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強迫,革命吧(2)
時間回溯到聖英接到來電前的五小時。
今天是“慶典日”,所以聖英得到了來之不易的一天假期,他打算回邊緣城探望自己的父母——他跟生物研究者修很像,都出生于邊緣城,是個從內而外都無比純正的邊緣人,但因為格鬥能力、使用槍械能力突出,被調往了白陽城工作。
一步步往上爬,聖英最終來到了喬氏家族手下,專門為掌權人做事,說得好聽一點,他負責殘餘敵人的清理等事後任務,說得難聽一點,他就一老社畜專門幫白陽擦屁股的。
但聖英沒有放棄這份工作的念頭。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盡最大努力守衛自己的家人,為低一層的父母帶來更好的福利。
然而,他的父母并不待見他。
聖英乘着飛行器降落到邊緣城與白陽城交界中心,他決定由此步行前往,他對邊緣人羨慕的目光、瑣碎的私語、指指點點的态度感到不适——脫離了邊緣人身份,但血肉未換的他,在那高大沉穩的外表下卻是一顆自卑的心。
聖英将深藍外套脫下挎于手臂,他努力忽視周圍人的視線,猶豫幾秒後敲了敲家門。
裏面傳來一位婦人的聲音:“來了來了。這裏不是診所啊,正門在……”
話音在她看到聖英的剎那消失。她愣了半秒,然後“砰”地把門關上。
“你這不孝兒,誰給你臉回來的?!”杞子在門後說。
“媽,今天休假,我帶了點東西給你和爸,能不能……”聖英感覺周圍人的目光像無數蜱蟲一般扒拉在身上,一點一點吸着自己的血,“能不能先讓我進去。”
“你滾吧,你不是邊緣人,滾回白陽城去。”杞子蒼老的聲音裏帶着疲憊。
“媽,我來看下你們,很快就走。周圍……很多人,先讓我進去可以嗎?”聖英一動不動,平日裏機械的聲音終于有了一絲波瀾,在白陽城裏密不透風的“機器人铠甲”,總能在家門口碎裂開口,露出一點深色的心。
“吱呀——”門開了一條小縫,婦人用細長的眼睛盯着他,聖英度過了芒刺在背的幾秒,終于等來的半開的家門,他微微點頭道謝,便飛快進去了。
屬于醫生的客廳很幹淨整潔,應該重新裝修過,許多東西都是新的,放置整齊的醫療用具,各種各樣的藥品試劑,一張飯桌,一張沙發,一臺電視,兩排櫃子,兩頂風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我爸呢?”聖英一籃水果、一個袋子放到桌上,袋子裏是白陽政府根據他的工作表現送的福利——兩枚可互相空間傳運物品的手環,雖然檔次比不上更高層人員的,但在邊緣城內,已經到了可被歸位“禁品”的等級了。
“在診所。”杞子坐在沙發上,點開了電視機,彩色的慶典直播畫面跳出來,她心煩意亂地換着臺,但白陽的重要直播已經全面覆蓋了所有頻道,于是她索性把電視關了,翻着手邊的閑書。
“今天……不是所有人都有權利放假嗎?”聖英垂眸說,他深藍色的眼睛深邃幽靜,看不清裏面到底蘊藏着什麽情緒。
“所有人?所有人,是你們白陽城內所有人吧……像我們這種邊緣人,哪兒來那麽多假放,”杞子翻動着書頁,沒有邀請聖英坐下的意思,她說,“要是你不去白陽城,還能給奚爾分擔點工作。”
窗戶沒關,呼呼的冷風吹進來,明明還沒下雪,可聖英已經感覺到了遍體的寒冷,但他依舊穿着件單薄的襯衫和馬甲,沒有把外套套上的意思——而外套手臂處,有一枚白陽的徽章。
“您最近過得可好?”聖英輕聲問。
“好得不能再好了,”杞子說,她把根本沒看多少頁的書合上,還是打開了電視,把聲音關掉,看着光鮮亮麗的公爵之子微笑地同群衆會面,“你還在那小鬼手下工作?”
