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傅今明不停加派人手在京城尋找, 但整整三日, 卻始終一無所獲。京中大街小巷幾乎已經被找遍,卻一直沒有顧妤的消息。
禁軍頭領跪在地上,在回來複命後有些心驚膽戰。
“陛下, 只剩最後一處, 臣已經派人去找了。”
他說完後就伏在了地上, 生怕觸怒到這位情緒莫測的帝王。
自從傅今明奪權之後, 便叫人愈發看不透。之前分明時庭前玉樹芝蘭的清峻公子, 可如今, 那平靜眼眸下的神色,只一眼就叫人心中生寒。
衆人這才知道,陛下從一開始就是在蟄伏而已。如今太後被扳倒, 顧家落敗, 陛下自然不用在壓抑。
他握緊掌心,心裏念頭一個接一個。
直到聽見傅今明開口。
到如今已經三天,他語氣更加深沉,聽了他的話,抿唇淡淡道:“明日是最後期限,如果到時候你們還是找不到太後,便自己下去領罰。”
他聲音平靜, 卻叫人跪着的人後背被冷汗打濕。
頭領擡頭偷偷看了眼陛下面容,猶豫了一下,低頭應是。
傅今明揮手叫他退下,似乎有些疲憊。
大殿上靜靜地, 只剩下貼身伺候的太監還在。他心中頓了頓,看着陛下面色,小心開口道:“陛下不必憂心,太後明日肯定會找到的。”
香爐裏的檀香緩緩燃燒着,往常是傅今明最習慣的味道,可如今竟然有些排斥。
他皺了皺眉,沒有回答太監剛才的話,只示意他去将香爐熄滅,皺了皺眉,才開口:“換成冷梅香吧。”
見太監疑惑,傅今明微微抿唇補充道:“太後宮中那種。”
Advertisement
小太監心中沉了沉,不由看了眼陛下面色,見他面上始終冷靜自持,便知道,他是認真的。連忙将舊的香爐換下,點上了新的。
熟悉的香氣叫傅今明眉頭略松了些,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着今日難得的晴天,卻興致冷淡。
太監不敢再多言,換好香爐後剛要退下,就聽他突然開口:“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
從登基以來,傅今明從來沒有這麽猶豫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心性,雖然表面看着是修然君子,但他知道內裏實則是殺伐果斷之人。
所以當初在殺了顧老将軍和那位帶給他諸多阻撓的惠寧郡主時沒有絲毫猶豫。可如今,傅今明罕見的有些不确信,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他負手而立,面色微微有些冷。
小太監不敢回答這句話,只能低頭不語。索性傅今明也沒有指望他回答,在問出這句話後,他自嘲的笑了笑。
揮手示意他退下。
一直到那太監退下,殿內便只剩了一個人。那道修長孤隽的身影靜靜地立在窗邊,傅今明垂眸不經意想起之前和顧妤相處時的種種。
最後定格在了她躺在榻上,屈辱的神情。
原本放松的手掌微微有些發麻,傅今明垂眸頓了頓,告訴自己不後悔。他們之間,本來就該是如此。
沒有情愛,只有掠奪。
到了這時,他終于敢承認,他和顧妤之間所隔的東西,注定他們會走向對立。
寧馨之死,顧老将軍之仇,無論哪一樣都不共戴天。
傅今明掌心緊握着,一直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烏雲漸漸遮住太陽,天色陰沉下來,才收回眸光。
