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彌留的香氣
? 躺在床上的男子出奇的白，一頭漆黑的青絲鋪散開來。眼睫毛很長，輕微翹起，讓人想要探尋究竟此人擁有怎樣的雙瞳。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若不是心髒起伏呼出的清淺氣息，或許人們會誤認為那是一具沒有體溫的屍體。
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停在屏風後的瞬間，眼眸猛然睜開。
“司，黑剎已死”來人一身黑色鬥篷，帽檐遮擋住半張臉。從剩下的半張臉中可以看到剛毅的下巴線條，從身形判斷應該是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然而從這嘴裏出來的幾個字卻明顯帶着女聲的拔尖。
“下令，絕”略顯低沉卻如酒般醇厚的男聲從屏風的另一端傳來
男子似乎已經習慣聽到這樣的答複，如來時一般迅捷飛掠而出，屋內霎時恢複平靜。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殊不知就只是這樣簡短的命令與執行，與暗魅相關的一切生命一夜間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整個江湖。日後若有人談起，也無人知曉這個已經相承百餘年的門派為何銷聲匿跡的如此突然。
或許有人暗中猜測，但永遠都不敢于人群中提起那樣一個神秘組織——彌香
當血腥消散時彌留的香氣
即便只是在腦海裏那麽一瞬略過，都讓人膽寒
這個組織沒落已久，相傳在數百年前便已創立，因其子弟嗜血如狂，令世人所恐懼。更讓人捉摸不透的是起歷代門主的心思。殺一個人可以是因為金錢，可以是因為紅顏，可以是因為你手裏的一個玩意，你嘴裏随意的一句話總之只要是遂了他的心意，便可得你所無法估量之事，或人，或物。反之可能是你嘴裏吐出的哪一個字，你的一個行為，一個舉動，又或者什麽都不做，卻難逃灰飛煙滅的厄運。這又或許只是你無意間就違背了他的願想。
然而這樣一個組織在一百多年前竟然被一用毒高手狠狠的耍了一遭，一夜間，彌香的門主及各首座都深中劇毒，而武林各派趁機聯合群起而攻之，雖未能完全殲滅，但是當時的門主塵散被斬首于其大殿之內。彌香勢力迅速退散。
然而這麽多年後再被憶起，竟是因為其不留半點活物的手段再次出現。或是一整個家族，又或是整個門派。百姓未明其因，仍自顧自的度日。但對彌香略知一二的江湖各派均惶惶不可終日。
“阿六啊，你的豬草打了沒，田裏的水放了沒”在院子裏就能聽到破舊的茅草房裏傳來的略顯粗糙的女聲
“欸~~豬草都放好了，我現在就去田裏啊，娘”被喚作阿六的丫頭剛把放在草棚裏的豬草都堆放好，就聽見了屋裏傳來的聲音，趕忙應了聲，順手托了托背在背上的胖娃娃，拿過一旁的木桶就小跑着出去了。
丫頭也不大，看起來也就十歲左右的樣子，因長期勞作的關系，長得黑瘦黑瘦的，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也難怪，在家裏是老大，又是個女娃，在這樣的窮人家家裏怎麽可能吃好穿暖，少餓兩頓肚子就很不錯了。只是女孩有一雙小酒窩，看起來就是個愛笑的丫頭，很是讨喜。即便家裏爹不疼娘不愛的，村裏人倒是因着這讨喜丫頭偶爾會好心給些零嘴吃食。
丫頭名為陸六兒，其父一看是個女娃，連名字都懶得起就下地幹活去了，其母大字不識兩個，因着丫頭是六月六日出生，索性就叫六兒。六兒爹是這村裏的莊稼漢子，雖長的也算周正，但因其家裏是這村裏最困難的貧農，所以年輕時根本沒人願意給其說媒。年介四十好不容易才娶了隔壁村的寡婦楊氏。好不容易盼到楊氏懷孕，六兒爹就一心念想着能一舉得男，沒想到卻盼來了個女娃娃，自然是十分不悅的。所以陸六兒自小就不得爹爹的喜愛，而過重的農活以及繼承香燈的壓力早就将楊氏逼成了最最粗魯的村野婦人，對這個女兒即便存了幾分愛憐也在長日的勞作中消磨殆盡。剩下的便是盼着自己肚子争氣點給家裏添個大胖小子，再者就是盡快的教會六兒所有活計，讓她能幫上家裏的忙多幹點活掙點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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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開春六兒家裏終于迎來了一件大喜事，那就是六兒她娘終于給陸家生了個男娃，六兒爹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整天乖寶乖寶的叫，還找來村裏的教書先生給取了名，叫做陸闊。六兒在旁邊看了心裏羨慕的很，但是更多的是對這個小弟弟的喜愛。
