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妖怪出沒的山峰(六)
【六】
棧道太窄, 兩人必須緊貼着崖壁才能站上去,上去之後還非常不好挪動, 他們的半只腳都是懸空的。而且他們兩人又有一只手無法自由活動, 只能靠着另一只手扣着崖壁來維持平衡。
林子獄跟花齋一寸一寸地挪着,兩人都足夠謹慎,還沒出現過腳底打滑的情況。他們此時不前不後地卡在懸崖上, 上方是亂吠示威的怪物們,下方則是不可見底的深淵。
林子獄不恐高,花齋又是個喜歡做極限運動的,他們兩人上去倒也能走得穩當,不至于因為害怕而失誤。
又走幾步, 他們即将達到拐彎處,只是前方這一小段的路程變得更發難走。走在前的林子獄腳下停住, 仔細地記了一遍路, 調整好狀态才繼續向前。
此時,他們基本就只有腳跟能夠踩得實,只要失去一點平衡都足以跌落深淵。林子獄的手死死扣着崖壁,指甲深入岩石縫隙之中, 以此來維持自己的平衡。
這樣做身體負擔很重,指尖也是疼得不行。
他們正小心翼翼地朝前,懸崖上方的怪物們突然有了新動作——他們沒有可用的石頭,便把自己的同族抓住扔了下來!
林子獄他們正是關鍵的時候, 一點外力的破壞都足以毀掉他們的平衡,更別說這幾只怪物朝着他們頭上砸來, 他們連閃避的餘地都沒有。
林子獄在察覺到危險的同時,他就放開了自己緊扣着崖壁的手,改為握住刺刀,然後控制着手臂幅度朝着砸下來的怪物們刺去。
在林子獄放手的同時,花齋抽了一只腳壓住林子獄,防止他掉落下去。
兩人配合默契,結束得也快,林子獄匆匆幹掉幾只怪物,又趕忙重新找了個新的支撐點。
确認林子獄重新站穩之後,花齋側目朝着懸崖上的怪物們掃了一眼。
林子獄沒注意花齋的動作,他沒有耽誤,趕忙繼續向前,趕在怪物們出新的幺蛾子之前翻過了懸崖的拐角處。
翻過去之後,如同林子獄所料想的,這邊确實更為寬敞好走。原本窄到極致的棧道突然加寬,目測寬度能有40厘米左右,他們完全可以正常地走上去。
上了新的棧道,剛才那一瞬匆促的危機感褪去,兩人能夠重新完整踩在實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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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棧道人工開鑿的痕跡很明顯,不僅路面平坦,連側邊都有一串低矮的防護鏈,鏈條上挂了很多木牌,層層疊疊地順着防護鏈累加成一條長龍。
這些木牌看起來飽經風霜,上面的字都有些褪色了,林子獄随便挑了兩塊看了看。
然後發現上面的內容重複率很高,幾乎都是寫很消極的短句,像是“我恨我自己”、“我真沒用”之類的。
筆跡都是一樣,很工整有範,應該是練過軟筆的。
林子獄大致翻了翻。
景區的山道上也會允許游客挂木牌,不過一般都是求平安或者寫心願,像這些不斷自我唾棄了幾百、幾千塊的還真罕見。
林子獄放下手中的木牌,正打算站起來,崖後傳來一道包含哀怨的聲音——“你們怎麽樣啊?還活着還是掉下去了,給個準話呗!”
正是風靈的聲音。
“可以過來。”林子獄提高音量回了一句,沒有留在原地等風靈過來的打算,他們繼續朝前走去。
棧道彎曲綿延,木牌長龍也沒個盡頭,除了筆跡偶爾會粗糙倉促一些之外,內容永遠都是固定不變 。
如果恨意可以疊加,木牌的主人對自己的恨意可能已經足夠填滿這個深淵了。
又走幾步,林子獄照例翻了翻這裏的木牌,還是沒有新意。
花齋看了一眼,随口問:“開啓人寫的?”
