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妖怪出沒的山峰(九)
白鷺區18號關卡內
北峰上的扭曲已經恢複了過來, 然而卻有兩個人莫名從原地消失了,剩下的五個人面面相觑, 都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梁校最沖, 他語氣非常不佳地質問薛鋼,“你又搞了什麽花樣?”
薛鋼無措地搖搖頭,“我、我沒有!”
風靈擺手:“他都認輸了還能做什麽?你冷靜點, 監督者馬上就會來的。”
果然,風靈說完沒多久,白鷺就從浮空掉了出來,踩着自己的硬殼本子飛到衆人面前。
他掃視了一圈,清點了人數, 咋呼了一聲,“6號林子獄、7號花齋, 他們倆消失了?”
其他人默不作聲地看着白鷺, 這麽明顯的事也不需要他們再确認一遍了。
白鷺翻着書倒騰了許久,“行了。”
他從書中爬起來,“開啓人認輸,關卡結束, 現在傳送各位離開關卡……”
“等等,那兩個失蹤的人呢?”梁校問道。
白鷺不滿地看了梁校一眼,不樂意有人打斷他說話。
梁校對此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還緊緊地盯着白鷺, 等他給個回複。
白鷺擺擺翅膀,“不是你能關心的。”
“發生了什麽?”風靈上前問道, 他看似笑容溫和,一步步走近白鷺也沒留意,正想呵斥一句,走到近前的風靈突然一把揪住了白鷺的書。
白鷺大駭,“你幹什麽?!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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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靈氣定神閑,一點都不害怕白鷺這個監督者,就是掐着他的書不肯放手,“剛才發生了什麽,我們這些闖關者有知情的權力,還是說你們白鷺區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白鷺被氣得不輕,一口氣在喉嚨裏翻滾了幾次,好不容易才忍不住沒有一翅膀呼過去:“有一個高級道具把他倆帶走了,這種低級關卡根本阻攔不了。”
被高級道具帶走的兩個人依然悠閑地走在街道上。
“沒有。”林子獄收回視線,他已經将街上的人全部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有人戴着飛廉戒。
“說不定等會就自己回來了。”
花齋随口道,他整個人狀态都很放松,跟着林子獄慢慢地随着人群流動,身上一點鋒芒都看不出來。
“聽起來你很有信心?”林子獄道。
花齋從攤位上抽了一根紅繩,拉着林子獄的無名指一圈一圈纏繞,等綁完了也不必林子獄開口,他就自覺将紅繩給解了下來。
“這些道具都是有前主人的,它可能今天心情不好,格外想念跟着前主人吃香喝辣的日子,緬懷用力過度,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對于道具能不能吃香喝辣暫且放在一邊,林子獄随意地看了看周圍:“難不成這還是飛廉戒的記憶不成?”
“準确來說,應該是飛廉戒對他主人的記憶。”
話雖如此,他們兩人一直所見到的也只有生硬死板的面具人跟攤主,其他的痕跡一點都找尋不到。
“不急,好好逛逛,說不定等會飛廉戒傷春悲秋完了,就自個想通把我們放出去。”花齋很是樂觀。
“是嗎……”林子獄不怎麽信,“天街是什麽時候毀的?”
“很久之前,在我進入關卡之前。”花齋道。
林子獄一愣,朝着花齋看去:“你其實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所謂的‘天街’。”
花齋:“嗯,我還挺好奇的,飛廉戒還跟着它前主人的時候,天街是什麽樣的。”
林子獄也好奇,飛廉戒的前主人是什麽樣的,然而這條街上可以探尋的痕跡太過有限。
按照風靈之前科普的說法,以前的闖關者被出局之後,道具才會随機分散到各個關卡,照這樣想,飛廉戒的前主人是個已經出局了的。
出局之後會被清除記憶,這個人多半已經忘了關卡裏的種種前塵舊事在現實中繼續活着,而關卡之中帶着記憶的飛廉戒還可憐巴巴地回味着過去一點稀薄的時光。
花齋又發現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都朝着林子獄身上招呼,林子獄一遍一遍仔細觀察着這條街道,對于花齋這股臨時掀起來的興致懶得計較,時不時想起來了才會去攔一下。
可惜,無論走過多少遍,林子獄都找不到任何一點這個前主人的蹤跡。
繼續随着人流走在街上,周圍的人流卻在不知不覺中減少,林子獄皺眉,還沒來得及想什麽,花齋的聲音又在林子獄耳旁響起——
“別閉眼,朝上看。”
接着,一陣煙花炸裂的聲音傳來,漆黑的天幕上瞬間灑滿了五顏六色的光點。
散開、消散,又有新的煙花綻放。
煙花聲響得厲害,林子獄對這些東西向來缺乏欣賞的能力,這會也不覺得好看震撼,只是在腦海裏劃過一個念頭——距離上次看煙花已經過去很久了。
上次看煙花是在去年年底,林子獄跟花齋出國旅游跨年,相依在一起着看了很久,也不覺得單調乏味。
半年過去了,變故接二連三,當初悠閑消磨時光的心境是再找不到了。
花齋正面抱住林子獄,力道很大,問他:“好看嗎?”