而這時,早已經派出去的暗衛也跪在了地上。
“陛下,收到了一封出自漠北軍中的信函。”
漠北軍已經在京城紮屯幾日,卻一直沒有進京,傅今明見狀,也只能按兵不動。
這幾日京中人心惶惶,幾乎無人再敢外出,就怕漠北軍不知何時破城而入。傅今明原本打算等到謝枭主動現身,但沒想到這時卻收到了一封來自漠北軍的信函。
這種時候送信過來,他眸光頓了頓,低頭打開。
上罪書三個字映入眼簾,暗衛連忙低下頭。
短短一頁,上面所書俱是當今天子的罪過,其中一條甚至還有誣陷忠良,無異于是在為為顧家平飯。
暗衛以為陛下會生氣,但傅今明只是面色平靜的看完整張信函,神情不變。
“陛下,這……漠北軍這是什麽意思?”他猶豫開口。
傅今明眉頭微皺,許久淡淡道:“這恐怕是謝枭的意思,這一紙上罪書,大抵是要告訴天下,他要反了。”
見暗衛還是不解,傅今明将信函置于燭火之上燒毀,許久才開口:“古來造反,哪個不是師出有名。剛才的上罪書,不過是給別人看的而已。”
“叫搜查的禁軍回來吧,這上罪書送上來,便是說明謝枭已經出城了,太後自然不會繼續留在京中。”
他語氣淡淡,暗衛看了陛下一眼,心中微沉,這才領命退下。
傅今明确實所料不錯。
顧妤和阿細兩人已經不在京城了。一日前她們僞裝成老婦人回鄉探親,成功騙過了守城的士兵,這才來到漠北軍駐紮的營地。
顧妤之前其實名聲一直都不太好,這些沙場戰士們原本是看不起她這個深宮太後的,但不知謝枭與他們說了什麽。
在顧妤過來時,一個個竟然恭敬的不像話。顧妤當年就算權勢最盛時,也沒叫這些滿身桀骜的漠北軍低下頭,今日卻簡單做到了。
她目光頓了頓,向那些士兵微微點頭,聲音清冷卻暗含了些誠意:“有勞諸位了。”
副将自從看見太後姿容,已經驚的說不出話來。心裏想着,難怪王爺要美人不要江山。這樣的仙人之姿,任誰也無法拒絕。
即使是被迫居住在軍營裏,顧妤氣質依然從容。那樣一身簡單的素衣,襯得那面容宛如水間芙蓉,又清又冷。卻也好看的叫人移不開目光。
在她身邊,好像無論怎樣的人都會自慚形穢。
那些原本只是因為王爺的話,不得不對顧妤表現出尊敬的士兵們在看到太後真人後,都有些感慨,那些敵意也漸漸消散了些。
顧妤點頭後就沒有再管他們,徑直回到了帳篷裏。
阿細已經煮好了熱茶,見她回來,連忙上前解下披風。一邊絮絮叨叨道:“分明這幾日已經不怎麽冷了,怎麽太後身上竟然還是這麽涼呢。”
她将熱茶遞給顧妤,有些擔心。
顧妤發現自從出宮以來,自己這個小宮女的膽子在越來越大了,以前從來不敢這樣與自己說話,現在卻自然的開始唠叨。
她心中和系統感嘆,但面上卻只是在皺了皺眉後就接過了手裏的茶杯。
溫熱的溫度順着瓷杯傳遞過來,叫顧妤生冷的指尖慢慢暖和了些。
她其實也感覺到了自己最近身體不太對勁。但系統檢測卻又沒有檢測出來什麽,于是在那日心口疼痛後,就勉強将疑惑壓在了心底。準備等任務完成了,回到系統空間後徹底的做一次體檢。
顧妤這樣想着,便低頭喝了口熱茶。
阿細知道她不喜苦味,便特意煮了些茉莉花,那茶水入口清香,叫顧妤不由舒展了些眉頭。
看她眉頭微松,阿細不由笑道:“太後若是喜歡這味道,奴婢以後都這樣做。”
茶水讓本來有些微涼的胃裏暖暖的,顧妤剛要點頭,那很久沒有出現過的疼痛感又迅速襲來。
起初只是宛如針紮一般,接着那痛意越來越明顯。
顧妤差點疼出鵝叫,還是握緊手掌才勉強沒有現出原型。
阿細見顧妤忽然白了面色,有些奇怪:“太後,您怎麽了?”
