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無法逃離的教堂(二)
教堂內有很多房間, 七個人各自選了一間休息。
無論是按照規則淘汰別人,還是殺死花齋都不容易, 尤其在最開始這段混亂的時間, 他們還只顧得上研究自己所持有的禁令。
林子獄坐在窗臺上,清冷的月光穿過玻璃爬上了他的背脊。他反手搭在窗沿上,試着推了推, 這裏的窗戶也是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能打開。
他們被困在這個教堂之中,淘汰、出局、通關,前方的可能性有限得很。
随意地試探了幾下,林子獄很快放棄執着于這扇窗戶, 他從窗臺躍下,開始仔細地翻查着房間內的擺設。
他所持有的禁令是“不準梳頭”。
梳頭不過是一件稀疏尋常的事, 這一輪的闖關者發量都還算可以, 誰都有可能梳頭,尤其對于長發的花齋和步黎而言,梳頭更是日常必備。
無論禁令所針對的是誰,下一秒這個人踩線被淘汰也不算怪事。
誰都不會想到去防備這種日常小事, 卻不想正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決定了他們的去留。
既然梳頭也能成為禁令,其他六條禁令也有可能是相同的類型,都是些難以留心的小事,任何一個平常的動作都可能導致自己的淘汰, 闖關者除了加倍謹慎、畏手畏腳之外別無他法。
林子獄也無從得知自己所對應的禁令是什麽,有可能是不能刷牙, 也有可能是不能睡覺,可以懷疑的範圍太大太細,防不勝防。
一開局就給這麽大一個下馬威,确實很有花齋的風格。
兩人一起闖過的關不少,但大部分時候花齋都只看着林子獄自由發揮,唯獨在鳥之國度、兩人尚未站在一起之時,他稍微活動過幾下,沒怎麽費力就颠覆了局面。
從中足以看出花齋是個會強勢掌控全局的人……
林子獄想到這裏頓了一下,在以往的關卡裏,從關卡設計來分析開啓人,反向推出反殺開啓人的辦法很重要。但在這個一號關卡裏,花齋一開始就把這些東西擺得清清楚楚,直截了當告訴別人來殺死他……
還有禁令的設計,感覺哪裏都能是坑,每次想到“不能梳頭”這四個字,連林子獄都會被哽住,無力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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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用任何一種思維方式去衡量花齋,一旦試圖去理解花齋的行為,人就已經跌進他的坑裏。
·
次日,林子獄按時醒來,不久之後便收到了一條消息——已經出現了淘汰者。
被淘汰的人是獵人區的丁蘭竹,原因不明,不過人已經實打實離開了一號關卡。
丁蘭竹是在自己房內被淘汰的,其餘的闖關者都集中到了他的房內,想要找出有沒有蛛絲馬跡。
林子獄進門之後首先不動聲色地環視了衆人一圈……看他們的頭發。
沒辦法,丁蘭竹這麽快被淘汰必然是不慎踩了雷,但他具體違反了什麽禁令就不好說了。
安白秋打着哈欠,站在人群之外,開着小差,他對丁蘭竹被淘汰漠不關心,時不時用手抓抓自己的頭發,一副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其他人的頭發都是正常的,應該是梳理過的,包括長發的步黎和花齋。
花齋走到林子獄旁邊,低聲問:“怎麽樣?”
這個關卡的設計不給闖關者合作的餘地,所有人都是對立的,作為開啓人的花齋更是所有人的目标,包括林子獄。
也就花齋還能無比自然地沖着林子獄問這麽一句。
“很好。”林子獄看了花齋幾秒,扯起嘴角一笑。
開局才多久,獵人區的主宰就不明不白地被淘汰了,這無疑是個赤裸裸的信號——在這個關卡裏,過去的成就、本人的能力都不重要,唯有開啓人的設計才是決定因素。
再厲害的人,也受規則制約,也得服從于關卡設計,淘汰無從預料,發生在任何瞬間都不足為奇。
丁蘭竹人已經不在現場,衆人在他的房間內看了一遍也沒有發現異常之處,他們顧忌着禁令,擔心多餘的動作會觸發淘汰,連翻都不敢翻,看了一圈沒有收獲只好作罷,陸續離開了。
林子獄是最後一個走的,他轉身之時不經意般地掃了一眼桌上亂扔的梳子。
每個房間的配置的差不多,這把梳子是關卡自帶的,林子獄房間也有同樣的一把,很普通的款式,上面也沒有夾帶毛發,不好說有沒有人用過。
林子獄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在別人的視線裏,肯定有人正在猜測他所持有的禁令,他任何時候都不能松懈,更不能表現出傾向性。哪怕他就是為了确認丁蘭竹被淘汰的原因是否與梳頭有關,他也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對梳子的關注。
丁蘭竹房間內的梳子被移動過,這不能說明梳子被他使用過,只能說可能性不低。尤其是,林子獄特別留意過,其他闖關者并沒有翻動丁蘭竹房間裏的東西。
