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巫師
恒古黑暗的夜色裏,星辰躲在厚厚的積雲上面。
黑壓壓寂靜的森林的外圍,幽光一點一點亮起,環繞着漆黑一片的空城。
騎士們都在沉睡。風聲掩蓋下,空城四處都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如同無數的幽靈在低語。
可是等到清晨到來,幽光一點一點熄滅,這些聲音也重歸于平靜。
陽光透過層層霧霭照向繁茂的樹叢,幾只飛鳥在森林和曠野的交界處徘徊。
“戈德裏,你這個蠢貨,你就這麽把他們帶到我的落腳點,是想我們一起被教廷的人發現?”
水壺粗喘着氣,案板扭動着身體,菜刀散發着冷光,坩埚不停地旋轉,廚具們聽從女主人的吩咐,瞄準了某顆棕灰色的腦袋,從廚房裏列隊飛射出來。
戈德裏克*格蘭芬多左躲右閃,就是不敢揮動一下袖口中的魔杖,天知道如果這時候不讓赫爾加出一口氣,接下來等待他的會是怎樣的結局。
11歲的瑪麗和10歲的約翰瞪大了眼睛,看着漫天憤怒的小鳥,啊,不,是憤怒的廚具,艱難地咽下了口水。
“嗷!嗷!赫爾加!這是你最喜歡的茶杯!”
“嗷!根雕!羅伊娜的禮物!”
豬騎士先生靈活地左躲右閃,他左手抓住一只方形的托盤,傾身向前,托盤上又多了一只茶壺和兩個茶杯,他右手一揚,正握住一把菜刀和一把剪刀,猛地擡頭,頭頂便壓上了一座黑色骷髅的根雕。
藍色的煙霧從骷髅的嘴巴裏慢慢冒出來,房間裏都是蘋果派的焦香。
一聲腹鳴于寂靜中響起。
赫爾加*郝奇帕奇氣鼓鼓地從廚房裏走出來,她把一大塊面包和黃油擺在桌子上,一揮魔杖,器具們歡呼着各歸各位,留下一把銀色的小刀在面包上“咯吱咯吱”地來回切割。
戈德裏克不顧骷髅的大聲抗議,把根雕從頭上拔了下來,他抓了抓他雞窩造型的頭發,讨好地對廚房女王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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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加不理會他,棕色的明眸望向兩個孩子。
“來這裏,先吃些東西吧。”
瑪麗和約翰對視一眼,同時擡起了被手铐铐緊的雙手。
赫爾加看着兩個小孩鼓起腮幫子,略高一點的約翰大口地吞下幹面包,略矮一點兒的瑪麗則把面包撕成了塊,快速往嘴巴裏塞。赫爾加好脾氣地給他們一人添了一杯熱湯。她的眸光一閃,笑容愈發和善了。
等桌上的食物被消滅地差不多了,女巫輕巧地揮了揮一根深褐色的又粗又短的魔杖!
盆幹碗淨!
這時候晨光從窗外照進來,戈德裏克一頭棕發散發出了黃金一樣璀璨光澤,他臉上的肌肉一陣扭曲,棕眸變成了藍眸,原本塌下來的鼻梁微微挺起,像刀鋒一樣筆直。
瑪麗急促地吸氣,下意識地握住了約翰地手。
從普通小兵變成了貴族騎士的戈德裏克向着身着寬大灰色長裙的女巫鞠躬行禮,他得到了一只白嫩的手,又在上面印下一個輕吻。
“為您效忠,女士。”
旁觀的約翰睜大了眼,瑪麗蠟黃的小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赫爾加嗔怪地看了戈德裏克一眼,騎士爽朗的一笑,
“幫幫忙吧,最仁慈善良的赫爾加。”
騎士得到了一個白眼,女巫的目光在約翰和瑪麗之間徘徊了一下,最終抓住約翰的手腕,
“嘶!”
她仔細看了看,反而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為什麽對你們使用這麽高級的禁锢魔法?”
