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印在肩上的痕跡格外明顯, 縱然是謝枭也忍不住怔了怔。顧妤正要說話, 見他盯着自己身體右側,不由低頭看了眼,果然看見了那紅痕。
傅今明當時太過用力, 即使阿細之後已經小心擦拭過, 那痕跡還是留在了身上。
顧妤神色已經冷了下來, 抿唇将衣物拉上去遮住, 淡聲道:“漠北王在看什麽?”
在顧妤的話後, 謝枭指節握的發白, 他強行壓抑住怒氣,低聲問:“這是傅今明幹的?”
他雖平日肆意,但卻幾乎沒有無視規矩到直呼陛下名諱的時候, 這還是第一次, 顧妤聽他咬牙切齒的說當今天子。
顧妤眸光頓了頓,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這個握痕的話,确實算是傅今明留下的。她垂眸不語,看在謝枭眼中就是默認。
即使在漠北意識到事情不對時,已經想過這些,但如今真的面對,還是叫他心中生了戾氣。
謝枭想到傅今明這三個字, 忍不住暗紅了雙目。
但他到底還有理智在,知道今天來不是為這件事,于是便深吸了口氣,壓下那些情緒, 沉聲道:“太後放心,臣定會為太後報仇。”
他目光堅定,隐隐還有些別的東西在。
顧妤心中微微頓了頓,覺得這個男主還挺上道。但是面上,卻只能裝作微微皺眉的樣子,冷聲道:“如今章華宮被重兵把守,前朝又是為陛下所控,漠北王不該淌這趟渾水。”
她面上冷淡,即使是在這樣狼狽的情景下,亦有一番瑰然冷冽的氣勢,叫人不由心神恍然。
謝枭這才記起,顧妤也是一個極為高傲的人。
如今走到這種階下囚的地步,又怎麽會輕易讓別人幫助呢。
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在顧妤說完後,忽然單膝跪在地上:“臣以先帝親賜漠北王之名起誓,願為太後效犬馬之勞。”
他說到這兒擡起頭來,目光深沉:“還望太後不要推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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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低微的姿态無人想到會出現在威名赫赫,連當今天子都要顧忌三分的漠北王身上。若是讓那些軍中士兵看見,一定會大跌眼鏡。
但此刻謝枭做來,卻是再自然不過。
那個人就像是懸在天邊的寒月,只要能接近,他跪下亦不可惜。
顧妤微揚的下颌弧度冰冷,在聽見謝枭的話後,她目光凝住看向他。
殿內靜靜地,唯有香爐裏煙霧缭繞。
顧妤心中其實恨不得馬上叫他起來,告訴他,我不會推開你,我們一起趕快去造反吧。
但人設卻只是讓她抿唇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在謝枭面色柔和下來之後,才聽見她低聲問:“跟着我說不定是一條死路,漠北王也願意?”
見她微冷的目光終于轉向自己,謝枭心中頓了頓,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知道自己,他并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什麽為了情愛沖昏頭腦的人。少時亦是歷經艱辛,才與先帝一起打下天下。
像他這樣歷經兩朝的人,其實本該沒有那麽沖動的。尤其是在多日之後,那個藥性已經幾乎沒有什麽作用的情況下。
謝枭心中清楚,自己不該來找顧妤,現在的局勢于他十分不利。可他還是來了,甚至率領漠北十萬大軍,一路直到京城。
這些不受控制的感情叫謝枭一路上始終疑惑,直到今日跪在殿中,看着顧妤肩上的紅痕,他感受到嫉妒。
不是因藥性,不是自尊心作祟,而是他真的在嫉妒。
這種感覺比那日在書房發現顧妤的畫像後還要更濃烈些,幾乎叫他恨不得當時提劍去尋傅今明。
只有在這時,謝枭才意識到,這種感覺他此生永遠也不會在別人身上感受到了。
他對顧妤,确實動了心。并且深深沉迷,不可自拔。
謝枭在跪下的一刻,就已經決定要成為她的一把劍。這是她需要的,也是他想要的。
畢竟,持劍人總會依賴于利器。
于是在顧妤看向他時,謝枭俊肆的面容上緩緩勾起一抹笑意,沉聲道:“臣,不後悔。”
顧妤心中頓了頓,最終還是伸手扶起他。心裏一邊和系統贊揚着男主的野心,一邊将他拉入了自己的天鵝造反隊伍裏。
系統聽見她的吹噓,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謝枭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帶顧妤出宮,在顧妤接受之後,他從袖中掏出一副□□來給她。
顧妤看了眼,覺得還挺.逼.真的。看向謝枭,便聽他此時開口:“這面具可助太後瞞過宮中耳目。”
顧妤想了想,還是問了句:“還有沒有面具,我想多帶一個人走。”
謝枭怔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顧妤身邊的那個宮女,心中了然,又拿出來了一個。
顧妤中途招了幾個人進來,等到謝枭将幾人衣物褪好,綁在床帳內後,才和阿細換上衣服,互相看了眼。
“太後放心,這面具除非.精.通易容的高手,否則一般人不會看出來。”他解釋道。
顧妤點了點頭,見謝枭已經準備好後,便示意阿細也跟上。
因為謝枭準備的周全,幾人一路出宮竟然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宮外早有馬車等着,顧妤見謝枭掀起簾子後,才帶着阿細坐上去。
那馬車外觀十分普通,只是尋常宮外采購的車子,謝枭見她面上毫無異色,不由微微開口:“為了掩人耳目,先委屈太後了。”
顧妤搖了搖頭,表示不在意。一直到傍晚,幾人才終于遠離了宮牆,到了京城內一個隐秘的小巷子裏。
逃出生天的顧妤剛松了口氣,剛剛離開的章華宮內卻一片死寂。
宮人們跪在地上吓的瑟瑟發抖,生怕開口時觸怒了帝王。
傅今明在商讨完漠北事宜之後,本想要來宮中看一看顧妤,卻被告知太後今日疲憊,不久前就睡了。
擔心之前下的藥殘存在顧妤體內有影響,傅今明特意揮手命人去請了太醫,這才緩步進入章華宮中。
那檀香一直燃着,叫傅今明眉頭微微皺了皺。
因為自己的緣故,顧妤不是一直不喜歡那些檀香味的嗎,平常宮人只要點上,就一定會被她呵斥撤下,怎麽今日竟然燃了這麽久?
