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波西亞的假快樂
?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狄蒙逍一整天都沒怎麽吃飯，卻很異樣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饑餓。她覺得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心情實在是太糟糕了，她真的需要喝一杯。
她一個人來到城堡大堂：“盧克？”她試着呼喚。
片刻之後，一個身形踉跄得出現在她面前：“公主殿下，我就知道你會召喚我。抱歉，我的瞬間移動術還掌握得不是很好。”
“我這麽叫一句你就能聽見？”
“是的，從兩位公主殿下來到這裏的一刻起，我們每個人都與你們開通了對接，你要召喚任何人都可以，但是只有完成神能對接課程的人才能實現瞬間移動。”
“我心裏想什麽你們都知道？”
“當然不是，只是你召喚的時候我們才能聽到。”
“噢。”狄蒙逍松了口氣，“你說的‘路尼尼’在哪裏能喝到？”
盧克勾了勾嘴角：“跟我走吧。”
狄蒙逍只覺得手被他握住用力一帶，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已經置身喧鬧的酒吧一般的場所。
“這裏居然有酒吧？”
“這裏在白天是白色的飲料店，只有到了晚上才會變成黑色的路尼尼館。”
“原來是這樣。”狄蒙逍撇了撇嘴，“誰說白天就不能喝酒了。”忽然所有的音樂和鼓點都停了，在場所有人都安靜得看着狄蒙逍，然後，集體欠了欠身："恭迎公主殿下。"
狄蒙逍無奈得看着大家，除了她能認識的幾個同學，還有老師、各種小店裏的老板和工作人員，還有一些她沒有見過的人。
盧克在她耳邊輕聲介紹："你沒見過那些大多來自樓上幾層，有輪休的醫療團隊和衛士。"
狄蒙逍點了點頭，繼續四處張望，皮爾斯和阿加塔先沖她招了招手，阿加塔看上去已經有些微醺，紅着臉靠在皮爾斯肩上笑顏如花。
狄蒙逍也笑了笑："大家打過招呼了，可以繼續了，不用管我啊。"
音樂應聲重新播放，一切似乎回到了她到來之前的模樣。
盧克帶着她走向吧臺空位，吧臺裏沒有人，他只伸出手掌，嘴裏念了一句："波西亞。"他的手裏憑空出現一個微亮的球體，散着瑩瑩的紫色。他将它送到狄蒙逍面前："嘗嘗。"
狄蒙逍看了半晌不知怎麽做才好："這是，液體？"
"噢，我忘了，你可能還拿不住。"說着，盧克另一個手裏憑空出現一只空酒杯，他将那團懸空在另一個手掌上的紫色光球往酒杯中輕輕一放，變成了正常的液體。
狄蒙逍讪讪一笑："還真是神奇。"她接過泯了一口，微微的甜，濃郁的花香，喝下的時候對喉口确有強烈的刺激，像是冰激淩一樣。
"味道不錯诶！"她笑着又喝一口。
"公主殿下，你第一次喝這個，可悠着點，你還不知道吧，路尼尼與人間的酒不同，它不作用于大腦皮層，而是在靈魂深處與響應的部分遙相呼應。我剛才為你點的這杯波西亞，它反映的內容是，快樂。"
"是嗎？那我還一定要多喝點呢！"狄蒙逍在嘈雜的音樂中漸漸放松下來，又喝了一大口，随即她像看到什麽奇怪的景象似的指着前方大叫："那不是米修羅嗎？真沒想到他也會來這種地方！"
"他是被迫的！到了第五教室的課程，有一項必修內容就是抵抗路尼尼的威力，他手裏那個黑灰色的是悲傷的力量，他要學會抵禦，以免被敵人控制神魂。"
"悲傷的力量？居然還有人發明這種酒。"狄蒙逍暗自嘟囔，卻也着實發現此刻的米修羅有些不同，那個同學中最年輕卻又最高年級、沉默寡言與任何人都甚少來往的神秘男子，竟也有這樣黯然神傷的一面。
可能是路尼尼發揮了作用，狄蒙逍分明注意到了那些憂傷的成分，卻沒有過多的心思去體會，此刻的她只覺整顆心輕飄飄的，完全不像喝過酒之後那種興奮，但就是輕松自在，有一種萬事順心的暢快。
"再來一杯！"她大叫着舉起空杯。
"公主殿下，你可不能這麽喝，之前還從來沒有尚未覺醒神識的人嘗過路尼尼，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症呢，而且路尼尼和酒的另一個不同在于，要是喝得太多，會挖掘過深，會把塵封在靈魂裏的不知多久以前的記憶都挖掘出來相呼應，等一切停止的時候會有很大的精神落差。"
狄蒙逍已經聽不得那麽多："我不管，來來，再來一杯！好久沒有那麽開心了呢！"
就在狄蒙逍喝下第三杯的時候，她的腦袋忽然嗡得一陣暈眩——
未堯，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我們以後就在這裏住下，沒有身份尊卑，沒有外界阻撓，只有我們兩個。
