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手裏留下個銀白色錫紙的蛋撻托，對折了兩下把玩着，把細長并排的褶皺一點一點的拉伸開，微側過頭再次打量了下這個第一次上來的房間。
留意到房間內燈光的來源，對面沙發背靠着的牆面上三分之二的高度，亮着一盞光線并不是很強烈的暖黃色壁燈。
圓形的燈盞，簡單大方，線條圓潤順滑，沒有過多的裝飾。
恰如其分的融入了這間房間的格局。
慕洛塵這時終于吃完了蛋撻，随手将蛋撻托放到一邊的凳子上，冉棠梨也等到空閑跟他說話，把她一直萦繞在心間的疑惑問了出來：“你穿這麽多不熱嗎？”
夏天的夜晚，偶爾會有風吹過，卻依舊燥熱難耐。
更何況她進樓的時候就感覺到，室內外溫度差不多，根本沒有開空調。
他看着她的視線一瞬不瞬的落在自己穿着的風衣上面，眼底是濃濃的疑惑不解，也沒有過多情緒，随意道：“還可以。”
聽他這麽閑散的說話，冉棠梨心底的疑惑仍舊沒有完全消散，“哦”了一聲，若有似無的目光劃過他身後時，驀然地，視線被隐約遮擋在一角裏只露出一個黑色圓筒狀的設備吸引住了。
見她目光倏然一頓，像是知道了什麽，慕洛塵身體不覺痕跡的往後偏了偏，恰好露出了被他擋在身後的一臺天文望遠鏡。
頓時，看清楚的冉棠梨眼底劃過一抹詫異，然後便是掩飾不住的驚喜之意。
兩步走上前，站在那臺天文望遠鏡的前面，仔細的打量了一會兒。
這是一臺星特朗天文望遠鏡，孔徑355.5毫米，焦距3910毫米，很久以前她就在網上對着照片研究過，價格高得離譜，報價十幾萬接近二十萬元，完全可以買下一輛中高檔的小轎車，絕對是天文望遠鏡裏的貴族。
以前因為很喜歡天文，也曾經想着淘一臺天文望遠鏡來着，只是那時候自己一個人在美國生活，經濟本就拮據，而要買一臺差不多的天文望遠鏡怎麽着也得要萬八千的，于是想來想去到最後也沒下手去買，以至于回國後這個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現在眼前就有這麽現成的資源，她當然得好好利用利用了。
“我可以用這個看一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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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回身的時候才發現慕洛塵竟然一直在一旁注視着她的方向，昏黃的光線打在他白皙平靜的側臉上，目光如注，一如既往地沒有什麽情緒起伏，安安靜靜的不知道是在看她還是在看那臺天文望遠鏡。
聞聽她開口，微一點頭：“可以。”
得到允許她彎腰輕手輕腳的擡起三腳架把望遠鏡從牆角裏稍稍移到落地窗前放好，至于用法什麽的以前研究過也不是什麽難事，三兩下擺好位置，打開物鏡，調好焦距，然後俯下身去看目鏡。
然而——
視野裏黑漆漆一片……
“調尋星鏡。”
正納悶時，一道輕淡的聲音倏然傳了過來，下意識保持彎腰的姿勢回頭看，卻發現慕洛塵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她身後，此時一直手臂越過她身子一側搭上了望遠鏡，“你先讓開。”
“哦，好。”冉棠梨後退一步讓開地方，後知後覺的發現她一時激動竟然把尋星鏡這回事給忘得徹底。
“想看什麽？”慕洛塵俯下身手指輕輕轉動着望遠鏡上黑色的按鈕。
“看……月亮吧。”
視線落向窗外黑漆漆的夜幕，今晚的夜空并不是很晴朗，有點陰天，星星都沒幾顆，月亮的光線也很黯淡。
所以說，并不是很好的觀測時機，但看看月亮還是沒問題的。
“好了，過來看吧。”他把望遠鏡調好了起身讓給她。
“謝謝。”
冉棠梨走過去俯下身眼睛對準目鏡，視野正對着月球的方向，層層疊起的環形山一下子映入眼簾，清晰地可以看到表面上的一座座小山丘，以及一些零星散落着的碎石塊。
以前偶爾去天文展館的時候也用望遠鏡觀察過夜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展館裏的望遠鏡沒有這個高級，也或許是因為沒調節好的關系，總之能看到的景象并不像現在看到的這麽清楚。
觀測了一會兒，稍稍擡手調節了一下尋星鏡，霎時間，一整片的蔚藍色星空閃現在眼底，其中浮動着細碎的光點，以及許許多多的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星體。
“真漂亮。”
從望遠鏡上收回視線，心中的贊嘆不自覺地便脫口而出。
“你很喜歡天文？”慕洛塵原本望向窗外的視線在聽到她小聲說話時收了回來看向她，眼底深處不覺痕跡的染上了星點的笑意。
冉棠梨隐約間似是察覺到有什麽異樣的情緒從他眼底流露出來，卻沒有去細想，只是點了點頭，斟酌了一會兒開口：“更準确的來說，我喜歡的是宇宙和星空，以及各種好看的天文現象。”
說完這句話，房間中一瞬的靜默，沒有人再開口，良久，慕洛塵不動聲色的打破沉默：“為什麽？”
“嗯？”
“為什麽這樣說？”
冉棠梨換了個角度轉身倚靠在落地窗上，與他面對面而立，手指下意識的輕輕摩挲在一起，思索了一會兒，輕聲開口：“這個吧，其實要說起來也很簡單，還記得上次我在天文館給你看的那張照片嗎？”
說完不等對方回應，伸手從斜跨的背包裏翻出手機，在屏幕上輕點了幾下，翻出相冊裏的那張照片，正對着他的方向舉到他眼前：“看看，就這個，你應該還記得吧？”
慕洛塵看見手機裏那道深藍色的光芒時，眼底霎時間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思緒，一閃而逝，很快不動聲色的隐了下去，冉棠梨沒發覺異樣，看他視線從手機上移開，便收回了手機。