“他是……喬霖少爺,”聖英停頓了一下,聲音更低了,“是的,我現在是白陽的高階執行者。”
“還高階呢,聽起來官挺大。”杞子緩緩說。
聖英保持沉默。母親以自己這份職業為恥,她愈發排斥自己了。
只聽“吱呀”一聲,聖英的父親奚爾回來了。他是個個頭矮小、體格微胖的老頭,凍得紫紅色的鼻子上壓着副老花鏡,頭發就快掉光了,就剩輕飄飄的幾縷,被蓋在厚厚的針織帽裏。他的白大褂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就快被裏面的兩層羽絨撐爆了,他用凍僵的手指解開紐扣,如釋重負地脫下全部羽絨,只留下一件毛衣。
“哎喲喂……快呼吸不了了……天哪老婆子,給我盆熱水呗,太冷……嗯?聖英?這麽冷的天,你怎麽來了?快坐快坐。”奚爾看到高大的兒子很是意外,他把餐桌下的椅子拖出來,吹了吹表面,示意聖英坐下。
杞子一言不發。
“不用了爸,我很快就走。”聖英低頭看着這個只到自己胸口的老人,說。
“吃了飯再走呗,今天診所人少,應該能早點回來哈哈。”奚爾把針織帽取下來,扒拉兩下自己的幾根頭發,對着牆上的鏡子,做了個滿意的造型。
“沒事,你們忙,我待會兒就走了。車票,都訂好了。”聖英撒了個謊。
“怎麽老大不小的男人了,還這麽推推讓讓別別扭扭的!先坐下,中午吃過了嗎?肯定沒吃,從白陽城搭車過來要半天吧,”奚爾拿過桌子上的果籃和袋子,走到廚房挂上一條花花綠綠的圍裙,準備下兩把面,一邊吸溜着鼻涕一邊說,“你說你來就來了,還帶什麽東西啊,我和你媽又不缺什麽。”
杞子依舊沒有說話,她正盯着無聲的電視。
話痨小老頭奚爾依舊滔滔不絕:“要不要加個雞蛋啊?以前你總纏着我要加,現在我們家可多雞蛋了。哎知道不,很多都是康複的患者送的呢?還有很多人想說見見你,你看——哪有找不到什麽朋友啊,想跟你打好關系的人多了去了,但我吧,嘿,可不願意了,你說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說見人就見人,還是白陽高層,哪兒那麽容易!都要交錢,交錢啊!”
奚爾把附着兩個雞蛋的湯面端到他面前,嘿嘿笑着說:“小心燙哈,嘗嘗你爸的手藝,我覺得這幾年大有進步哈!”
聖英取下手套,接過了筷子——用慣刀叉的他對筷子的使用陌生起來,對面前的湯面也感覺陌生了,新換的桌子、椅子、桌布、窗簾,家中的一切都那麽陌生。
而沒過多久,杞子開口了:
“你在白陽城,還在做着殺人的工作嗎?”
聖英的眼前浮起奈保子的慘狀,耳邊還萦繞着女人的慘叫,他放下筷子,說:
“……是的。”
“……我怎麽有你這樣的兒子,以專門去殺害別人為生。”杞子輕聲說。
奚爾摘下眼鏡,往鏡片上哈了幾口氣,邊擦邊說:“老婆子,聖英是幫這個世界消滅壞人,你怎麽又這樣啦!以前不是說好不提了嗎?”
“我們夫婦倆醫者仁心一輩子,做的是救人的活兒,養大的兒子偏偏到了白陽城幹着殺人的活兒,你知道大家怎麽看我們嗎?”杞子壓着聲音說。
“嘿,你管人家怎麽看呢?咱們給他們治好病,人家感激我們都來不及。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想那麽多、巴拉巴拉的。”奚爾說。
消滅壞人……
父親的話仿佛化作實體,随着那口雞蛋鑽入口腔,讓自己“如鲠在喉”。
在白陽城以殺戮為生的聖英并不明白自己所殺的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往上攀爬的越多,共情的能力就越差,漸漸地,在白陽城工作生活十幾年的他已經分辨不清善惡的界限,忘記了黑白的法則了……他只是,奉命工作而已。
像機器人一般的聖英的世界,是灰色的,一切只會在來到邊緣城的家中而添上一點兒色彩。
也只有這樣,才能……
“奚爾,我們的錢還剩多少?”杞子冷不防地說。
奚爾老頭的神情瞬間嚴肅下來,他焦急地小聲說:“不是說了叫你不要在聖英面前談這種問題嗎?”
杞子不管他,說:“他過來的最大意義不就是幫我們解決問題嗎?你覺得我想單純地見到他嗎?”
聖英凝視着那碗湯面,清寡的湯水表面倒映出自己的臉。
奚爾更急了:“你等兒子走了再說……”
“你現實一點好嗎?最近那邊需要不少錢,有些患者的錢我們也在墊着,我們還剩多少錢,你自己心裏沒數嗎?要是沒有錢,交不起封口費,所有人都得完蛋!”杞子的情緒有點激動。
聖英如墜冰窟,他明白母親口中的“封口費”是什麽。
“他在殺人!奚爾,他在殺人!我們千辛萬苦地救人,兒子卻在殺人!”杞子眼睛紅了,老婦人站起來,痛苦地抓着頭發,“他殺壞人我不說什麽?好人呢?!我親眼見過他把一些邊緣人殺掉了,到時候連我們,都要在他上級的命令下被殺掉怎麽辦?!”