瑪麗的睫毛一眨,眼睛濕潤了,約翰蒼白地笑了一下,慢吞吞說道,
“誰知道呢?也許他們害怕我們。”
聞言,赫爾加放下了他的手,和戈德裏克對視了一眼。
戈德裏克十指交叉,看看瑪麗,又看看約翰,道,
“也許是引蛇出洞?孩子們,你們的父母是誰?”
瑪麗和約翰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約翰咬了咬牙,說道,
“我們只是普通的村民,我的母親是。。。穩婆,而瑪麗,她是,她是裁縫的女兒。”
戈德裏克似笑非笑,
“真是狡詐的小家夥,有些時候狡詐确實是優點,有些時候,卻不是這樣。”
藍眸中劃過一道清冽的光,戈德裏克大跨步坐在長椅上,道。
“那麽是誰給你們戴上了這麽精巧的手铐?不要跟我說,這是你們村小教堂裏的小修士幹的。”
此言一出,兩個小孩子都慌張了起來。
約翰不适地動了動身體,瑪麗深吸一口氣,眼神忽然變的水汪汪的,她慢慢擡頭看向戈德裏克,那雙普通的棕眸忽然散發出了小鹿斑比的神聖光輝。
單看這雙眼睛,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到這小孩子的委屈,和依賴。
赫爾加見狀,眼裏滑過一絲驚訝,她涼涼地看了戈德裏克一眼,絲毫不掩飾眼裏的幸災樂禍。
戈德裏克心說,小鬼果然都麻煩。
他只好嘆一口氣,“你到底想說什麽?”
瑪麗要被他的直腸子氣哭出來了,就算是最嚴厲的教堂主教都會在這樣的眼神下變得溫和,沒想到巫師竟然是例外!
瑪麗無比委屈地看向約翰,得到目光加成的約翰,瞬間表現出了小小男子漢的英勇。
“你說你和我們是同類。你們會把小孩子熬成藥水嗎?”
戈德裏克和赫爾加對視一眼,噗嗤一聲笑了。
騎士帥氣地聳肩道,“不會,我不會把沒有魔杖的幼崽熬成藥水。”
約翰微微舒了一口氣,瑪麗的眼裏冒着火焰,“那您會把有魔杖的小巫師熬成藥水嗎?”
赫爾加看着戈德裏克無語的表情,笑道,“別擔心,他還沒有掌握熬制‘藥水’這項神奇的工藝。”
這下約翰大松了一口氣,他馬上發現這樣不夠高聲莫測,于是故意昂起頭,說道,
“我的父親是一名醫生,母親也精通醫術,溫徹斯特主教邀請他們為王後看病。後來王後死了,我們的家族被以巫師的名義逮捕。我母親死了,父親帶着我逃出來,我們藏在阿姆斯伯裏村。
但是那些人來了,他們又殺死了我的父親,還想要殺我,不過他們沒成功,然後那個騎士就把我們铐起來了。”
約翰的聲音低落了下來。鐵石心腸的戈德裏克挑眉,問,
“沒成功,為什麽?你魔力暴動了嗎?他們又為什麽放過你?”
約翰擡頭看了戈德裏克一眼,一雙眼睛黑得深邃,
“不,他們不想放過我們,不過我呼喚了魔鬼。”
成年巫師們不約而同地挑眉。
約翰一動不動地盯着戈德裏克,說,
“我大聲呼救,想要殺我和瑪麗的人,都被火焰燒死了。”
火焰。
戈德裏克和赫爾加均是瞳孔微縮,他們默不作聲地對視了一眼。
“你的名字?”
約翰僵硬地笑了,“約翰,亨利之子,約翰。”
戈德裏克神色莫名,他眨眨眼,轉過頭來問瑪麗,
“那麽你呢?小姑娘。”
睫毛微顫,瑪麗道,
“我叫瑪麗。我是宮廷裁縫的女兒。我的媽媽也被殺死了,亨利叔叔帶着我跑出來的。”
裁縫?還宮廷?
戈德裏克想了想最近英格蘭國王向諾曼底公爵求取他的妹妹的消息,慢半拍地回應了一聲。
“哦!”
