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過了幾日,璇玑身體見好,漸漸能夠起身了。
小穎看璇玑面色漸好,不再說醫者是蒙古大夫,醫者來複診的時候也給了個好臉色。
這幾日朝中也有大事,梁帝明旨廢太子為獻王,令其立刻出京遷往獻州。彰靖王鎮撫五州府災情,加賜王珠兩顆,成了跟譽王比肩的七珠親王。年終尾牙的年宴上,靖王将代替廢太子,與譽王一道陪同梁帝來個雙親王陪祭。
璇玑也是收到靖王現今已是七珠親王的消息,才知道他之前做了五珠親王。
璇玑将字條扔進就近的火盆裏,火舌不過剛卷着字條一角舔舐,便聽見小穎推門進房的聲音。
小穎跪在榻前:“姐姐,譽王府來人,請姐姐過府。”
璇玑已經能夠起身走動,偏偏小穎不放心,強要她卧床休息,聞言揭開皮毛蓋毯:“幫我将外套取來。”
“外面正下大雪,姐姐穿得厚些,免得凍着。”
小穎給璇玑着了厚裳,才開始梳妝,發绾得很端正,上了妝,臨出門又加了厚毛領的披風。
出了樓,果然如小穎說的雪下得正大,紛紛揚揚的,十步開外就看不見人影了。
小穎為璇玑的火盆裏加了炭,又塞了一個暖手在璇玑的袖子裏,才不放心地退出了車廂。隔着厚重的布簾,璇玑還聽見小穎吩咐車夫的聲音:“走的慢些,姐姐還病着,經不起颠簸,最重要是注意安全。”
“是。”馬車是譽王府的馬車,車夫也是譽王府的車夫,點頭稱是之後便揮了馬鞭。
馬車果然走得極慢,坐了小半盞茶的工夫,璇玑撩開窗簾查看外面景致,算算時間,只覺得剩下的路程少說還得走上一盞茶。
猛然被撞了,馬車整個車廂都颠簸了一下,好在車廂裏鋪着軟墊子,璇玑并沒有受傷。
璇玑撩開車簾:“發生了什麽事?”
車夫沖璇玑拱手,表情還帶着來不及收斂的火氣:“姑娘,這人駝着貨忽然出現沖了出來,風雪大看不清,我避不及就給撞了正着。現在他的車壞了,木杆插在我們的車軸裏,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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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大雪,路上人不多,車也不多,情況一目了然。璇玑瞧一眼,也就明白了。
小商販拖着攤車回家,過下坡路的時候拖拽不住,攤車順着坡往下滑,就撞了璇玑坐的馬車。這一撞,譽王府材質精良的馬車沒事,小商販的攤車卻壞了個徹徹底底,支楞的木杆還□□了馬車的車軸,看情形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
小商販見車夫倨傲,馬車豪華,被冰雪凍得青白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再看從馬車裏出來的璇玑容貌美麗,穿着講究,臉色愈發惴惴。灰頭土臉的,再三作揖致歉:“姑娘行行好,對不起,對不起,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
車夫面對璇玑的時候還收斂着,轉向小商販立刻變了惡人臉:“你沖撞了姑娘,又損壞了我們的馬車,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姑娘又是什麽人,得罪了我們,你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車夫是譽王府的人,跋扈慣了,越說越火,擡腿就去踩踏小商販滾落在地上的東西,幾腳就将些易碎易損的踩踏得七零八落。
小商販虛擡着手不敢攔,圍着團團地轉。又見東西壞了實在是心疼,竟紅了眼眶:“莫踩莫踩,這都是我吃飯的家夥,這樣壞了我可過不了個好年了。”
璇玑皺眉,正要制止,一張嘴,吸入夾雪的冷風,喉頭一癢,便是重重的咳。
璇玑扶着車框,咳嗽一聲重過一聲,咳得撕心裂肺,咳得昏天黑地,咳得手腳發軟。咳得車夫和小商販都給唬住了,只覺得那擁在皮裘裏的美人,似乎下一聲咳嗽就要将心都吐出來了。
“此處何事?”
璇玑強自忍了喉頭的癢,側頭去瞧問話的人。
雪下得正大,十步開外看不清人影。質詢的人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輕甲戎裝。一個人,沒有帶随從,正是靖親王蕭景琰。也不知道在旁邊看了多久,又看了多少。
車夫是譽王府人,認得蕭景琰,自然不敢托大,恭敬拱手:“靖親王殿下,我是譽王府的車夫,正要回府。誰知這刁民忽然沖出來,撞壞了我們的馬車,又傷了我譽王府的貴客。”
小商販一聽,當即就跪下了。地上已薄有積雪,被踏得髒亂,他也顧不得,只胡亂地作揖:“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不是故意,請各位大人就繞過小人這次罷。”
車夫根本不看小商販,只沖蕭景琰拱手:“靖親王執掌巡防營,維持京畿重地的治安,自然會秉公執法。”
璇玑不說話,靠着車框慢慢坐下,她只是想看看,而今貴為七珠親王的蕭景琰會怎麽審這出市井小案。
蕭景琰下了馬,是一躍而下,不比金陵城中貴族慣做慵懶的優雅,這位靖親王殿下身形矯健,動作利落。璇玑瞧了,不得不嘆一句,到底是武将。
蕭景琰走到木杆插着車軸處蹲下,左右瞧瞧,忽然握着木杆往外一抽,也不見得用了多猛的氣力,木杆便被抽了出來。璇玑瞧了,不得不嘆一句,到底是武将。
馬本來被攤車撞了,有些受驚,正拿蹄子刨地上的雪。蕭景琰站起來,貼着馬脖子撫了兩下鬃毛,馬便安靜了,由着蕭景琰牽着,拖着馬車往前順當地走了兩步。璇玑瞧了,還是不得不嘆那句,到底是武将。
“你的馬車可曾因攤車傷損?”蕭景琰看向車夫。
車夫的表情讪讪的:“不曾。”
“秦姑娘可曾因攤車傷損?”蕭景琰看向璇玑。
璇玑忽然有絲惡趣味,想若她斬釘截鐵地答是,蕭景琰又該如何決斷。終于璇玑只是搖頭:“不曾。”
“你們不曾因攤車傷損,現在卻毀了他人養家的工具,你們說本王該如何秉公執法?”
車夫一愣,立時跳腳辯白:“他撞了我們,驚了馬,驚了姑娘,怎麽說到最後倒全變成了我們的錯。靖親王殿下就是這麽判案的,也是天下奇聞了。”
蕭景琰盯了車夫一眼,靖王戍邊多年,萬軍中取将帥首級的事也做得多了,眼神裏浸着血腥氣。車夫冷不防的,就打了個哆嗦,灰頭土臉地往後面縮,要說的話也沒了。
蕭景琰目光冷凝,要說下一刻他就會将車夫斬于劍下,璇玑也是信的。
蕭景琰生性剛直,不懂變通,璇玑是璇玑的時候就知道。
彼時靖王年少,也是鮮衣怒馬,在故太子麾下,跟赤焰軍少帥一樣,金陵城中炙手可熱的将才。
璇玑只是不知道,又過了這麽些年,蕭景琰一直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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