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顧妤在聽見謝枭的話後吓了一大跳, 她完全沒有想到, 謝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與太後聯姻,這個漠北王怕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先皇妻子與先皇異姓兄弟聯姻,這豈止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不被口誅筆伐至死都已經算是不錯。
他越是坦然, 顧妤越覺得這裏面有問題。
河面波光粼粼, 河燈遠遠映出謝枭此刻策衣疏狂, 叫顧妤心中頓了頓。她心中念頭一閃而逝, 卻還是冷淡開口:“漠北王失言了, 剛才的話,本宮就當沒聽過。”
她眼底覆了層寒霜,看着微微有些冷, 像是并不相信他的話。
謝枭嘆了口氣, 在顧妤上馬車前依舊維持着剛才拱手的姿勢:“臣若是有欺瞞太後之嫌,願——天誅地滅。”
大晉極為注重誓言,即便是顧妤這等地位的人,也從不敢在此多言。可如今謝枭卻當着衆人面立下此誓。
顧妤抿了抿唇,腳步微頓,卻還是沒有再回頭。
這件事事關重大,極有可能影響劇情走向, 顧妤不可能給他答複。
謝枭也并不失望,他早料到她今日反應,知道以顧妤的性格不可能這麽簡單就相信他,但他還是說了。
他此生一向光明磊落, 想要什麽都是自己争來的,如今雖然中了.毒.,但也不願意用下作手段。他既喜歡顧妤,哪怕她是太後,也要讓她知曉他心意。
今日的話,他說了也不會後悔,更不會放手。
素色裙擺從地上拂過,顧妤已經上了車,見謝枭還是剛才那個姿勢,不由皺了皺眉。
河畔明燈照的顧妤眉眼瑰冷,宛若極北之地的雪蓮一般,高然不可直視。周圍侍衛都低下了頭,謝枭卻含笑看着她,聽見她道:“天色已晚,王爺今日還是先回去吧。”
她聲音冷淡疏離,謝枭眸光頓了頓,身體伏的更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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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妤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表明衷心,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簾子,淡聲道:“走吧。”
她始終沒有給他任何答複,等到馬車離開後,謝枭慢慢笑了起來。
身旁侍衛有些詫異,不由開口:“王爺,您跟太後說了什麽,怎麽這麽高興?”
那侍衛跟了謝枭多年,自然知道自從從漠北來到京城後,王爺就很少笑了,可今日跟着太後一起逛廟會,竟然笑了很多次,這叫他們幾乎看傻了眼。
謝枭聽見他的話後最後看了眼那離開的馬車,才收回目光,笑道:“沒什麽。”
顧妤可沒有謝枭那樣輕松了。
她坐上車之後滿腦子都是他剛才的話。
幫助她奪取大晉江山?若是沒有後面的條件的話,依照原主的人設,無論如何都會答應。可壞就壞在後面聯姻的事上。
“你說我應該怎麽處理?”她想了半天,忍不住頭疼的問系統。
腦海裏的聲音笑了笑,有些慵懶:“我認為您剛才處理的很好。”
沒有給答案,就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顧妤也這樣認為,自己畢竟是反派,要是真的讓男主幫自己奪取了江山,那後面的劇情還演什麽?
并且以原主高冷的人設,對于這個要求必定也是嗤之以鼻的。
她心底亂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覺,馬車就已經穿過了宮牆。
此時天色已晚,來往的宮女們也沒有幾個人,顧妤看了眼收回目光,将那些心思壓了下去,準備日後以不變應萬變。
馬車噠噠地穿過深巷,從側門來的一處宮殿處。
侍衛停下後揭起簾子,顧妤抿了抿唇,被攙扶着下了車。
這一路上都是滿宮熄火,顧妤以為阿細應當也已經滅了燭火,可卻在走近時發現有些不對。
都已經深夜,怎麽自己宮中卻燈火通明?
顧妤心中孤疑,剛要詢問系統,就見宮門被推開,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宮女跪在了地上。
“恭迎太後回宮。”
這人面容極為陌生,顧妤之前從未在自己宮中見過她,但此刻卻只能淡淡道:“起來吧。”
這一路走過去,不僅那些熟悉的宮人不見了,就連阿細也沒有蹤影。
顧妤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果然,在殿內看見了傅今明。
那個總是穿着龍袍的青年,今日只穿了件青色長袍,挺直站在殿內,遠遠看見她,躬身行了一禮:
“太後回來了。”
傅今明看着她今日打扮,眼神微微暗了暗。
顧妤心中微頓,不明白現在的情況是怎麽回事,只能淡淡挑了挑眉,冷聲問:“這麽晚了,明日還要上朝,陛下不回自己宮中,怎麽反倒來本宮這兒了?”
