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魯齊木的銷貨之路并不順暢。
自打韓家兄弟跟着一起幹,可見的瓜子量增多,雖然魯齊木想到了批發出去,操作起來實際上并不順利。
他去其他劇院門口找了賣貨的同行,他們有固定的進貨渠道,雖然承認他的瓜子味道更好,卻并沒有更換的意思。
魯齊木還去了供銷社、商店,成效并不好,要麽被拒之門外,要麽價格壓得很低,對他來說都不是好事。
眼看着家裏已經堆了七八麻袋瓜子,魯齊木還是沒有找對合适的銷路,靠着他溪流一樣往外賣,根本解決不了眼前的難題。
這兩天,他黑天白夜想辦法,頭發都揪下來好幾绺,嘴上長的泡吃點東西都喊疼,連帶着廖娟都跟着着急。
“要不跟韓家爺仨說說,先停一停吧。”
“不行,這才剛開始,我不能打退堂鼓。”
魯齊木可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他總覺得還有沒想到的地方,好像就在腦子外面徘徊,中間隔着一層薄膜,就是捅不破。
“那我下班拎着一部分去別的地方賣,總能幫着消化一部分。”
廖娟看着比她還高的瓜子垛子,想着再高就碼不上了。
魯齊木堅決反對,“你上班一天夠累了,還要管着倆孩子,青瑞剛上學,學習還得你盯着,我看他寫字比前兩天進步不少。”
“青瑞這孩子知道努力,不用我特別費心。”
“這事你別管,我好像有點頭緒了,就看效果怎麽樣。”
魯齊木靈光閃動,這個辦法好像可以試試。
見着魯齊木陷入深思,廖娟起身去做別的,不打斷他的頭緒。
轉天,魯齊木帶着一大包瓜子去了市場,等擺好之後,清了清嗓子,試着張了幾次嘴都喊不出來。
最後咬咬後槽牙,心一橫,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扯着嗓子開始吆喝。
“同志們來瞧一瞧看一看,全天津最好吃的瓜子在這裏了。”
這一嗓子,簡直石破天驚,市場上不管是攤主還是顧客整齊劃一,扭頭朝着魯齊木看過去。
這齊刷刷的眼神,折射出的光芒讓魯齊木覺得如果是刀,他都成碎片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魯齊木徹底撒開了,“走過路過的同志來看看,天津最好吃的瓜子嘞。”
剛才定格的畫面瞬間活躍起來,有人驚奇,有人嘲笑,還有人送過來白眼,可不管怎麽說,真有一些人圍過來。
這中間有買過瓜子的給旁邊人介紹,“他家的瓜子真好吃,比商店的還香。”
“那也不能說天津最好吃的呀,也太大言不慚了。”
“向來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他總不能說自己的瓜子不好吧。”
“就是,我二姑奶奶炒瓜子才叫香,比攤子上的瓜子強多了。”
“真的假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真好吃端出來讓大家嘗嘗呀。”
你一言我一語,句句不離瓜子和魯齊木,真的吸引了大家的眼球。
一位大娘從盆裏捏了幾顆瓜子嘗嘗,她牙口不好,瓜子皮不酥脆都磕不了,剛一咬不費勁,瓜子皮裂開,一顆飽滿的瓜子仁彈到嘴裏,相當有口感。
“給我來半斤。”
魯齊木連忙稱了裝好給大娘。
一個小姑娘見着吃了好幾顆,“後味不錯,我也來半斤。”
魯齊木同樣操作。
她們的行動,帶動了人們的消費,人流不斷。
後來的不明所以,還以為賣什麽稀罕物,湊近一看是瓜子,能吸引這麽多人來買,肯定不錯,多少來點嘗嘗。
別看每個人買的都不多,麻袋裏的瓜子沒多久去了一半,魯齊木心裏別提多樂呵。
有銷售就有了動力,魯齊木時不時喊上一嗓子,在這個低聲淺語的市場裏,顯得格外另類。
這時候改革開放剛剛開始,多數人的思想還沒從投機倒把裏面解放出來,就是有勇氣出來擺攤,有時候也是遮遮掩掩,再大膽點,就是有人從攤前過招呼一聲,像魯齊木這樣明目張膽站起來大聲吆喝的還真沒有。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總有人佩服他的勇氣,也有人想看他笑話,不管怎麽樣,魯齊木是得到了實惠,瓜子賣出去不少。
跟韓家父子分錢的時候,韓意才和韓其洪手都有點哆嗦,想不到短短時間能見着那麽多錢,這一個月下來,得比工資高,前面近一年,他們到底損失了多少?