随着人口增加，而高齡産婦六兒娘因拼着半條命生下陸闊，自此落下了病根，很多重活都沒法幹，家裏的口糧就成了最大的問題。六兒雖小，卻已經承擔了家裏大部分家務活，還有部分能夠幫上忙的農活都已駕輕就熟了。即便這樣勤奮忙碌了一年，臨近收成，地裏能收上來的稻子卻仍然不夠一家人一年的口糧。
這夜，六兒爹坐在用石子墊穩實了的木桌旁，悶頭喝了幾口酒。六兒早就哄着弟弟在裏屋睡過去了。
“孩子爹，你看今年這收成，這，這讓我們可怎麽活呀”還是六兒娘憋不住話，搓了搓手還是提起了這件煩心事，眼看年關很快就會到來，而這光是溫飽就成了問題，就更別提過個好年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麽，我這不正在煩着麽”六兒爹語氣有點沖，又灌了兩口酒
“我聽村頭劉嬸家說鎮子上一些姥爺喜歡年輕姑娘，要不要不”最後那句話六兒娘怎麽也沒法說清楚
“你還是不是個人，阿六才多大，送給那些姥爺玩弄，估計那是有去無回，連骨頭渣子都不剩”雖然因着六兒是女娃六兒爹不喜歡她，但怎麽也在身旁長到這麽大，說什麽也不忍心将她推入火坑的
“你以為我想的麽，我我不也是沒辦法麽”六兒娘說着就哭了起來，村裏因養不起孩子将女娃送人的有的是，只是大多送的都是剛出生的女嬰，一般送人當養女或是童養媳，像六兒這樣大已經懂人事的是不可能有人願意收養的了，所以六兒娘說的沒有辦法也确實是種無奈
“你就別哭了，聽了就心煩。”六兒爹看着孩子娘哭成這樣，扔了件帶補丁的粗布衣衫給六兒娘擦淚。“這幾天我也去探聽了一下，人家鎮上有些大戶人家是要丫鬟的，一般讓人牙子看合适了就會買了去。只是只是聽說這是要買斷終身的，哎~~~”六兒爹知道這孩子要是真被看上了，那就是一輩子的分隔了，雖然那些大戶人家聽說出手很闊綽，一般姑娘賣去做丫鬟的都能拿到個好價錢，那些銀子也夠着家裏在這村野過個兩年好日子了。然而終究對六兒還是不舍
六兒娘聽了要買斷一輩子，也不吭聲了，雖然自己是想着将孩子送人，換點銀子度日，但是怎麽着也想着要偶爾能見上一面的，而這提議卻讓人如此為難
“爹爹，我想去當丫鬟”突然想如廁的六兒從床上爬起來，剛走到房門就聽見在外屋的爹娘的談話，雖然年紀小，但是也能理解父母所說的家裏沒法子吃飽飯的問題。在六兒心裏很簡單，如果自己去當丫鬟能換點銀子回來，那也是很好的呀，自己去做就是了，這跟在家裏忙農活幹家務也沒什麽不一樣的，只不過是換個地方而已
“阿六，你真的想去當丫鬟？你知道什麽是丫鬟嗎？”六兒爹把孩子叫到跟前問道
“當丫鬟不就是給人幹活麽，這個我能行啊，在家裏我都幹好多活呢，況且當丫鬟能換銀子，這樣弟弟就能多吃到點米糊糊，才能長高長大，這是好事不是麽”六兒比手畫腳的說着，就好像當丫鬟是件多麽好的事情一樣
“阿六呀，當了丫鬟後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要乖乖聽話，還不能見到爹娘，你能做到嗎”六兒爹似乎還想要确認什麽，繼續問道
六兒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堅決的點頭“嗯，六兒能做到，只要知道爹爹啊娘還有弟弟過得好，六兒就算不回家也沒關系的”
兩夫妻互看了一看，像是下定決心般會意點了一下頭。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六兒爹托了村裏常到鎮上做買賣的人去問過了，說是這個月初九鎮上便會有人過來選些乖順的丫頭。于是六兒就跟着村裏另外幾位姑娘到了一富态婦人面前，這婦人體态豐盈，穿着上等的綢布衣裳，看起來應該是個富貴之人。只是那衣裳顏色有些豔俗，瞧着實在不像個官宦家的夫人。只是村裏人大多沒見過世面，也就權當這是某宅子裏的管事，大家圍成個圈擠在一起看着這婦人拿着蒲扇一搖一搖的慢慢踱步看過去。來回走了一輪，問了些家裏人口，年紀多大等問題。便很快決定要了包括六兒在內的五個姑娘。被剩下的那兩個一個是住村尾王家的病秧子柳枝，另一個則是比六兒還要小一些也就真真的算是個小孩的珠兒了。大夥這麽一看也覺得這人挑選丫頭也還算合理，并且這婦人吩咐下人付買身的錢的時候十分爽快，甚至要比之前來村裏要人的人牙子出的價錢還高一成。所以這樁“人口買賣”也就算是拍板定案了。
六兒爹娘念着孩子這回真的是有去無回了，心裏還是酸楚的，給六兒準備了點路上食用的幹餅子，念叨了幾句日後要聽主子話之類的叮囑。便目送六兒上了準備好了的馬車。
“弟弟，要快快長大哦，姐姐有機會就會回來看你的”馬車啓程了，六兒掀開簾布，朝着爹娘揮手，即便知道這是終身賣斷的契約，卻仍樂觀的想着自己到了主人家努力幹活哪天或許主子家裏歡喜便讓自己回家見見爹娘弟弟。
懷裏的娃娃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親人要離開自己了，突然哇哇大哭。六兒娘一邊哄着陸闊，一邊流着眼淚。
這一別不知何日再相見，亦或者将是永不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