兀自低頭看着屏幕，思緒卻在不知不覺中飄遠：“我七歲那年生日的時候，我媽媽為了給我慶祝，晚上帶着我一起在郊外的一座小山坡上放煙花，就是那天晚上，我不經意擡頭的時候突然看見遠處天邊很快速的閃過一道深藍色的流光，很漂亮，但是速度太快了，我甚至都來不及指給我媽媽看，那時候以為看見了流星，特別高興，小孩子嘛，總是會喜歡一些新奇的東西，也就是從那天晚上起，我開始對這方面有興趣，後來随着時間的推移和自己知識的積累，也更加關注這些，甚至最後對整個天文學都有興趣了。”
說到這裏，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小時候不經意間看見的一眼倒是影響了她這麽多年的喜好。
不過大概有很多的時候都會這樣吧，不需要太多的刻意和遷就，總會因為一些很簡單的原因而喜歡上一些東西，甚至是深愛。
而起始點也總是那般不起眼。
想了一會兒，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又說道：“這張照片是我兩年前去天文館時偶然間看見的，當時只是覺得很熟悉，後來才發現正是那天晚上看見的那道深藍色亮光。”
慕洛塵自從她開口就一直沒曾說過一句話，只是目光毫無顧忌的落在她身上，神色淡然的聽她輕聲說話。看着她臉上的一颦一笑，毫無顧忌的跟他訴說她的心事，眼底隐隐蘊着一抹複雜的情緒。
他自是記得那個平靜深邃的夜晚，相隔着數千公裏，那個笑得純粹澄澈的小女孩，那張明亮稚嫩的小臉，即便只是匆匆一眼而過，又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卻仍舊不可想象的停留在他的記憶中。
冉棠梨等了半響都沒有見他有開口的意思，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莫名的感到些許的不自在。
手裏的手機因為一段時間靜止不動，屏幕漸漸暗了下去，按了一下電源鍵，想起那天在天文館裏他對她說的話，看向他問道：“我記得你當時說這張照片上的并不是流星，那到底是什麽？”
看他沒說話，再接再厲問道：“難不成真的是什麽未知的天文現象？”
慕洛塵始終沒有回答她，視線轉向窗外依舊漆黑一片的夜空，房間裏靜得出奇，沙發背靠的牆上一角一臺壁挂式的空調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打開的，此時空調細微的運轉聲越發顯得格外清晰。
半響，輕淡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起伏的倏然響起，清澈平穩：“世界上有很多事是誰都說不準的，宇宙很大，總還有很多微妙的存在。”深邃的眼眸沉冷幽靜地注視她，帶着撼動人心的力量：“有些事情，說有容易，說無難。”
……
“啊？什麽？”沒明白過來，冉棠梨愣愣的看着他彎腰拿起凳子上的那盒吃了一半的蛋撻，收拾好重新裝進牛皮紙袋裏，然後站直身子拎在手裏。
“沒什麽，時間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去。”說着看了她一眼，轉身擡步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目視着那道清俊的背影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反應過來小跑着追上去，喊住他：“不用你送了，我打車回去就行了。”
慕洛塵聞言腳下步子一頓，微側過身來看向她，深邃的眸光一瞬間射過來，四目相對，一下子止住了她匆匆前進的步子，語氣淡漠卻肯定：“我堅持。”
……
寂靜的車廂裏，冉棠梨中規中矩的坐在副駕駛位上，側目看着窗外緩慢後退的景象，一時間沒有人說話，車內只有發動機細微的嗡嗡聲。
“你不是開了一個便利店嗎？”
車子在十字路口的紅燈前停下，慕洛塵忽的出聲打破了車內沉寂已久的氣氛。
“嗯？對啊。”
冉棠梨聽到他說話下意識的脫口回道，不明白他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只不過突然就想到那天她在店裏第一次遇見他的情景。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找工作？”
清涼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她愣了愣，繼而忽的笑出了聲，只是在他看過來的目光中适時地止住了自己的笑意，只是嘴角上揚的弧度依舊明顯：“沒辦法，我窮嘛，找工作當然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啊，北京的物價多貴，說實話，便利店的利潤差不多勉強夠我每月的房貸，剩下的吃穿住行都得靠我自己。”
她以前回國的時候在她現在住的小區裏買下了一間一室兩廳的房子，用自己這幾年攢下來的錢付了一部分首付，剩下的每月按揭貸款。
忽的覺得他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孩子，完全不懂得世故的樣子。
前面綠燈亮了起來，慕洛塵啓動車子前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完全忽略了她眼底的那一抹好笑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