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小新端着熱水進房間,先開了窗,才走到璇玑床前:“姐姐,起來了。”
璇玑坐起,一頭青絲披散,顯得那張相貌明豔的臉越發白得出奇。璇玑呆坐着,怔了半晌,問:“今天可是靖王殿下被冊封太子的日子?”
小新汲了溫溫的帕子來給璇玑擦手,恭敬地點頭:“是。”
璇玑任由溫熱的濕帕子擦拭手心,垂着頭,低語,喃喃的:“謝玉的死訊,也該上路了吧?”
蕭景琰受封太子,于殿上領了冊寶,便去後宮拜見靜貴妃。
母子于芷蘿宮內安坐,靜妃難得不着白,穿了明麗的藍色禮服,她性情溫厚,從保養得益的臉上,根本看不出有蕭景琰這麽大的兒子。此時慢條斯理地翻着冊子,聲音溫柔,聲調徐徐:“太常太蔔共測出來三個吉日,以備大婚之期,你看看,選哪個好啊?”
蕭景琰如今貴為東宮正統,便着了大紅繡金,端端跪坐着,表情漠然:“母妃定吧。”
“七月二十九如何?那個時候天氣也舒爽些了,不像現在這麽炎熱。”
蕭景琰神色怔怔,眼神放空,點頭:“就依母妃。”
靜妃瞄了蕭景琰一眼,見他神思不屬得實在太明顯,便合了手中的冊子:“自打你從九安山回來,就一直心事重重,連陛下都看了出來,還問我。你是不是不喜歡現在的太子妃人選啊?”
“母妃定吧,”此話出口,蕭景琰發現靜妃不再說話,猛然回神,“……母妃說什麽?”
“我說,你是不是不喜歡現在的太子妃人選啊?”
蕭景琰在那一瞬間,沒來由地想起那張明豔的面孔。因為病弱白得出奇,總是平靜的,恭敬的,順服着近乎疏離的。身子那般弱,偏偏性子格外逞強。一言一行俱都是深明大義,他明知自己也該回之以禮,卻總是不由地心生……什麽呢?
蕭景琰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輕輕皺了一下眉:“不是。”
靜妃嘆了一口氣,聲調不急不緩:“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是越在這個時候,心裏越要穩得住。”
——“越近越沉不住氣,可越近,卻越需要沉住氣。般若能不能慎言不重要,此處不過殿下與般若兩人,主仆推心置腹。朝堂之中,宗廟之內,文武百官看着,殿下還需慎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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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妃的表情是一貫泰山臨崩于前不肯稍改顏色的沉靜:“你剛剛受封,譽王一案也才塵埃落定,無論如何,現在都不是提起當年舊事的好時機。”
——“當年主審的雖然是夏江,但最終定罪的卻是陛下。殿下初立新功,便自恃挾功,要逼陛下翻案。舊案若翻,後世史書必然會記下陛下冤死皇長子,逼死七萬赤焰軍的大錯,他如何會答應?還請殿下耐心等待,等殿下羽翼豐滿,無懼皇威之時。”
末了,靜妃添上一句:“我想蘇先生也是這個意思,是嗎?”
——“此話蘇先生想必已經對殿下說過。殿下今日入宮,靜貴妃娘娘冰雪聰慧,一定也提點過殿下了。”
這些話,她也說過。
蕭景琰垂着眼睑,點頭:“對,蘇先生還特意讓霓凰來提醒我,切不可操之過急。”
梅長蘇派人來過,可是她自從搬離王府,便再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也沒有只言片語捎至。
晚間,小穎從外面回來。
小穎一貫孩子氣,此刻卻神色間多有憂慮,一進璇玑的房間,便道:“姐姐,蘇先生病了。”
璇玑從幾案前擡頭:“他不是病了,他是一直就沒有好。”
“可是白日裏,他忽然就暈倒了。飛流他們急得不行,我走的時候,還沒有醒過來。”
璇玑沉默片刻:“備車,我去看看他。”
小新聽見璇玑讓備車的命令:“天晚了,姐姐,不如等明日再去?”
“備車。”
璇玑到蘇府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
甄平在門口迎見璇玑:“秦姑娘。”
“甄先生,我聽說蘇先生病了,來看看他。”
甄平引路:“秦姑娘這邊請。”
璇玑在蘇府住過一段時日,路線格局均已熟知。與甄平熟稔後,甚少講究這些虛禮。此刻,璇玑見甄平這般做派,知道他是得了吩咐,要讓她走他帶的路,以免走了不該走的地方,遇見不該遇見的人。
璇玑點頭:“有勞甄先生了。”
璇玑進屋的時候,梅長蘇已經醒了,藺晨坐在他的床前。兩名損友正在敘話,話題難得有幾分正經。
“……景琰他是個急脾氣,靜妃娘娘又身居宮中,到時候誰來攔着他冒進?你來啊?”梅長蘇的聲音。
藺晨一側身,推得幹淨:“我不認識他。現在京中形勢一片大好,就算走錯一兩步,又有什麽要緊的?”
“現在的局勢還遠遠沒有到萬無一失的地步,我不能到了最後關頭,讓自己成為導致敗局的變數。”
璇玑走進房間,聲音徐徐的:“所以你不是還留着我嗎?”
梅長蘇擡頭,看清楚璇玑,沒好氣地板着臉:“你最沒用。”
藺晨一轉頭,看着璇玑,那表情跟梅長蘇是如出一轍:“沒錯,你最沒用。”
“……”你們剛不是還在辯嗎,怎麽我一來就調整箭尖一致對外了?
藺晨今天也是一身的白,擺着那張風流倜傥的臉,就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本來長蘇是指望你去攔着蕭景琰,把你放在靖王府,放在蕭景琰身邊。這樣你都能讓他給趕走了,你說你是不是最沒用?”
璇玑咬了咬牙:“我會回去的。”
藺晨想了想,又轉向梅長蘇:“長蘇啊,其實有句話我老早就想跟你講了。”
“你講。”
“長蘇你命不久矣這事兒呢,我們都知道,”琅琊閣少閣主就這樣吊兒郎當地抄着手,将口無遮攔貫徹到底,“但是般若她也不一定就能活得比你長啊。你說你費勁心機留着她,她比你還短命,什麽用場都派不上,多虧。”
梅長蘇跟璇玑無聲地對視了一眼,他們什麽話都不想說,有此損友,說多了都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