床前,被待之以誠,卻不能報以同樣坦誠的愧疚。
璇玑垂了眼睑,微微欠身,只道:“殿下須知,天下事多難有兩全之法。”
“你也想不到兩全的辦法嗎?”
“世間事固有倫理綱常,慣性秉承,非人力所能輕易改變。”
蕭景琰沉默片刻,終于放棄讓璇玑以太子姬妾身份上殿的打算,點頭:“來日方長,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地想辦法。”
如果真的以後有的是時間,的确可以慢慢地想辦法。但來日方長,是璇玑和梅長蘇最經不起的一句話。
璇玑躬身相請:“此次為陛下祝壽,請殿下準允我扮作殿下的殿前護衛。”
“護衛身負甲盔,卻無功名,雖能夠入宮,但并沒有上殿随侍的資格。”
“護衛不能上殿,但若得殿下允許,可以鎮守殿門。此次翻案一事由殿下主導,般若守在殿門前,能夠見證已屬僥幸,不敢奢求能親涉其中。”
“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