如果丁蘭竹真的是因為“不準梳頭”的禁令而被淘汰……那林子獄這一開局就失去了關卡賦予他唯一“武器”。
損失倒是談不上,畢竟這條禁令只能對特定的人使用,丁蘭竹也被淘汰了。只是林子獄總覺得有點微妙的不爽,就好比剛剛上了戰場就被繳了械,讓他難以發揮。
·
陽光穿過玻璃在地面拉出了一條彩虹色的光斑,安白秋單手持刀立在窗前。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的驕陽,哪怕自己的雙眼被灼傷了也不知道移開。
在日光之下,他的銀發被襯得發白,臉上細小的絨毛也清晰可見,睫毛更是根根翹立。
沒有起殺念時候的安白秋确實賞心悅目。
不遠處的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聲音不大,不過以安白秋的耳力瞬間就捕捉到了這些意外的聲響。
他側頭看了過去,萬沉雲正站在樓梯上,搭着扶手,一身和氣。
“你在這做什麽?”萬沉雲挂着微笑步步走了下來。
安白秋并沒有理他。
萬沉雲好像感覺不到安白秋的排斥似的,一點尴尬都沒有就撿起話題繼續下去,“說起來我們都是出自骷髅區,也算是有點前緣。”
安白秋緊了緊手中的刀,落到萬沉雲身上的目光多了點認真,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随心所欲地出手。
這麽明顯的動作自然會被萬沉雲注意到,“跟我動手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他頓了一下,掃了安白秋的環首刀一眼,“你的刀很利,但用來砍我未免有些浪費。”
從始至終,安白秋都沒有說過一個字,不過萬沉雲的話他應該還是聽了進去。
兩人對視片刻,安白秋散開了周身盤繞的煞氣。
萬沉雲在安白秋肩上拍了拍,帶着一絲心滿意足的笑容走了。
而安白秋依然在原地靜立着。
太陽漸漸西沉,地上的影子也一點點變化,而安白秋卻一動不動,仿佛跟整個環境融為了一體,連他的呼吸都難以察覺出來。
直到周圍完全暗沉下去,一道微弱的聲音将安白秋從這種狀态中拔了出來。
他動了!只是一瞬之間安白秋的身影就在原地消失,長久的站立并沒有讓他身體麻木,他的靈活度絲毫不減。
噌!
高舉起的環首刀朝着新來的人影直直砍去,他這一刀蓄力多時,走得又快又狠,人影似乎有些措手不及,整個人都有一瞬的呆愣。眼看着安白秋就要得手,人影卻鬼影般地晃動了一下,貼着刀刃險險避過。
刀刃砍在牆上發出劇烈的撞擊聲,最前端甚至還濺出了一點點火花,不知從哪裏的風一吹,刀身上經年不散的血腥立刻在周圍蔓延開去。
安白秋一擊不中,立刻抽刀想要再來一擊,可他的刀卻被一只手給死死摁住,再難撥動。
“這麽心急?”花齋沒有溫度地說道。
花齋空手抓着安白秋的刀刃,皮肉很輕易就被切開,血順着他的手腕流了下來。
安白秋呼吸還是平穩的,他直視着花齋,又一次抽刀!他分明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刀刃拉過血肉的快感,以環首刀的鋒利程度,花齋的手掌被割斷也不是不可能。
可此時此刻,任由安白秋怎麽奮力,這刀始終都無法從花齋的鉗制中抽脫出來。
“不管規則怎麽說,你只要殺了開啓人就好?”花齋突然放手,安白秋一個不慎後翻了幾步,差點沒能站穩,“倒是挺直接的,不過,殺了開啓人之後你想怎麽樣。”
花齋反而朝着安白秋走近兩步,揚起一抹可以稱得上是詭異的笑容,睥睨着他,“你只能存在于關卡之中,離開關卡你,安白秋,就會不複存在。”
安白秋重新捏緊了刀柄,身體微微下傾蓄力,看準時機沖了上去,這次他的招式大開大落,以一種橫掃千軍般的氣勢朝着花齋壓了下去。
花齋不急着躲閃,眼睜睜看着刀落下也沒個接應,反而是出刀的安白秋心中莫名一動,可箭在弦上也容不得他理清楚這絲一閃而過的直覺。
這一刀最終還是沒真砍到花齋身上。
一個人竄出來将安白秋的手腕打歪,自己迎着刀刃接住了這一刀。
來的是歐南,騎士團的團長。
歐南看起來更像是個平凡的大學生,他更适合出現在圖書館之一類的地方,而不是站在花齋和安白秋之間,若無其事地将更為血腥的可能扼殺。
“抱歉,”歐南好脾氣地道歉,“安白秋小孩子心性,有些沖動,還請多多包涵。”
花齋動了動自己流血不止的手掌,不置可否。
歐南自然也是看見了花齋的動作,不過他卻無視了這一點,微微回頭,沒什麽嚴肅性地罵了一句:“白秋,不要沖動。”
就這樣安白秋都沒吭聲,将不接受的态度擺得十足。
花齋沒有揪着讓這兩人把戲做全的意思,他深深地瞥了歐南一眼,轉身走了。
歐南跟安白秋也沒有留在原地,各自離開。
等他們都走了幹淨,才有人幽幽開口:“剛才要不是歐南攔了一下,安白秋可能就死了。”
是萬沉雲的聲音。
“嗯。”回答的是個女聲,顯然是關卡內的唯一女性,公主區的主宰步黎。
“徹底殺死花齋,你有幾分把握?”
步黎好久沒有回答,萬沉雲耐心十足,默默地等着,半響之後終于等到了一句——“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