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開始與結束(一)
“歡迎來到我的關卡。”
一間寬敞的教室內, 林子獄坐在課桌上朝着花齋說道。
他們才脫離教堂,轉眼就出現在了這裏, 無間隙轉換, 甚至于兩人的手都還拉在一起。
花齋用餘光掃了一圈周圍,教堂很大,裝修風格有些老舊, 黑板上還有板書的痕跡,下方擺了很多套桌椅,可并沒有學生……環視整間教室,除了他們兩個大活人之外,只有一個木偶。
木偶被老老實實安置在椅子上, 真人大小,做工不算精良, 看起來不太好活動的樣子, 身上穿了一套半新不舊的校服。它坐在窗邊,托着腮朝外看,弄得好像真的是個普普通通的學生似的。
“挺有意思。”花齋随口說了一句。
林子獄也朝着木偶瞥了一眼,“還有更有意思的。”
“嗯?”
“我還是沒有恢複記憶。”林子獄從桌子上跳下來, “這點也應該是關卡設計的一環。”
林子獄抛下所有記憶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關卡,然後被關卡安放到了一個虛假的“現實世界”,他按部就班地過着自己的生活,如果沒有花齋亂入一腳, 那就得等到林子獄慢慢意識到不對,醒悟過來的瞬間他才會進入更深一層的關卡——也就是來到這個教室。
花齋的介入打亂了林子獄原本的布置, 不過影響不大,總之最後他還是站到了這裏,面對自己的最後一關。
這個關卡是由林子獄自己開啓的,本來應該只有林子獄一個闖關者,如今意外多了個花齋。
林子獄繞着教室緩慢地巡視了一圈,“我也不知道規則是什麽,”他一邊走一邊說,“只能自己猜了。”
自己猜自己會設定什麽規則……林子獄也挺想吐槽當初自己是怎麽想的。
“我估計會有時間限制。”
林子獄自我剖析着,他以前習慣性給自己設定時間線,不喜歡在一件事上反複拖延太久。關卡中也是一樣,如果讓他來設計的話,八成會設置一個時間點,一旦超過這個時間點就自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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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個時間點究竟是什麽,還不好說。
想着想着,林子獄忽然楞了一下,接着輕笑起來。
以往都是分析其他開啓人的喜好傾向,沒想到現在輪到了自己。
花齋朝林子獄看了一眼。
“沒什麽,”林子獄拉朝上拉伸着雙臂,“設計這個關卡的時候我肯定是沒有分寸的,會發生什麽不好說。”林子獄做好拉伸,上個關卡所受的傷痛已經全都消失,只有肌肉還有些疲憊的痕跡。
“搞不好我倆就交代在這裏了。”
花齋沒說話,只看着他。
花齋腦回路與常人不同,他可以不畏懼生死,只不過他們的未來還值得期待,在此止步未免太可惜,林子獄在心裏想着。
“不說喪氣話,”林子獄突然起了玩心,手癢過去掐了掐花齋的臉,“我們一起通關。”
以前兩人不是沒有親昵的時候,可林子獄不會對花齋做這樣的舉動,在上個關卡掐了一次之後就有些上瘾……就還挺好玩的……
林子獄把自己這分不正經的心思壓下去,手也放開了花齋,轉而去将不遠處的木偶揪了起來。
“這是我高中時候的校服。”林子獄肯定道。
他高中時期的校服寬松、耐磨、配色感人,獨具特色又毫不意外,這身衣服穿了三年,林子獄想忘掉都難。
外面天光還在大亮着,林子獄朝外看了一圈,外面的設施挺齊全,怎麽看都是所正常的學校,而且還有些眼熟——關卡是以林子獄的意識為基礎建立的,這所學校的原型也取自林子獄的記憶,正是他對自己中學的印象。
木偶所在的位置是第一列第四行,靠窗,外面還時不時吹進來些微風,是個舒服的位置。
“我高中的時候差不多就是坐在這個位置,”林子獄将木偶拉開,自己就地坐下,手托腮跟花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上課就經常發呆,看操場上的人瞎忙活。”
“我還以為你是班上最自律的那個,一分鐘都不會分心。”
跟花齋戀愛的一年時間裏,林子獄多次展示過他的自律程度,他的境界已經不限于作息時間的遵守,他對他整個人的管理都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
不該分心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分心的。