花齋雖然是在問林子獄,但他的目光盯着的卻是長街的盡頭。這會街面上的人都憑空消失了,而盡頭卻出現了一道背影,背影微微側身,燈光印出了他的一點側臉。
這一切只是一瞬之間,下一秒這道背影就徹底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而林子獄被花齋抱着,剛好背對這邊,錯過了這道背影。
林子獄推了推花齋,可對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放開,又執着地問了一遍:“好不好看,煙花。”
林子獄沒答,他的手扣住花齋的肩膀,繼續用力就能把他的肩胛岡捏斷。
花齋低笑一聲,聽起來沒有喪氣的意味,爽快地放開了林子獄。
林子獄覺得手上有點異樣,低頭一看,飛廉戒不知何時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花齋也看到了飛廉戒的回歸,他歪歪頭,語調上揚:“再見了,林總。”
·
一陣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扭曲起來,等再度恢複正常的時候,林子獄已經來到了一片純白的空間,而白鷺正焦急地守在自己的面前。
林子獄忍着頭暈朝着白鷺揮揮手,算是打了招呼。
白鷺見林子獄無恙退後兩步,抖了抖自己的羽毛,“我的天,您可真能搞事,每次碰到你都不平靜,還好沒出什麽大事……”
他激揚頓挫地說了幾句,說着說着想起來什麽,生生剎車沒有繼續下去。
林子獄一臉柔和地聽着白鷺說話。
白鷺覺得一陣惡寒,退後幾步,“你怎麽回事。”
林子獄臉上的笑容更發親切,“我總記得我們有筆賬沒有算。”
白鷺:“???”
他雖然不知道林子獄指的是什麽,不過下意識就明白恐怕不妙,正想做點什麽以防萬一,一陣風卻纏上了他的全身。
“你?這是什麽?!”白鷺驚恐。
“防止你亂跑的一點小手段,”林子獄盤膝坐好,“我想跟你唠嗑想到發慌,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
白鷺試圖掙紮卻沒有用:“還是算了吧,你看我們也沒個共同的興趣愛好什麽的,這聊天也聊不到一塊,闖關辛苦了,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休息為妙。”
“不用,我不累。”林子獄道,“原來道具真的可以對着監督者用。”
之前不确定,直到發現飛廉戒的幻境真的可以突破關卡之後,林子獄才有了幾分底。
白鷺欲哭無淚,非常警惕:“你想說什麽,給個準話啊。”
林子獄:“我隐隐約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演得跟不知道我未經注冊一樣,直到我提醒了才裝模作樣地查詢了一下?”
白鷺是真的要哭出來了。
當初林子獄的積分是三分,就算不知道別的,這個數字也足夠奇怪,畢竟能夠注冊到18號關卡的沒有低于一百積分的,白鷺不想暴露太多,幹脆裝傻,沒想到林子獄還記着這一茬。
白鷺判斷了一下形式,業務異常熟練地認錯:“啊啊啊大哥我錯了,我不該騙你,我其實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加塞進來的,對不起啊啊啊,我以後不敢了。”
“然後呢?”
“什麽然後,”白鷺吊着幾滴淚水抽泣道,“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就是個看門的。”
“我為什麽會被強制拉進你們的關卡之中。”林子獄問。
白鷺一下子閉了嘴,連假嚎也不嚎了,過了好久才底氣不足地重申一句,“我不知道,你饒了我吧,我一個低級關卡的監督者能知道什麽?我就是個炮灰你懂嗎炮灰!”
