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又過了一晚,就是年初二。
璇玑的病自然還是不見好,過了晌午,卻說要去蘇府。
小穎千般萬般的勸,急得眼睛都紅了,隽娘也攔在一旁。
璇玑倒笑了,她中氣不足,勁用得狠了,便渾身都在抖,只能輕輕的緩緩地說:“你這傻孩子,今日我若不去,待過了時日。我這病就算養好了,又有什麽用?”
璇玑到蘇府門前停車下馬,進二門的時候,甄平已經候着了,看見璇玑便拱手:“秦姑娘,裏邊請。”
璇玑微微點頭:“有勞甄先生。”
到了地方,一進屋,就看見梅長蘇和蕭景琰坐在蒲團上。
看見璇玑進來,梅長蘇和蕭景琰都站了起來。梅長蘇的表情倒是不顯山露水,蕭景琰的眉頭就明顯地皺了起來,不管怎樣,雙方還是見了禮。
璇玑微微颔首,從小穎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我有事與靖王殿下和蘇先生相商,你先出去。”
梅長蘇一擺手,甄平恭恭敬敬地拱手,跟着小穎一道出去了。
璇玑聽見甄平關上門的聲音,便平擡手,手擡與肩平在胸前圈合,左手疊右手,躬身,彎腰,屈膝而跪,俯身貼地,是叩拜的大禮:“靖王殿下。”
蕭景琰一怔,側頭無聲地看了梅長蘇一眼。
梅長蘇跟蕭景琰對視片刻,轉看向璇玑:“秦姑娘何須行此大禮,還是起來說話吧。”
璇玑起身,在蒲團上坐下。她叩拜大禮,是觐見主公的意思,蕭景琰不應,卻由梅長蘇說話,就是不受的意思。璇玑明白蕭景琰和梅長蘇不可能輕易地相信她,所以面上并不顯出特別的神色,只道:“多謝。”
梅長蘇為璇玑倒了一碗茶:“天冷,姑娘喝杯熱茶暖暖吧。”
璇玑接了茶,微微一笑:“殿下與蘇先生冰釋前嫌,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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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蘇也微微一笑:“還要多謝姑娘。”
兩人對視而笑,同樣容貌出衆,同樣斯文謙和,畫面人物雅致,氣氛便有幾分齊風霁月的意思。
蕭景琰生性耿直,不比梅長蘇心裏能藏事,他容貌英挺,性子堅毅,一貫直來直去:“你使計離間我與蘇先生之間的關系,卻又将計策和盤托出,到底是做的什麽打算?”
“殿下容禀,”璇玑端端執禮,“使計離間你們主仆二位的不是我,是懸鏡司首尊夏江。而我将計策告知殿下,自然是因為般若願奉殿下為主,揭穿毒計,以示誠意。”
“秦姑娘是譽王府第一幕僚,一直以來對譽王兄忠心耿耿,為何忽然生了轉變之心?”
“良禽擇木而栖,璇玑自知不敢與麒麟才子相比,但自問也不是庸才,不願再跟一群庸才為伍。”
梅長蘇被璇玑用一句麒麟才子扯了進來,自然不好再作壁上觀:“譽王雖非皇後娘娘親生,多年來卻養在皇後娘娘膝下,皇後在宮中地位尊崇,對譽王多有助益。譽王是七珠親王,積威多年,朝中多有死心塌地之士。現如今又和懸鏡司首尊夏江聯手,夏首尊可謂足智多謀。這般得勢,哪裏是庸才?”
梅長蘇的話聽起來沒什麽不對,璇玑卻知道他在考較自己,便道:“皇後娘娘出身言氏,又是中宮至尊,按理說,的确是譽王後盾。可她實在平庸,機謀智計,均讓言氏蒙羞。”
璇玑用詞太狠,蕭景琰雖與皇後沒有濡慕之情,但論起來到底是小輩,不便接話。
梅長蘇便道:“何出此言?”
璇玑搖頭,哂笑,“皇後主持中宮,不說持身中正,也當擺出個持身中正的樣子。她卻自降身份與越貴妃争寵,争也就罷了,還輸了。先與越貴妃相争輸了,還可以說是陛下喜歡妖媚惑主的。如今陛下的口味變了,喜歡賢良恭順的,卻還是輪不到她,又讓靜妃娘娘上了位。言氏出了這樣無用的子孫,難道不是讓言氏門楣蒙羞?”
梅長蘇對璇玑的論調似乎很感興趣,就露出些微好奇地神色:“皇後之事暫時按下不論,譽王呢,秦姑娘又是怎麽看譽王殿下的?”
“空有野心,沒有智謀。沒有智謀也罷了,譽王是主上,懂得用人便好。但他與他的父親一樣,多疑寡恩,用人且疑,且疑又用,用不加恩,恩必有所圖。般若跟了他這麽多年,前些日子不過被蘇先生剪除些羽翼,便将這麽些年跟在他身邊的苦勞都抵消盡了,實非良主。”
梅長蘇把玩着茶碗,不予置評,只又問:“那夏江呢?”
“夏首尊,”璇玑頓了一下,比之對皇後和譽王毫不留情的論調,對夏江,遣詞就要審慎得多,“夏首尊自然是野心狠性智計都有,不過我既然不能再為譽王所用,自然不能跟夏首尊同一陣線。”
“秦姑娘已經說了為何舍棄譽王,不如再說說為何要選靖王殿下?”
面對梅長蘇似笑非笑的表情,璇玑擺出極低的姿态:“自然是蘇先生麒麟才子之名,令人聞風散膽。迫于蘇先生手段順服的,般若不是第一個,卻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梅長蘇一怔,疑心璇玑又使離間之計,功高蓋主可不是什麽好詞:“既然我有此才名,又與殿下冰釋前嫌,自然會全力輔助殿下,秦姑娘為何覺得殿下還需要你這樣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襄助?”
“因為衛峥,”璇玑一頓,見蕭景琰和梅長蘇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才慢慢道來,“在衛峥這件事上,殿下無法袖手旁觀,怕是蘇先生也無法說服殿下。殿下執意選了最兇險的路,蘇先生必然知道若是敗了,殿下的未來也将随之結束。蘇先生算計一個夏首尊已然耗費心力,再加上一個我,恐怕……”
蕭景琰的臉色剎時黑盡,責問擲地有聲:“你在威脅我?”
璇玑俯身而拜,卻并不顯怯色:“若今日殿下是般若主上,般若不過是在跟主上陳說利弊。若今日殿下不是般若主上,是,我是在威脅你。”
蕭景琰咬緊了牙,他容貌英俊,多年戍邊,軍旅生涯給本身剛直的性情又添了堅毅。此時額角青筋彈跳,瞠目虎視,目光灼灼如流火:“我平生最恨步步心機之人,你該知道,你這般行事,就算他日扶我上位,也得不到重用。”
璇玑擡頭,看着蕭景琰,目光平靜的,軟軟的:“般若還有許多時間,日後自然可以慢慢跟殿下談條件。”
秦般若相貌美豔,此時大病未愈,美豔中又添清麗。蕭景琰瞪着璇玑,對方明明說的都是他最讨厭的陰謀算計的話,他卻忽然想起那日大雪,璇玑從他手裏接過二十兩銀子,那青蔥的手指青白,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