未堯，我，懷了我們的孩子。
"啊……嘶"狄蒙逍忽然捂住腦袋，不知怎麽，整個腦袋翻江倒海得疼着，像是要把所有腦漿都洗劫一遍。
盧克頓時驚慌失措："公主殿下？你怎麽了？！"他沖着舞池那邊大喊，"停，停！公主殿下不舒服！"
所有音樂又一次停止，只見盧克用他蹩腳的治愈術抵住狄蒙逍的腦袋，而狄蒙逍已經疼痛得面色慘白，連痛呼的力氣都沒有。
在場有治愈能力的人全部集中到她身邊，每個人手裏都凝起光束向她照射，狄蒙逍就這樣緊緊抱着自己的頭，被包圍在一圈光暈中。可她的疼痛絲毫沒有得到緩解。
"怎麽辦？"盧克手足無措得向米修羅求助，只因他是他唯一熟悉并且級數在他之上的人。米修羅冷冷得看了他一眼："這不是我們能治療的，呼喚掌引吧。"
他剛說完這一句，元洛庭已經出現在狄蒙逍身邊，恰巧聽見狄蒙逍忍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個"不"字。他看到她的樣子，心底狠狠一痛，一把将她從盧克懷中奪過。他看着他的目光冰冷而憤怒。
"呵呵，呵呵呵。"盧克被他瞪得直心虛，連聲道："掌引大人，我錯了，您還有傷在身，不要氣壞了身子。"
元洛庭瞟了他一眼："你們可知傷害公主是何等重罪？"說完，他帶着狄蒙逍閃身消失。
回到狄蒙逍的房間，元洛庭将她輕輕安置上床，她的表情依舊痛苦。他靜靜看着她，蒼白的面容沒有表情，眼底卻是幾乎要将他撕碎的疼痛。
他攥了攥拳頭，剛要離開，只聽狄蒙逍拼盡全力一般的呢喃："未堯，未堯！"
元洛庭渾身一震，臉上迅速掠過驚喜和驚慌，随之而來的是鑽心腕骨的痛楚，只覺喉口一陣腥甜，咯出血來。
他不敢痛呼出聲，怕被狄蒙逍聽見惹她擔心，可她，又會有多擔心呢？元洛庭心裏清楚狄蒙逍刻意與他疏遠，對他的傷勢不聞不問一定不是她的本意，可還是止不住心裏一波波的失落。
終究，曾經誓死捍衛的情感，曾經重要過生命的人，曾經抵死也要留住的記憶，還是被輕而易舉得洗劫了。
盧克正要準備休息，一轉身，忽然見元洛庭出現在他面前，影像幻幻疊疊并不真切。他吓了一跳，本能伏身："元掌引。"
元洛庭面無表情得看着他："我想知道你給她喝了什麽？"
"波西亞，原本我只想給公主殿下喝一杯，怎知她喝着就停不下來。一共喝了三杯。"
"波西亞？"
"是的，我見公主悶悶不樂，只是想讓她開心一下而已。"
元洛庭的心被觸動了一下："她悶悶不樂？"
"當然，元掌引因她受傷，她又沒有能力幫助你，她擔心你也是正常的。"
"她擔心我？"
盧克有些納悶得看着元洛庭的反應，摸了摸下巴思量道："應該是吧，公主殿下剛到這裏，你又是她最熟悉的人，如今你惹惱了主神，我想她一定也很迷茫以後究竟該如何與你相處吧，況且作為沒有覺醒神識的人，在這裏一定特別找不到歸屬感。"
元洛庭若有所思得點了點頭，卻暗自思緒萬千。作為一個有記憶的載體，他一直以自己的角度思考狄蒙逍對他的若即若離，或許是錯了，作為毫無記憶的狄蒙逍，也許只是簡單的不知所措而已。可是，她喝了波西亞，又在深思迷離疼痛的時候叫出了"未堯"這個名字，或許她的這一世快樂的成分太少，又喝得太多，引出了深埋的記憶，從而刺激了主神留下的封印，讓她頭疼欲裂。這種痛，他感同身受，并不是任何治療手段可以緩解的。
"元掌引？"盧克見他久久不語，而他的身形又更虛晃了幾下，"你有傷在身，不适合長時間的□□術，還是快回去吧。"
元洛庭瞥了他一眼："以後若再敢讓她喝路尼尼，我會親自帶你上五樓受罰。"
說完，他的身形消失不見。
元洛庭的□□回到主體，依然守在狄蒙逍的身邊，她的疼痛看上去已經減輕了一些，開始了迷迷糊糊的昏睡。看着她絲毫沒有放松的眉頭，他心疼得無以複加。連盧克都能感受到她缺乏歸屬感和安全感，他卻一直沒有在意她作為普通人類的感受。在他心裏，她仍然是那個高高在上、什麽都難不倒的、任性而堅強的公主。可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從未被人珍惜和疼愛，在這個世界裏備受冷眼和厭棄得長大，覺得自己一無所有的孩子而已。比起主神對他的萬般懲處和憎惡，他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所做的，應該更加殘忍吧。