林子獄等他說完,淡道,“行,那就這樣。”
白鷺驚喜。
林子獄站起來,提着刺刀朝着白鷺走去。
白鷺毛都被吓得豎了起來,可是被風限制,他無法自由活動。
這把刺刀鋒利無比,林子獄都還沒動手,只是在白鷺眼前晃了晃他就被吓得不行。
“大佬啊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林子獄陰恻恻地問:“殺了你們白鷺區的監督者會有什麽後果?”
白鷺終于真心實意地哭了出來,可就這樣了嘴還是很硬,甩着腦袋不肯說話。
林子獄握緊刺刀,朝着白鷺猛地刺去,就在快要刺中白鷺前一瞬被一股力道彈開,同時白鷺身上的束縛也被拆開。
白鷺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個人背後。
這個人是新冒出來的,一身白衣,看起來有些像中世紀主教們的袍子,不過沒有戴十字架,反而戴了一個印有白鷺的懷表。
再往上看,他面目清秀,有些蒼白。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白鷺區的萬沉雲。”
聲音也是彬彬有禮,非常謙和。
沒有頭銜的自我介紹,外加白鷺的反應,這一位應該就是白鷺區的真大佬。
林子獄也說了自己的名字。
萬沉雲帶着一抹令人舒服的微笑:“林先生似乎對我們白鷺區有所不滿?”
“沒錯,”林子獄幹脆地認下,“你們打着‘自願’的口號,我卻被強制拉進關卡,也沒見你們給我個說法。”
萬沉雲被指責了也不惱,“林先生在禁止使用道具的關卡之中強制催發飛廉戒,導致我們的關卡出現紊亂,你本人也因此被牽扯進道具的小空間之中,這一樁不太符合白鷺區的規定,我完全可以禁止你日後在白鷺區注冊關卡。”
“又不是只有白鷺區這一個關卡。”林子獄不以為意。
萬沉雲繼續笑着:“我們就是什麽都不說,你也奈何不了我們。”
他說得語調很輕柔,可字字之間那股傲慢勁是一點也沒少。
林子獄點了點頭,非常清楚現狀,“我現在确實做不了什麽。”
但以後就不一定了。
兩人對視片刻,萬沉雲先嘆了口氣,似是有所感觸,“以往的闖關者已經腐化了,白鷺區需要新鮮的血液。”
“所以你們就強制拉我到關卡之中?”
“不是,”萬沉雲沉吟,“這件事确實與我們沒有直接關系,說得直白一點,我們只是一個接盤的。”
這确實挺直白的。
萬沉雲繼續:“原因我不能向你細說,這一點你應該也能想得到。”
林子獄不接話。
“一開始關卡是沒有分區的,”萬沉雲雙眸有一層稀薄的霧氣,模模糊糊的像是在追憶過去,他沒有說太多,簡略帶過,“白鷺區自存在開始就以自願為原則,你是一個變數,你不樂意,我們也不開心被打亂了這條原則。但總歸算是我們的過錯,我可以在合理範圍內給你一些補償……你不如直說你鬧這麽一出想要什麽?”
林子獄歪着頭看他:“你能給我什麽?”