“不會的,母親,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聖英站起來往前邁了一步,然而父親一擡手,制止了他。
“聖英不會這麽做的,你放輕松,老婆子,一切都很正常,我們不會死,我們會一直活在邊緣城裏,救活別人的。”奚爾緩慢地拍着杞子的肩膀,兩個矮小的老人擁抱着,高大的聖英仿佛被一堵無形的牆隔絕在外了。
“可是……可是他連他妹妹都殺了啊!奚爾,他連他妹妹都殺了啊!我們也會死的!”
遙遠的血腥記憶“噌”一聲撞擊了自己的大腦,聖英僵立原地,他握緊了雙手,眼神深邃。
“你今天沒吃主上給的藥嗎?”奚爾回過頭,皺着眉抱歉地對聖英說,“兒子,你先回去吧,你媽情緒不太穩定,說出來都是胡話,你別放在心上。快回去吧。”
“錢的事……”
“沒事沒事,手頭是緊了些,但是還夠花哈。你別擔心我們,快回去吧。”
聖英深深向父母鞠了個躬,戴好手套拿上外套離去了。
老婦人杞子的雙肩還在顫抖,老頭子奚爾像哄嬰兒似的拍着他,接着他從櫃子深處拿出一瓶圓形容器,容器通身銀色,做成了眼睛的樣子,打開瞳孔蓋子,他倒出一粒膠囊喂給杞子。
不知過了多久,杞子才慢慢緩和下來,她自顧自地流着眼淚,但已經不沖動了。
奚爾坐在她旁邊,摩挲着容器的表面。
“沒有封口費……鄰居們會把妹妹的事告訴白陽的。”
“不會的,老婆子,鄰居們都是好人。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不要害怕。”
靜音了的電視還在播放着熱鬧的畫面,此時禮炮打響,萬千彩條射向天空,煙花是喬氏家族的畫像,白陽城內一片喜氣洋洋。
兩名剛趕走兒子的老人孤獨地坐在屋子裏,燈光冷白冷白的;那碗湯面還未吃完,但已經涼了,兩個未動的雞蛋也靜靜地躺在碗中。
杞子與奚爾曾經擁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的是哥哥,女的是妹妹,兩人小時候關系很好、形影不離。但好景不長,妹妹六歲時銀眼家族上臺,更新了巴底律世界的制度——規定一個家庭不允許有兩個孩子,要求将年紀小的孩子交給白陽處理,否則一家都會被關進監獄。
妹妹懂事善良,家裏沒有誰不喜歡,特別是杞子——她把給予聖英的愛分了大半到妹妹身上,過分溺愛着這個女孩,漸漸忽略了聖英。
妹妹在家中的地位,遠高于他這個從小就不怎麽表達感情、整天垮着臉的哥哥,哪怕是秉持着“一視同仁”原則的奚爾,也會在分配飯菜時多舀幾塊肉給妹妹。
聖英剛開始并不在乎,但漸漸的,父母的偏心越來越明顯,他的內心産生了一點不滿的情緒。這種情緒在自己的被忽視、被命令、被剝奪中緩緩發酵,它甚至超過了那點“不希望妹妹離開”的珍惜情緒。
聖英有時候會産生“要是妹妹消失了,我會不會受到重視”這種念頭吓一跳。
白陽政府的清理還在繼續。
杞子與奚爾曾與其他多子家庭聯合寫信起訴,但投出去的各種意見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接連上街游行幾次,但每次都被端着機槍、握着電棒的白陽軍隊逼退……漸漸地,“臣服”的家庭越來越多,他們的同伴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只剩下聖英一家“寧死不屈”了。
終于有一天,白陽斷絕了他們的食糧、凍結了夫婦二人的資産,身為邊緣人的他們現在所獲,跟低一層的鋁腦人毫無區別,本衣食無憂的一家過上了暗無天日的艱苦生活。
妹妹忍不住了,在一天晚上,她寫下字條,跟哥哥說會自己去白陽城,讓他們恢複原來的生活,然後偷偷溜出了邊緣城,暴露在監控攝像頭之內。正當白陽軍隊來到,準備将她帶上飛行器處理掉時,夜晚每一個小時醒一次的哥哥帶着父母趕到了,争執一觸即發!
然而他們哪裏是白陽軍隊的對手,沒過多久所有人都被制服,杞子與奚爾跪在士兵的槍口下,無力地掙紮着,聖英滾在草地上,試圖掙開身上的繩子——但那繩子哪裏是普通亞麻所制,那是白陽科技的産物,是靠主人的精神來控制的鋼繩,主人不松開的意志越強大,鋼繩就捆的越緊。
聖英眼睜睜地看見妹妹被白陽士兵牽走,“要是妹妹被帶走就好了”、“不想與妹妹分開”這兩種觀點在他腦中打假,他痛苦且矛盾的情緒臨近極點,希望掙脫束縛的念頭愈發強烈,千鈞一發之時,他的精神竟然壓過了鋼繩主人的意志,鋼繩碎成粼粼的碎片!