顧妤搖了搖頭,剛要說話,忽然一口血噴了出來,眼前一陣模糊,倒在了榻邊。
阿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扶起顧妤叫了幾聲,見她雙眼緊閉着,絲毫沒有反應,眼淚幾乎都要下來。
阿細好歹還記得這時候不是哭的時候,她小心将顧妤扶到榻上,心中雖然沒有主意,但也知道連忙起身去找王爺。
謝枭正在側面帳篷裏商讨攻打京城的事宜,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王爺?”幕僚見他走神,不由頓了頓。
謝枭回過神來,擺了擺手:“無事,繼續吧。”
他指尖頓了頓,轉眸看向地圖,剛要開口,就見大帳突然被人闖進來,顧妤身邊的那個宮女面色慘白,甚至來不及行禮就匆忙道:“王爺請随奴婢去看看吧,太後出事了!”
她語氣焦急,像是剛剛趕來。
謝枭心中微頓,那絲不安化成了實質。他放下手中東西,在幕僚開口前淡淡道:“今日議會且先暫停,大家先回去吧。”
幕僚還想說什麽,卻被一邊副将拉住,只能将話咽了下去。
直到謝枭離開後,才嘆了口氣道:“王爺本是有經世大才之人,這幾日竟也被那太後迷惑成這樣。”
一旁的人也搖了搖頭,副将卻看了眼謝枭離開的方向沒有說話。
謝枭沒有理會衆人是怎麽想的,只是在聽聞阿細的話後,就立馬趕到了帳篷。
他一進門就看見了榻上雙目緊閉的人,不由皺了皺眉。
“這是怎麽回事?”
阿細将剛才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謝枭聞言抿唇拿起桌上還剩的茶水聞了聞,轉身向跟來的侍衛道:“去請大夫來。”
顧妤始終對外界一切充耳不聞,只安靜地閉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樣。直到這時,謝枭才慶幸當時顧慮到她身體的緣故,帶了府中大夫過來。
那人很快就被帶到,阿細也在帳中等着,心裏焦急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那大夫起身看了他面色一眼,忽然跪在了地上開口:“王爺,請恕老朽無能。只查探出太後這是中.毒.了。”
“中.毒.?”阿細心中一驚:“可是這花茶的問題?”
她将花茶遞過去,太醫嗅了嗅,微微搖頭:“花茶中并無問題。老朽剛才診脈發現,太後中.毒.已有半年之久,那.毒.想必是日日下在飯食中的,之前有人拿藥物壓制,才沒有叫人看出端倪來,現在沒有了那種藥物,太後.毒.性便再也壓抑不住。這才會吐血暈倒。”
他這樣說,叫阿細瞬間想到了什麽,不由後退了一步。
被謝枭沉戾目光看着,她咬牙開口道:“太後有段時間的膳食是被陛下掌控的,會不會是那時?”
她心中微沉,雖然這樣說着,但幾乎已經認定,不由露出些憤恨來。
謝枭指節握的發白,在聽見太醫的話後沉聲問:“這.毒.可能解除?”
他了解這個游醫,在他這樣說時,幾乎可以斷定這.毒.已經無解了,但即使這樣,他還是抱着一絲希望的問。
果然見那大夫沉默了下來。
這樣的舉動已經叫謝枭心中清楚,他眼底發紅,冷峻的面容上戾氣幾乎壓抑不住。
在阿細已經哭出來後,他看着榻上安靜沉睡的顧妤,緩緩問:“那味壓制的藥草可能徹底驅除.毒.性?”
帳篷內靜靜地,過了許久,才見大夫搖了搖頭:“不能,草藥只能暫時延緩痛苦。之後.毒.性發作,痛苦會是百倍。”
“而太後壓制了很久,現在.毒.入肺腑,除非仙丹妙藥,恐怕再無力回天。”
他說完後便低下了頭,謝枭替顧妤撚了撚被子,在帳篷內兩人都幾乎已經認命時,俯身親了親顧妤蒼白的面容。
那一吻落在額角,在此刻有些說不出的眷戀。
他垂眸收回手,冷靜道:“我不信。”
阿細只見過漠北王調笑太後,随意坦然之時,就是那日出城門,他面上也只是微微凝重。何曾見過他這樣。
這樣沉重的話卻叫她心中頓了頓,竟然安定下來。
漠北王不放棄的話,說不定太後還有救?
她心中暗想着,不由看了眼榻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