“一千積分如何?”萬沉雲出手大方,林子獄卻無動于衷。
萬沉雲直接翻倍:“兩千,多了對你沒好處的。”
“行,然後呢?”林子獄問。
“……”萬沉雲感慨:“你還真敢開口。”
“不要白不要。”林子獄非常有理。
“兩千積分外加一個強制退出的道具……保證比風靈的要好。”萬沉雲想了片刻出價。
“行,”林子獄見好就收,“我還要你明确告訴我,你們白鷺區對我究竟有沒有控制權。”
萬沉雲靜靜地看着他,許久之後開口:“沒有。”
·
林子獄在自己家中醒了,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上也非常酸痛難受。
被飛廉戒帶着在幻境中走了一圈,對他身體和精神的負擔都不輕。
林子獄沒急着起身,調整好狀态之後才緩緩爬起來,重複慣例——将這個關卡中所遇到的事都記錄下來。
林子獄這一次之所以選擇繼續注冊白鷺區的十八號關卡,不是腦子抽風,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問清楚白鷺區究竟能不能控制自己,這種未經告知就把他拉進關卡的事情還會不會再發生一次。
确認信息的白色空間林子獄不熟悉,一開始進入關卡的時候沒有輕舉妄動。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想破壞關卡的進程,逼得開啓人不得不現身維護秩序,他再出手拿下白鷺。然而中途出了點意外,薛鋼認輸認得太快,林子獄只好匆忙之中發動了飛廉戒,結果就被卷入了幻境之中。
不過結果不賴,想知道的事問到了,還意外收獲一個額外的發現——飛廉戒這種級別的道具不僅可以突破低級關卡的結界限制,它甚至還能攻擊關卡的監督者。
這樣一個道具出現在低級關卡中……風靈所說的那條傳言也不算空穴來風。
究竟是誰傳出去的消息。
再想風靈,接連兩次翻車,不知道他還能剩多少積分。
林子獄不相信再遇風靈只是一個巧合,最大的可能應該是騎士團盯上了自己或者花齋,所以讓風靈來先探探路評估一二。
在紙上着重畫了一下風靈的名字,日後少不了要跟騎士團對上。
·
林子獄按照“白鷺小區”和“趙招雪”這兩個關鍵詞地毯式搜查了一番,還真讓他發現了一個對應的人。
趙招雪本人并沒有進入關卡,所以現實中依然可以找得到她。
這人名字就叫趙招雪,年近四十,是其他城市的人,年輕時候住的地方就叫白露小區,跟“白鷺”同音不同字。
幫忙調查的人還特意去問了她認不認識一個叫薛鋼的人,趙招雪回複說從來沒有聽過,再查白露小區過去的住戶,也沒有查到薛鋼相關的信息。
資料很快就擺上了林子獄的辦公桌,趙招雪是個很普通的人,相關的經歷不需耗費太多的精力就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年輕時候嫁的對象不靠譜,生活不順就朝着趙招雪發脾氣動手,周圍的鄰居目睹了好幾次現場。趙招雪忍無可忍,果斷跟對方離婚搬走,當初離婚扯皮了很久,不過她心意已決沒有回頭。現在她生活穩定,家庭和美,除了有個成績鬧心的女兒之外,沒什麽糟心的事。
算算那段灰色的經歷也過了十多年。
哪怕是今日再燦爛的美好都無法将過去的傷害删除,只能說萬幸她邁了出去,不必永遠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脫。
一同送上來的還有趙招雪的照片,一張張的排列整齊,将她的人生線列得清楚。
年輕時候的趙招雪毫無疑問是個美人,卻沒有關卡中那般驚心動魄,美得不可思議。想來應該是薛鋼的記憶将她自行美化的,帶着悔恨的少年一遍遍回憶,他自以為記得分毫不差,其實經年不散的遺憾已經将原貌不知不覺給扭曲了。
不過也只是猜測而已,林子獄不是薛鋼也不是趙招雪,無法還原十幾年前的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看完趙招雪的資料,林子獄提前下班,開車前往花齋家。
關卡開啓之後,這套房子的主人自然也不是花齋了,但沒有其他人居住,林子獄一查之後發現這套房子竟然是落在自己名下的。
林子獄很确定他沒有為這套房子的産權付過一分錢。
房子不大,是普通的兩室一廳,格局設計也沒有什麽過人之處。
屋內的一切都還是林子獄記憶中的模樣。
很多家具是兩人一起去買的,除此之外還塞了許許多多的小玩意,花齋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林子獄穿過客廳,在卧室前停下,他頓了頓還是改道打開了另一個房間的門。
過去林子獄常來這裏留宿,不過從來不會去碰花齋太過私人的物品,不看他的手機,不翻他的資料,也沒有進過這個房間。
打開門,裏面沒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過還是足以令林子獄意外。
裏面竟然是一間簡單的畫室。
林子獄從來不知道花齋還會畫畫。
木制的畫架上還訂着一副素描,林子獄走到近前。
這上面畫的是一個背影,筆觸潦草,完成度也很低,看不出什麽具體的內容。
落款是花齋,日期5月7日,正好是預選測試開始的前一天,也就是林子獄在這裏過夜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