往前奔跑時,鋼繩的主人出現了——那人一只眼正常,另一只是銀色的義眼,白色的制服和肩上最高等級的白陽徽章說明了他不凡的身份,他盯着聖英,神情高深莫測。
忽然,那人一擡手,制服夫婦二人的士兵立馬開槍,杞子的大腿鮮血直流,奚爾的手臂穿了一個洞!慘叫聲讓聖英停下步子回頭望去,他倒吸一口冷氣,感覺到了遍體的恐懼。
如果沒有妹妹的存在,會不會就沒有今天的痛苦!
想過無數次的念頭種子終于生根發芽,開出了一朵帶血的曼陀羅,散發出憂郁的憤怒。
銀眼家族的主人——二十六年前的世界掌權者——蟒穆走下飛行器,交給聖英一把利劍,他通過義眼的檢測,發現這個男孩有兩項素質特別突出,再加上剛剛掙脫自己的高強意志,應該是個可用之才。
蟒穆告訴聖英只用親手殺了他的妹妹,他和父母都能安全回去,他會恢複他們原來的生活。
聖英哪裏願意,抽了劍就要像蟒穆刺去,但那掌權者卻以更快的速度握住了他的手腕,讓他手上一麻,劍摔了下去——聖英這才意識到單憑自己是無法戰勝他的。
蟒穆下令準備擊殺杞子、奚爾,他們被壓彎了腰,黑漆漆的槍口正貼在他們的後頸上,妹妹尖叫起來。眼看父母就要被殺掉了!
但是,聖英最後的選擇,卻是用那把長劍捅入了妹妹的心髒——最後“推他一把”的,不是蟒穆的二次命令,不是妹妹的驚恐害怕,不是父母性命垂危——
而是父母就算面臨死亡,最後一眼也給了妹妹!他根本,根本就沒有被正眼看待過!
隐藏發酵的嫉妒和擴大膨脹的悲憤,與他青澀失格的沖動交雜在一起,凝縮在長劍劍端,撫摸着妹妹的心頭之血——而這所有,卻讓之後的聖英後悔了一輩子、痛苦了無數個日夜。
無法在這個家待下去的聖英被蟒穆帶走,被留在白陽城內培養,他把所有恨意發洩到銀眼家族的蟒穆身上,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成為了一個機器人般的冷漠存在。成長到足夠強大後,他雖白天還為銀眼工作,但夜晚便加入了當時比較有威望的喬氏家族,成為他們的守衛,借此将工作重心放在喬氏家族中,借此逃避那段與蟒穆相關的,充滿悔意的過去。
然而邊緣城的家卻是他永遠都逃不掉的。
杞子因為失去妹妹而患上心病,性格變得極易暴躁和悲傷,奚爾決定遺忘這段歷史,陪着妻子在邊緣城中重新開始。他們當上了邊緣城診所的醫生,因為做事認真負責,待人真誠有禮,被很多人認同。而聖英,也逐漸封住了自己,登上了更高的位置。
六年前,喬氏家族吞沒銀眼家族,成為巴底律世界的掌權者,白陽新規重新制定,其中一條還另增內容:一個家庭只能擁有一個孩子、養殖兩只活體動物,另外,不管現在孩子數多少,銀眼時期有超生的家庭必須前往白陽城,隐瞞不報而被揭發者直接就地處決。
夫婦二人看着一些邊緣人家族前往卻再也沒有回來,他們忐忑不安,懷疑去白陽城也是死路一條,便用錢封住了知曉此事的鄰居的嘴巴。
時間流逝,他們便以各自的身份,在這個世界中生存下去。
今天是白陽227年2月13日,妹妹幼小的模樣,三人一生難忘。
…………
喬霖那邊早就切斷了通訊,聖英的記憶腦裏只剩一片盲音。他低下頭,握緊了拳頭,想道:
我要讓喬霖幫我登上銀眼家族的王座,只有這樣,我才可以擁有更大的權利,去守護我的父母;我要更多的錢財,封住那些人的嘴,要是有人膽敢洩露分毫,讓我的父母受到半點傷害,我便親手斬殺。
我到底是邊緣人……還是白陽人,都不重要了。
我只是個專門殺人的罪人,一生都要贖罪。
喬霖,幫我獲得更高的地位吧……
聖英關閉了這邊的通訊,目光陰沉地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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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英也是個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