林子獄差不多能猜到花齋在想些什麽,他任由風掃過他的發梢,目光移到前方的黑板上,上面未擦幹淨的粉筆印記層層疊疊,顯然這一天已經有不少老師在上面施展過,“我不做沒有必要的事。”
教材上的內容一旦掌握到他所需要的程度,林子獄就不會再多看一眼,他的學生時代甚至是過得悠閑的,別人反複刷題掃知識點的時候,他還能每天花時間給自己榨杯果蔬汁喝喝。
他們的學生時代互相都不認識,一起坐在教室之中還是頭一遭……感覺還挺微妙的。
兩人的聲音不高,不過周圍太過寂靜,他們的聲音格外突出,低低地回蕩在教室之中。唯一的“聽衆“木偶同學一動不動,卻能給人一種它也在“聽”的錯覺。
林子獄拽着木偶晃了幾下,這個木偶看上去做得挺随便的,卻不想還挺結實,頑強地沒掉個零件出來。
“這個木偶應該就是‘我’。”擺弄夠了,林子獄将木偶擱在桌子上說道。
木偶就是林子獄的化身,這點不難看出來,但這樣設計的目的卻還一片模糊,難以分辨。
“你說不定跟我還是校友。”林子獄突然道。
由這個關卡所衍生出來的“現實世界”跟真正的現實交融的地方不少,起碼林子獄出生經歷就沒什麽改變,它抹去的只是林子獄上一次進入關卡前後的記憶。然後構建了一個虛拟的情景——如果林子獄沒有進入關卡,他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
花齋是個陌生的入侵者,他需要有一個合理的身份,這個身份并不是花齋自己捏造的,而是自然而然出現的……所以參考價值不低。
很有可能,花齋在現實世界真的就是易教授不聽話的兒子,指不定跟林子獄曾經還多次擦肩而過。
不過這些都只是猜測,也不是能夠随意的事,林子獄沒有再說下去。
花齋“嗯”了一下,“那我肯定想過追你。”
林子獄一樂,“行了,真會說話。”
世界上的人那麽多,人來人往,一次轉身就足以錯過終身,要不是關卡的存在,他們很大概率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更別說能在青春年少時談一場純情的戀愛。
這個關卡并不限制他們的活動,也就是說他們可以自由進出教室。
在教室裏也沒什麽思路,于是兩人幹脆離開教室,去別的地方轉悠。
這所高中位置好,占地面積有限,不過就算如此,綠化還是做得非常盡心,道路兩邊長着兩列上了年歲的大樹,落葉還來不及清理,被風一吹灑得遍地都是。這讓校園帶上了歷史積澱的感覺,從樹蔭下穿過只覺得心曠神怡,格外有念書學習的沖動。
走在路上,林子獄一下子就了重返校園生活的恍惚,還沒來得及細細嘗一嘗這股陌生的情緒,教學樓內傳來一陣鈴聲。
鈴聲停下之後沒多久,木偶從教學樓中走了出來。
剛才還死氣沉沉紋絲不動的木偶竟然走得平平穩穩的,背着書包從林子獄和花齋的面前經過。它并沒有看向兩人,像是跟他們處于不同次元一般,走路姿勢倒是端正,不知不覺染上了些生氣。
“走路速度都跟我一樣。”
林子獄盯着木偶的腳道,他高中時候不趕時間,會下意識走得慢些,每次放學從這條路上走過,都會有無數人超過他走遠。這些人偶爾會有一兩個朝林子獄斜上一眼,而林子獄從來都只專注自己的腳下,不會去在意周圍的人來人往。
木偶又朝前走了幾步,對頭路上出現了個新的木偶,也穿着一樣的校服,單肩背着一個包,緩緩走來。
兩個木偶走向彼此、經過彼此……然後什麽都沒發生。
如林子獄所回憶的,代表他的這個木偶對周圍漠不關心,有沒有人經過對它而言都沒什麽區別,只一味向前。
而新來的木偶卻是頓住腳步,扭頭朝後望了一眼,這一眼很短暫,估計也只能看到個大概的輪廓而已。它的視線很快移到地面上,剛才“林子獄”所經過的地面上有一片落葉,看似悶頭向前的木偶偏偏避開了這片落葉,沒有直接踩踏碾過。
這個發現大概也只是個沒什麽意義的插曲,新來的木偶收回視線,繼續走它的路。
木偶們漸行漸遠,林子獄跟花齋沉默了片刻之後,花齋幽幽開口:“看來我還真的跟你是同一所高中的。”
這個新出來的木偶,十有八九就是花齋。
花齋的記憶是從進入關卡開始起始的,他不記得自己在現實中真正的身份,不知道自己經歷過什麽,不知道是否有人挂念過他。他自己沒有什麽去探索真相的執念,只以自己的關卡記憶為基礎活着,眼下卻猝不及防在這個關卡中窺到了一絲過去。
因為花齋的介入,林子獄的關卡被拆分成了兩段,第一段是不存在的現實,第二段則是林子獄的過去,兩段關卡糅在一起抽絲拔繭般地向花齋展示——他确确實實存在過,他也有過去可追溯。
他們在校園中轉了一圈,等到天色徹底黯淡無光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開始如水洗般消失,直至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