房間裏又陷入了沉默。
赫爾加無奈地聳肩,她又拿起了約翰的手腕,仔細地拿魔杖對着那手铐指指點點,喃喃咒語聲後,五顏六色的光芒從魔杖的頂端飛射出來。
這舉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視,
然後女巫嘆了口氣說,
“我能做的和你沒什麽不同!我一點都不擅長這種一個套一個的魔法陣。瞧瞧,遮掩了追蹤魔紋,還有這個,這個,和這個,這些難道是妖精的魔法?”
魔杖一點,手铐上閃爍出幾個圓環形的光芒。
戈德裏克回神道,“不然我們去找一個妖精?”
“正好和他們談談你打賭贏回來的那把寶劍?”
騎士頓時不支聲了。
女巫回過頭來看看兩個小巫師,用特別溫和的語調說,
“反正追蹤咒已經被掩蓋了。實在不行,就把這兩雙手剁掉吧。”
約翰打了個寒顫,可瑪麗卻只是垂下了頭。
戈德裏克假笑道,“對呀!這可真是個好主意!可惜我把生骨藥水用完了。”
小巫師好奇地擡起頭,赫爾加失笑,
“親愛的戈德裏,恐怕你需要的不是生骨藥水,反而是斯萊特林勳爵大人吧。”
騎士罕見地打了個冷顫,“如果薩拉查知道,我喝醉了酒以後和妖精打賭,不帶魔杖去挑釁角駝獸,那我以後怕是再也不能從他那兒拿到藥水了。”
他說道這裏,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還在北方拜訪那些遠親,下次見面恐怕要等到兩周後對角巷的集市了。”
“顯然你并不需要等待如此之久。”
清朗的男聲忽然從門外傳起來。
戈德裏克和赫爾加交換了一個驚喜的眼神,他們雙雙起身,女巫打開了房門。
但見屋外的陽光争相湧進小屋,勾勒出一個消瘦的身影。
“薩爾!”
女巫側身,戈德裏克一躍而起,猛地撲向自己的好友!
但一只漆黑無光的魔杖阻止了他的熊抱。
黑鬥篷下露出一雙清澈的碧眼,薩拉查*斯萊特林歪頭道,
“真高興你沒有醉死在角駝獸的大腳板下,我的朋友。”
戈德裏克咧嘴一笑,所有的陽光都照在他比城牆還厚的臉皮上,
“哦,有你慷慨贈與我的醒神劑,角駝獸們只好被迫獻出了犄角和獸皮。”
“以及生骨藥水。”碧眸一眨不眨盯着藍眼。
薩拉查無奈接受了好友的熊抱。
“嗷!”
剎那間,野獸的吼叫聲震動了屋頂,幾只小鳥奮力撲騰着翅膀,飛到更遠處的大樹上。
屋裏,但見一頭金色的、半米高的獅子猛地從長椅上摔了下來,它在木地板上打了個滾兒,接着一躍跳上了桌子,甩了甩厚厚的皮毛。
獅子用一雙藍色的大眼睛濕漉漉地控訴地着他最好的朋友。
薩拉查*斯拉特林側過頭來對驚訝又失笑的赫爾加彎腰行禮,他語氣平靜又無奈地說道,
“您看,我每次都得想些什麽方法,好把謹慎兩個字塞進他的獅子腦袋裏去。”
赫爾加笑了,
“那您恐怕要再接再厲了,這可比把曼德拉草塞進去難多了。”
薩拉查優雅地笑着,小獅子奮力嚎叫着抗議,接着它被一只修長蒼白的手順了毛!
半小時後,銀色的手铐解開了。小巫師們安靜地坐在凳子上,崇拜地看着斯萊特林勳爵大人用他修長的指節輕敲着桌面,
碧眸之下,薄唇微啓,
“火焰,阿姆斯伯裏,維爾撒塔斯。”
還有沒說出的話,
巨石陣!
***
維爾撒塔斯空城裏,火焰騰空而起。
随意用精神力探查這裏的馬瑞驚呆了!
随着橙紅色的晨光的升起,他“眼見”着黑紅色的厲火,猛地将一隊騎士生生烤化成灰!
騎士的座駕驚懼地嘶鳴,它們相繼掙脫了缰繩,飛快地消失在叢林裏。
馬瑞猛地收回了精神力,心跳還敲擊着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