“有可能。”林子獄将木牌重新放好。
他們繼續向前,棧道越來越寬敞,只是一直都沒有盡頭……終于又一次拐彎之後,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山洞。
洞口很寬,內部也不深,裏面的光線還可以,能夠勉強看得清楚。
在山洞裏面的是一堆竄動的怪物,數量多得驚人,這個山洞簡直像是它們的大本營。
不過這些怪物眼下失去了攻擊林子獄他們的興致,它們正忙別的。
這一次被它們圍住攻擊的不是闖關者,而是幾只正常的猴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這幾只猴子毫無招架之力,被怪物們打得落花流水,偏偏還逃不出去,只能生生地受着。
除了中間鬧得兇的地方,山洞的邊緣竟然有只猴子在旁邊看着。
明明只是只猴子而已,林子獄偏偏還從這個“觀衆”的身上看出了點漠然的味道來。
林子獄拿出刺刀,一步步走近怪物群中,花齋非常配合,也跟着向前。
林子獄的舉動引起了怪物們的注意,它們還殘留有林子獄耍它們的印象,想要上前報仇,但又有所顧忌,便只将他們倆層層圍住。
周圍都是怪物們的吼叫,在山洞裏面聽起來格外難受。林子獄一直走到幾只普通猴子的面前才停下,幾只猴子已經奄奄一息,林子獄将它們撿起來。
怪物們一直在呲牙示威,林子獄不為所動,撿完猴子就轉身朝外走去。期間有些按耐不住的怪物試着朝林子獄撲去,都被林子獄給一刀結束。
那只沒有受到攻擊的猴子也看着林子獄,出山洞之前,林子獄意外跟它對視上了一眼,然後這只猴子就憑空消失在了山洞之中。
出了山洞,裏面的怪物們還不死心,緊緊地尾随着。
林子獄沒分精力去管,他檢查了一遍猴子們的狀态,還活着,這會也恢複過來了一點精力,掙紮着想要從林子獄手上跳走。
林子獄也沒強壓着它們,見它們還能動也就放手了,任由這些猴子們三兩下翻上懸崖,消失在蔥綠之間。
怪物們似乎是有所限制,不能繼續向前,只停下邊緣沒有追上來。
經過山洞,前面的棧道終于不再是平鋪向前,它開始蜿蜒向上,成了了一條普通的登山路,不過兩側依然挂滿了木牌。
林子獄跟花齋拾階而上,夜色悄然降臨,算算時間,這個二十四小時的懲罰終于要結束了。
他們走了幾步,周圍的風聲漸漸變響,呼嘯之中還夾雜了一陣壓抑的哭聲。
哭聲聽起來是男性發出的,還挺有幾分情真意切的悲切。
哭聲之外,偶爾還有幾句含糊不清的話,林子獄仔細聽了聽,依然是木牌上的內容。
落後一個臺階的花齋突然扣住林子獄的食指。
林子獄停下,“怎麽?”
花齋:“我害怕。”
能把害怕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也就是花齋了。
兩人的手腕還纏在一起,林子獄不做無用的掙紮,他沒有甩掉花齋的手指,兩人就維持着這個姿勢向上。
入夜之後山裏的溫度驟降,可花齋的手指卻要比周圍還要冷上幾分。他們倆的食指勾在一起了好久,花齋的手指都沒因此暖上分毫。
走着走着,兩人手上的束縛就悄然消失,花齋依然拉着林子獄的食指。
不久之後,他們摸着黑登了頂,山路到了盡頭,周圍的哭喊聲也不知所蹤,蒼茫天地之中只有林子獄和花齋兩個人。