狄蒙逍的睡顏那麽不安穩，元洛庭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上，用很輕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訴："不要怕，這裏就是你的家。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第二天一早，狄蒙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手被牢牢握住，而那只手的主人正伏在床邊靜靜安睡。她看着他即便睡着了仍顯憔悴的眉眼，心底暗暗疼着。他的傷不知好些沒有，怎麽面色還是瘆人的白？她伸出手想摸一摸他修長濃密的眉，還沒觸到他就醒了。
兩人對視片刻，有些尴尬得迅速放開手，元洛庭退開一步站在床邊："公主贖罪。"
"謝謝你帶我回來。"
元洛庭擡眼，有些不明白她說的"回來"是指回到房間，還是回到神的世界。
狄蒙逍沒有解釋，靜靜看着他略帶迷惑的眼眸："你快點好起來，好嗎？"
元洛庭目光一顫："我，沒事。"
"我見過你生龍活虎的樣子，你可騙不了我。"
"謝公主殿下關心。"
狄蒙逍愣了愣："你是在生氣，還是在害怕？"
元洛庭不解得挑了挑眉。
"不然你為什麽這麽跟我說話？我記得你以前并沒有像別人那樣只稱我為公主殿下。"
元洛庭的目光閃了閃，"你想多了。"
狄蒙逍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木木對我說了好多她在時間輪裏看到的景象，我一直沒有回答，因為我知道主神會把我犯的錯怪罪在你身上，我舍不得木木，但是我更害怕你再受傷。我知道你不會怪我，可我還是自責，這自責甚至讓我對主神生氣，我又覺得這種狀态有一種讓人難以接受的似曾相識。“
“我覺得我對不起木木，我對她做了和蒙希對我一樣殘忍的事情，這樣我很難受。”
“我知道你的身體沒有痊愈，我真希望自己有能力為你治療，或者至少在發生意外的時候，我的思路是清晰的，而不是像上一次那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怎麽辦。路尼尼很好喝，那一刻我覺得好快樂，我這輩子都沒有過那樣滿懷希望的時刻，所以請你不要責怪盧克，一切都是我自己要求的。只可惜，在沒有清醒之前，已經被疼痛給終結。”
“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見什麽我怎麽都想不起來，但是我記得那種苦求不得的悲傷，那可能是現在的我唯一能理解的事。我隐約覺得那就是我的人生，我所珍視的都會分崩瓦解，在痛苦中結束。我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很陌生，陌生得可怕，我很難接受自己是神的奇聞，我失去了蒙希，放棄了木木，也，沒有你。"狄蒙逍深吸一口氣，深深注視元洛庭輾轉不定的目光，"我很想你，洛庭，這些就是我在你受傷後全部想要說的。就算你覺得我們之間只是主仆關系，可我想把你當成朋友，可以嗎？如果你願意，你能答應我以後除了在主神面前，不要再稱呼我為'公主殿下'嗎？"
元洛庭久久沒有回答，只有他深凝的眼眸中傳達出洶湧澎湃的疼惜，終于他合了合眼，壓下那一切狂亂的索求，低聲回答："你應該稱主神為'父神'。"
在狄蒙逍萬念俱灰之前，他又開口："我還有很多關于這裏的事情沒有向你解釋，是我疏忽了現在的你只是一個落單的凡人的事實，抱歉。主神向我傳達，你需要繼續和凡娜公主保持聯絡，只要不透露你的身份就好，他會有別的安排。"他頓了頓，直視她的雙眼，"蒙逍，我們就是朋友。"
狄蒙逍愣了愣，眼中頓時閃出從未有過的感恩，終于高興得露出笑顏："真的嗎？太好了！我真怕我們一直會僵持下去呢！主神為什麽又改變主意了？"
"你對凡娜公主的态度讓她情緒異常，導致整個神界陰雨連綿，更重要的是她對主神殿下的責問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
狄蒙逍倒抽一口冷氣："她還真是厲害呢。"随即她想起狄赦哲對她的态度，憤憤道，"看來我這個傳說中親生的，真不如養女來的得寵呢。"
"因為你有你的使命和責任，不是任性妄為的時候了。為什麽還不改口？"
"我實在很難習慣突然多個爸爸這件事，給我時間适應一下吧。我真不想要這莫名其妙的責任啊。"狄蒙逍伸了個懶腰，"終于有些餓了呢，一起吃飯吧？吃完飯你就回去療傷，趕緊給我好起來！對了，你是在四樓治療嗎？還是你可以自己療傷？我可以去陪你嗎？"
"我可以自我修複，只要不受幹擾，修複的速度是很快的。"
"好吧，那在你好起來之前，我就留在房間裏，□□堡都不出。如果餓了我就讓盧克他們為我變一份外賣出來，你好好休養。"
元洛庭眼中閃過一絲柔和與欣慰："先吃了今天的早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