那香爐裏香灰堆積,在屏風外煙霧彌漫。
傅今明心中疑惑,但還是将香爐熄滅。不過他不常做這些事,難免有些不适應。
手中香爐拿下之時無意中碰到了柱子,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有宮人要上前,被他揮手退下。
傅今明看了不遠處簾帳一眼,裏面熟睡的人卻還是沒有動靜。
這已經是很奇怪了。
藥停下之後,顧妤這幾日總是睡不好,只要一有動靜就會忍不住翻身,可是從他進來到發出聲響至今,她都沒有動作。
傅今明心中頓了頓,慢慢有了絲不好的預感。
在放下香爐後,沒有壓抑動作走到了床榻前,掀開了簾子。卻發現裏面竟是一個被打暈換上了宮裝的宮女,而真正的顧妤不知所蹤。
傅今明面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殿內死寂。他握緊簾子,怒聲呵問:“這是怎麽回事?太後人呢?”
宮女也沒想到裏面的不是太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只能吓的面色慘白跪下。
這時見狀不對的太監也去插探了一番,回來後聲音顫抖:“陛下恕罪,那位一直伺候太後的女官阿細也不見了。”
如果說顧妤一人不見,還可以說是意外,可連同貼身婢女一起消失,便是早有預謀了。
傅今明一拳打在柱子上,眼底發紅。
直到殿內衆人都吓的戰栗時,才閉上眼深吸了口氣:“今日是怎麽回事?給我查!”
随着他話音落下,殿內的宮人們還來不及哭喊就被拉了下去,只剩一個他帶來的太監。那太監是知道陛下對太後感情的,如今見陛下這副樣子,心中頓了頓,還是小心開口:“陛下恕罪,奴才覺得,能從這守衛森嚴的深宮之中帶走太後的,這大晉只有一人。”
這句話叫傅今明面色更沉,他緊握着掌心,雖然很不願意,但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
這樣的能力,只有漠北王一人所有。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他應該已是先漠北軍一步,進入了京城。
傅今明掌心緊握着,直至猙獰面色消退,才睜開眼淡淡道:“城門都設有埋伏,重兵把手。謝枭此時帶着兩個人應該無法出城。傳命下去,叫禁軍兵分三路,仔細在京中各處搜查,找不到人,提頭來見。”
他森冷如寒冰,叫聽見的人不由打了個寒顫。暗處已經有人領命退下,太監心中松了口氣,慢慢低下頭。
一直等到殿內人退下,傅今明才斂下情緒。他面上平靜了下來,看向一旁傳召而來的太醫。
“上一次把脈之後,太後體內的毒如何了?”
太醫目睹陛下雷霆之怒,心中已是害怕不已,但知道自己若是不說實話更是會丢了性命,于是心思微沉,慢慢道:“雖然藥已經停了半月,但是太後體內餘毒未清,如今不在宮內,恐怕會有些影響。”
這藥其實是在傅今明甫一登基的時候就下的。從那時起,他就已經想着要扳倒顧家和太後了。
所以藥性下的十分重,只等着有朝一日顧妤身死,自己重掌大權。
但傅今明沒想到,自己日後會喜歡上顧妤。
——那個他恨了很久的人。
當時撤下藥時,時間已經有些遲了,毒性入體,尋常動不得。所以這些日子傅今明才一手接管顧妤飲食,讓太醫制作藥膳調理。
殿內安靜,傅今明掌心緊握,過了許久,慢慢問:“會有什麽影響?”
太醫看着陛下看不出情緒的清峻面容,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些不清楚他問這個什麽意思,卻還是開口:“那毒性猛烈,唯有藥膳才能壓制,這些日子太後日日服食,體內已然有.瘾.了。”
在太醫口中的話落下後,那邊剛剛在府邸安頓下來的顧妤忽然感覺心口一痛,微微有些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