現在他們所處的位置應該是中峰峰頂,接下來就該按着路線朝北峰爬,不過眼下看不清路,林子獄就沒急着趕路,席地坐下,等着天亮之後再做打算。
在關卡中沒法睡得舒坦,昨晚林子獄也只是合着眼眯了一會,今晚也是,他的神經還緊繃着,一時半會也放不下來。
林子獄靠着一顆松樹閉目養神,直到後半夜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半睡半醒之間,林子獄察覺到有人在靠近,他腦海有一瞬間的迷亂,不過很快清醒過來,猜應該是花齋。
花齋坐在林子獄的旁邊,輕柔地擡起林子獄的手,接着一陣冰涼舒爽的觸覺在他手腕上蔓延開——這是花齋在給林子獄塗東西。
“什麽東西?”林子獄沒動,聲音又啞又懶。
“藥。”花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個字,繼續仔細地塗着藥膏。
被鋼制的材料勒了二十四個小時,期間他們又一直在活動,林子獄的手腕早就被磨破了一圈。
關卡中的傷不會帶到現實之中,林子獄自己都不在意,花齋倒是周全,還會給他抹藥。
“好了,繼續睡吧。”花齋将林子獄的手放回去,輕聲說道。
剛才睡着的時候沒感覺,現在又覺得後背被膈得難受,肩膀也酸麻得厲害。林子獄覺得再維持這個姿勢,明早自己大概就能僵了,他轉了轉肩膀挪了挪腿,準備換個姿勢。
還沒等他找出合适的點,花齋一手攬住林子獄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林子獄一愣,第一反應就是遠離花齋,但被手快的花齋一把摁住,“明天還要繼續爬山,好好休息,免費的靠枕不用白不用。”
林子獄還是扒開花齋的手坐了起來,“算了,免費的往往是最貴的。”
花齋沒有繼續堅持,他坐在原地,夜裏的山風将他的長發吹得飄揚,時不時就會撩到林子獄身上。
林子獄眼下是睡意全無,他伸手接住花齋的一縷頭發,感受着發絲從指間滑過,“你原本的頭發就是這麽長?”
一年的戀人期間,花齋的頭發一直都是正常的長度,是從齊渾人的關卡開始一下子變長的。
而現在,林子獄卻問他“原本”。
“嗯。”許久之後,花齋低低地應了一聲。
·
破曉之後,朝陽漸漸升起。
山頂本來就是觀日出的好地方,兩人在這裏正好享受了一次視野非常開闊的日出,能看到黑暗逐步消退,也能看到太陽一點一點地浮起。
林子獄看好方向,想抓緊時間朝着北峰走,結果發現他們被困在了山峰之上,四周被籠了一層無色透明的隔離牆,讓他們無法離開原地。
關卡提示音響起為他們解惑——
“前往北峰的登山路線還未開啓,請兩位闖關者耐心在原地等待。”
又是搶跑限制。
這種關卡本來就該是競争對抗的,闖關者之間相互競争,闖關者與開啓人兩方對抗。可這位別出心裁的開啓人一再強調不能搶跑,這不見得他是個信奉公平的人,很有可能是跟通關有聯系。
看起來他是為了确保闖關者們都能維持在相差不多的程度,然後一起上北峰。
兩次下來,林子獄心裏大致有了個猜測,這次的通關八成不是以到達的先後順序作為依據的。
等到了北峰估計還有幺蛾子。
在中峰峰頂等了好久,一個人影慢條斯理地晃了出來,來的正是掉隊的風靈。
風靈看到林子獄立刻換成怨婦臉,哭泣道:“說好一起走,結果你們又先溜了!”