她眉目冷清,好似只是單純詢問。
傅今明眸光頓了頓,垂眸道:“朕只是聽人道太後今日似乎不在宮中,有些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不在宮中一句話,叫周圍的人都想到了什麽,連忙低下頭去。
顧妤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剛要開口,就看見了遠遠由宮人攙扶過來的阿細。
阿細跟着她,一向規整,可此刻卻狼狽極了。額上發絲黏在一起,面色蒼白的叫人看着就覺得心驚。
她看見顧妤,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啞着嗓子開口道:“太後。”
縱使顧妤神經再粗,也意識到了不對。剛才阿細起身間,她分明看見了一道見骨的疤痕。
她上前了一步,掀開阿細衣袖,果然看見原本白皙的胳膊上留了一道刺目紅痕。
不過一個時辰,那些進去地牢的宮人們死的死,殘的殘。唯有阿細因為出身于将軍府,曾有一些武功底子,這才能熬下來見到太後。
她看見顧妤面色徹底冷了下來,連忙拉住她衣袖,不想太後為她與陛下撕破臉。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顧妤看見傷疤後,心微微沉了沉。
這整個宮中,無人不敬着太後,太後宮中之人誰不給幾分臉面,如今能将阿細傷成這樣的人,不用多想,也只有傅今明。
只有眼前這位陛下,才有權利處置阿細。
在阿細身上傷痕露出時,殿內衆人都已經跪了下來。殿內氣氛冷凝,顧妤沒料到當初在原著中看見說是傅今明為了給周奕出氣,責罰了阿細的劇情這麽快就來了,并且還是在自己出宮之時。
阿細是自己的貼身宮女,她一向對其不錯,如今在自己離開後被打成這樣,顧妤怎麽可能咽的下這口氣。
在阿細拉着她搖頭時,顧妤淡淡看了她一眼,示意一旁女婢接手扶過,這才轉眸看向傅今明。
“陛下可否向本宮解釋一下,不過是出了一趟宮,怎麽回來後,本宮的宮女便成了這副樣子?”
她很少用這樣寒徹心扉的聲音說話,比那日在大殿上/逼/迫周奕時還要冷的多。燭火照耀在顧妤芙蓉雪面之上,冷冽的宛如寒刃一般直直刺.入,叫人不敢直視。
傅今明指尖頓了頓,在看到顧妤的眼神後,心中有些莫名,卻還是開口:“這侍女護主不利,照顧太後多日,如今卻連太後行蹤也不知,若是出事又當如何?朕不過是替太後先行責罰而已。”
他聲音平靜,慢慢擡起頭來直視着顧妤冰冷雙眸。
即使顧妤早知道這個皇帝不簡單,卻也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敢責罰自己的宮人,還是和她感情甚好的阿細。
原著中只說是罰跪,可如今,那深深的鞭傷卻叫顧妤難以忽視。
她心中厭惡,冷冷地揚起下颌:“擔憂本宮?我看陛下怕是聽了那位周大人的謠言,這才拿本宮身邊的宮女出氣吧。”
傅今明今日去了地牢的事在宮中并不是秘密。他也沒有想過要瞞過顧妤。只是他去地牢的目的卻與顧妤說的不一樣。
這些事情此刻沒有必要再解釋出來,傅今明俯身不語。
顧妤心中怒火更甚,面上也愈加寒冷,幽暗燭火映着那雙寒眸,愈豔愈冷。傅今明聽見她道:“這章華宮中的事自有本宮來管,輪不到陛下插手。”
随着她一字一句,衆人幾乎不敢喘一聲氣。
傅今明宛如芝蘭明玉的面上始終端然,像是無懼于太後怒火。可他态度卻還是恭敬,只垂眸俯首一言不發。
這段劇情原本是在幾日後,但不知為何現在提前。顧妤也只能演下去。這是她最真情實感的一次,傅今明将阿細送到地牢去鞭打這件事确實觸怒了她。
顧妤很少承認自己是一只護短的鵝,但今天卻特別生氣。
好在劇情中的自己現在也不用委屈,她一向跋扈,遇見這種事情,替阿細出頭也是理所應當的。
于是在殿內香灰燃盡之時,她看着底下長身玉立的青年,冷然開口:“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陛下私自插手章華宮中事宜,此為罪一。”
“責罰我宮中女官,此為罪二,不知陛下可認?”
已經有識趣的過來扶着顧妤坐下,在說出這番話後,她抿了抿唇,神色掩在殿中陰影處看不清楚。
傅今明看着她,心中不自覺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些自己藏在暗室中,如今卻被一把火燒毀的畫。其中有一張也是如此。
顧妤坐于高臺之上,氣質凜冽/逼/人。
傅今明知道自己沒有錯,他是帝王,是大晉唯一的主人,即便那人是太後,他想要責罰她身邊一個宮女,也并無不可。
更何況,他本來就是要傷害她,這樣拔除她身邊的羽翼不是很正常嗎?
心中欽慕與權/欲/交織着,在顧妤不帶一絲感情的目光下,傅今明終于後退了。他低着頭,清聲認錯:
“太後教訓的是,是朕魯莽,朕願在太後宮中罰跪一夜,以熄太後怒火。”
臺下是清疏堪比君子的帝王,而臺上卻是冰冷昳麗的年輕太後。
在傅今明話後,所有人都是一驚。
讓陛下跪在門外一夜?這樣的威勢便是先皇也不曾有,更何況如今只是責罰了一個小小的宮女……
就連阿細都以為在陛下退讓之後,太後會輕飄飄的揭過去。誰知她卻眸光冷淡道:“既然陛下知錯,那就依陛下所言。”
“跪到明日早朝之時,以敬效尤。”
沒有人想到顧妤真的會責罰陛下。顧家再如何權勢滔天,可那是天子啊。
阿細求情的聲音被顧妤淡淡的目光止住,心中雖然擔憂,看向顧妤時卻還是暖了些。
“太後。”她低聲輕喚了句。
顧妤抿了抿唇:“你先下去休息吧。”她轉眸看向殿內新換的宮人冷聲道:“還不去尋太醫。”
陛下還在殿內跪着,如此擡舉一個女官,讓衆人臉色猶疑,卻在看見陛下不為所動的面色時,低頭離去。
傅今明既然自領了罰跪,便不會食言。
他起身後看了顧妤一眼,在離開時,心中莫名,只留了一句:“太後今日身上的香灰味好像格外重些,倒像是民間廟會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