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一早,小穎給璇玑端了湯藥,看見璇玑坐在窗前。天氣漸漸入夏,明媚的陽光落在那張白的出奇的臉上,顯得越發的明豔。
小穎在璇玑身側跪下:“姐姐喝藥。”
璇玑皺着眉頭把湯藥一飲而盡,随手将空碗遞給小穎。
小穎抱着空碗:“姐姐剛才在想什麽?”
“什麽?”
“姐姐剛才望着窗外出神,分明是在想什麽。”
璇玑微微一笑,語氣頗有幾分感慨:“只是忽然覺得聰明人的心思好猜,那些倔強得一根筋的人的心思,反倒是猜不透。”
“笨蛋的心思怎麽會不好猜呢?就像飛流,一門心思想着甜瓜,如果不是甜瓜就必然是想出去摘花。”
“這,飛流是另當別論的。”
“那就說庭生吧,也練劍,也做學問,但跟飛流出去玩的時候才是最開心的。”
璇玑沉默地看了小穎一眼。
“姐姐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璇玑搖頭:“你昨日不是說今日要去蘇府,什麽時候出門?”
小穎像是猛然想起來:“哦對,我要出門了。”
璇玑點頭,又不放心:“玩的時候注意一些,別像昨日那樣,瘋玩弄濕了裙子。”
“是,姐姐。”小穎端端執禮拜下,然後風一樣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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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新進來,差點跟跑走的小穎撞個滿懷。目送小穎眨眼就跑得沒影,小新走到璇玑身邊:“小穎這又是去蘇府?”
璇玑曬着太陽翻書:“我身邊無事,你若是想,也可以跟着一道去。”
小新癟了一下嘴:“不去。”
璇玑瞧了,微微一笑,只低頭,繼續翻看手中的書,并不說什麽。
小新陪着璇玑坐了一會兒,又沉不住氣:“姐姐,殿下那般惱怒,你可知道為什麽?會不會真是因為知道李側妃是被我使計叫去蘇府的。那日請辭,殿下挽留你,你為何不索性順勢留下,朝夕相處,好歹讓殿下息些怒氣,也不至于鬧得現在這樣僵。”
“你無需如此憂慮,且放一放。”
當日璇玑便這樣說,現在璇玑還這樣說,小新實在是放不下:“姐姐回紅-袖招這些日子,一次未再去王府,殿下也一次未曾召見。若非小穎時常去找飛流庭生,我們竟像是與靖王一系斷了聯系。如此局面,小新如何能不憂慮?”
璇玑見小新滿臉惶惶憂色,沉吟片刻,終于放下手中的書:“是我們使計叫李側妃去蘇府,我并不怕蕭景琰知道。知道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小懲大誡的女子計,好叫兩名側妃不要再來門前打擾而已。人是我叫去的,但話是她自己說下的,蕭景琰要怒,真正要怒的也必然是不會說話的那個人。”
小新面色稍安:“姐姐說得是。”
“我現在憂心的是,他并不知道是我們使計叫李側妃去蘇府,那他當庭發作,又怒的是什麽?”
小新便又是滿臉惶惶的憂色:“那姐姐可知道殿下怒的是什麽?”
璇玑搖頭:“他不肯說。”
“姐姐,我們現在可怎麽辦?”
小新年紀小,滿臉惶惶的憂色可憐,璇玑實在心軟,便摸了摸她的頭發:“梅長蘇不是派了些暗樁保護我嗎?你若是無事,便準備些茶水點心請他們用。”
“姐姐,昨日我去送茶水點心的時候,他們便說了自己是暗樁,不便吃吃喝喝,恐防暴露位置。”
“他們不過是跟你客套,去吧。”
小新躬身拜退:“是,姐姐。”
小新出去了,璇玑思慮許久,自己磨了墨,執筆懸腕許久,終于在《半步遨游》上落筆。
一筆一劃,用心書寫的,全是那生于斯,長于斯的滑族。
這一寫,不知時日過。璇玑擡頭,看見站在房中的男人:“首尊大人行事果敢,非常人能及,居然在白日便來了。”
夏江摘了遮住大半臉的披風:“你連暗樁的位子都告訴了我,我再不來,未免太過露怯。”
璇玑微微一笑,在旁邊的小爐上拎了泉水滾開的水壺:“首尊大人喝茶,蒙山可好?”
夏江看着璇玑,看她笑容和動作都透着游刃有餘的從容,在明知自己是來殺她的時候,眼中閃過疑慮:“你向蕭景琰表明了順服之意?”
洗杯,滾水燙得瓷杯發暖:“是。”
夏江走近了一步:“你要助蕭景琰登上太子之位?”
洗茶,水滌出琥珀色茶湯,頭湯潑去,滾水複浸,蓋碗:“是。”
夏江再近一步:“你要助梅長蘇推翻赤焰舊案?”
開碗,斟茶至水與杯緣相平,穩穩地推到幾案對面。璇玑擡頭,看着已近得擡手便可取她性命的夏江,表情和語調都很平靜:“是。”
夏江皺眉,他老了,眉頭皺着,便滿臉的褶子都皺着,臉色愈發陰霾:“微瀾回去将你說的話轉給我聽,我以為你對我也必然巧言令色,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坦誠。”
“對不同的人,當然要用不同的方法。”
“既然你今日承認得如此大方,也省得我多費口舌。我現在打算殺了你,你應該也沒有怨言吧?”
璇玑思考了一下:“其實般若一直有一事不解,既然今日首尊大人要殺了我,可否讓我死得明白?”
夏江不說話,眉頭皺得更深,滿臉的褶子都皺着。
“不說般若現在病怏怏的,就是當初身子康健,在武學一途,又何曾是首尊大人的敵手?我自知首尊大人要取我性命不過瞬息之間,尚且有勇氣相邀首尊大人。首尊大人應邀而來,此時距我不足三步之遙,便讓我問幾個問題的勇氣都沒有嗎?”
夏江到底自負,受激便松了口:“好,你問。我知道你詭計多端,若是想巧言善辯,我勸你趁早打消了念頭。”
璇玑點了點頭:“首尊大人當年謀劃赤焰一案,為阻止祁王登基,撤去懸鏡司。而今構陷靖王,是為防靖王翻案,讓首尊大人背上謀逆的罪名,同時也防止靖王登基後學他的皇長兄,重提撤司一事。”
夏江不耐:“你到底要問什麽?”
紅-袖招,白日并沒有開門迎客,幾分安靜。
璇玑的房裏,小穎去了蘇府,小新出去給暗樁送吃食,更是幾分安靜。
安靜中,就聽見小爐子上放着小水壺,壺裏用圓石鎮得清澈的山泉已經滾開,自顧自冒着泡泡的聲音。
璇玑的聲音,在泉水滾開的聲音中,也是一貫的平靜:“般若是想問,如今懸鏡司已撤,首尊大人身上謀逆的罪名也坐實了,首尊大人原本擔憂的全都已經實現,還有什麽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