林子獄指出事實:“我們似乎并沒有定過類似的約定。”
風靈翹着蘭花指,做作地捂着頭:“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演了一會,風靈回歸正常的模樣,他四下轉了一圈,非常有閑心地欣賞着周圍的山景,“你們倒是走得潇灑,我一個人對付那群野猴子……啧啧。”
又過了一會,有兩個人爬了上來,其中一個是穿着運動套裝的女孩子,高高紮着馬尾,看起來年齡不大,應該不會超過十八歲。
另一個則是個青年,二十來歲,一身設計感十足卻寬松舒适的黑衣,還帶着鴨舌帽跟口罩,從頭到腳都寫着“老子最酷炫”。
他們兩人雖然差不多是一起上來的,不過他們走得一前一後,相隔不近,一眼就看得出來并沒有結隊。
戴帽子的青年對周圍不怎麽關心,低着頭沒仔細留意。女孩相對來說就比較熱情,她遠遠地就沖着山頂上的三個人揮手,走近了還率先打了招呼:“你們好,我是丁丁。”
說完笑眯眯地等着他們自我介紹。
林子獄跟花齋沒反應,風靈擠出更為熱烈地笑容迎了上去,擺着他這張英俊深邃的臉說道:“丁丁啊,真是個好名字,你好你好,相遇就是有緣,請多指教,我是靈靈,後面的那倆,一個是花花,一個是林傲天。”
一直雙手抄兜冷冷酷酷的青年子聞言噗笑了一聲,然後他生了點興趣,擡起頭去看這個“靈靈”是誰。
擡頭的瞬間,青年跟風靈不偏不倚地對上了視線。
……
空氣安靜了一瞬,沒有作過聲的青年突然“窩草”了一聲,二話不說掄起拳頭朝着風靈打去。
風靈一頭霧水,險險避開青年的拳頭,他看似避讓得狼狽匆忙,但下一瞬間他反手從一個出其不意的角度扣住了青年的手臂,再迅速地一個反絞,一眨眼的功夫就制服了他。
“哪來的小野雞,吃飽飯沒有,”風靈呵呵笑着,“功夫是跟你家貓咪學的?”
“草!!!”青年被風靈挑得火冒三丈,強行掙紮着想要脫身,可惜風靈用的巧勁,他怎麽動都沒有作用。
魔鬼風靈還騰了一只手出來,無比嚣張地在青年面前擺了擺,然後去摘他的帽子和口罩。
風靈明白多半自己是遇到仇家了,不過對方包紮得嚴實自己實在是沒認出來,于是幹脆手動去除青年的裝飾物。
帽子跟口罩很順利地被風靈給摘了,露出一張很漂亮的臉,青年怒瞪着風靈,眼裏的憤怒都快凝成實質了。
風靈歪歪頭,陷入沉思。
很不幸,哪怕是看到了臉風靈也沒想起來這位是誰。
到反是林子獄一愣。
對林子獄而言,這又是一個熟臉,雖然穿戴風格跟上次見面不太一樣,不過這不足以妨礙林子獄認出他來。
這個青年是梁校,在齊渾人的關卡裏跟林子獄有過一點短暫的合作。
想起了人,林子獄也就把他為何看見風靈就打的原因給回憶起來。
上個關卡,梁校的關卡身份非常逆天,為了迫使他答應合作,風靈非常簡單粗暴地囚禁了梁校。
後來梁校跟着林子獄算計了風靈,可惜他們的舊仇還沒算完,風靈就強制退出了。
“上次的那個哪吒?”花齋順着林子獄的目光看了梁校一眼,還有點依稀的記憶。
“是他。”
林子獄站起來走向風靈,還不等他走到近旁,梁校腳下朝着風靈踹去。
風靈避倒是避開了,不過手上的動作也就因此松懈了一點,給了梁校一個掙紮脫身的機會。
跳開幾步,梁校還死死地盯着風靈,估計是在盤算着要怎麽報這個仇,出口惡氣。
“梁校。”林子獄喚道。
猝不及防被點了名,梁校心中警鈴大作,循聲望去發現喊他的竟然是林子獄。
“哥?你怎麽也在這?”梁校大驚,剛剛驚訝完再朝後一看,發現了後面的塞德娜,在一個新關卡裏連續遇到三個認識的人,這個概率有點過分了。
“說來話長,”林子獄帶過這個問題,“你是自己注冊的這個關卡?”
梁校一臉莫名,進入關卡肯定是得自己注冊,“是啊……”他剛說完又想起了個事,補充道:“不過白鷺區給我發了邀請鏈接,我看着也還行就注冊了。”
關卡給闖關者發送邀請鏈接并不稀奇,但也不算常見。
林子獄心裏有了底,臉上不動聲色,“往北峰的路線還沒開啓,我們都得繼續在這裏等着。”
梁校點點頭。
全場唯一的女孩子丁丁打量了他們一遍,問:“你們都是認識的?”
風靈熱情地竄到丁丁身邊,“我跟他們不熟,不過我覺得我們很有緣。”
丁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