倆人圍着魯齊木,跟他套近乎,三個人聊得挺熱鬧。
韓棟梁窩在椅子裏抽煙,聽着他們的談話,眉頭舒展,兒子在跟前他心裏很滿足,要是哪天能帶着兒媳婦孫子孫女過來吃個飯,這就是他孜孜以求的神仙日子了。
年輕時候的荒唐事,中年時候的懊悔,全部化成現在的彌補,但願有一天能拭擦掉孩子心口的疤痕,父子融洽。
想到這兒,韓棟梁幹勁十足,站起來揮舞着胳膊,“別聊了,趕緊幹活吧,多炒瓜子才是正經事。”
這是大實話,韓家兄弟脫了上衣赤膊上陣,開始當晚的工作。
魯齊木呢,出門推車走人呀,不然等着韓老頭轟,好像他觊觎瓜子配方一樣。
他哪有這種心思,還是想想貨怎麽賣吧,沒看韓家父子那勁頭,說不定晚上要幹到後半夜了。
反正到魯齊木手裏的瓜子量又多了不少,萬幸他在市場小有名氣,有不少小販慕名而來,開始從他手裏批發瓜子,倒沒有造成貨物堆積,就這樣,他每天還是堅持到劇院門口出攤。
這邊,魯齊木在市場幹得如火如荼,左進右出,到手裏的錢財一點點增加,心情那叫一個蕩漾。
而壓路機廠那邊正好相反,氣壓沉重,有不少人吃飯都難以下咽。
眼見着廠裏的新生産線建設完畢,工人們摩拳擦掌等着招工告示,希望家裏的孩子能擠進廠端上鐵飯碗。
可今天,廠外來了一群人,一水兒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人事科接待了他們,一打聽,原來是技校即将畢業的學生,專門分配到他們廠裏,就為了更好地操縱并應用新的生産線。
有心人算了一下,如果所有的學生都留下,那新生産線能提供的崗位基本就占滿了,根本沒有自家孩子的機會,或者說廠裏從一開始就沒想着從職工子弟裏面選。
随後廠長的講話把大家最後的一點幻想都打破了,他在歡迎學生們的會上明确定下基調,近期不再另行招工,重點培養技校的學生,盡快适應廠區的工作和生活。
魯能成聽着廠長的講話,一年前襲擊他的空虛感不期而至,工作了一輩子,終于到了要卸下擔子的時候,他的肩膀突然塌了,那種無所适從的感覺,無法描述。
“爸,您沒事吧?”
魯陽光注意到老爺子臉色不太對勁,穿過人群過來問。
魯能成擺擺手,“沒事,可能是這幾天趕工有點累。”
“那趕緊回家歇着吧。”
正好也到了下班點,魯陽光騎車馱着魯能成回家。
魯能成心裏存着事,癱坐在沙發上,吃飯都提不起精神。
曹麗桌子下面踢了踢魯陽光的腳,眼神詢問他怎麽回事。
魯陽光讓她稍安勿躁,等飯後到自己屋裏,才告訴她情況。
“這麽說,這次爸真要把工作讓給齊木了?”曹麗問。
魯陽光聳聳肩,“去年不都說好的嘛,正好一年,沒多也沒少。”
“我看爸身上沒一點精神氣,是不是不樂意讓?”曹麗耷拉着眼皮,裏面眼珠子亂動。
魯陽光抱着肩膀走到窗戶邊,“我估計爸不會再拖了。”
魯能成确實沒想着再拖,第二天下班就帶着魯陽光去找魯齊木,想跟他說說廠裏的事。
路上正好碰見廖娟領着娉婷,接青瑞放學回來。
“爸,大哥,齊木這時候還出着攤呢,估計得晚點才能回來。”
魯能成想想,“那我們就不過去了,等他回來讓他家去一趟,有事說。”
“哎,”廖娟答應一聲,心裏疑惑能有什麽事。
魯齊木聽廖娟說了之後也摸不清狀況,他早把工作的事情抛在腦後了。
三兩口吃完飯,囑咐廖娟看好孩子,出門騎上自行車直奔新家。
顧蓮給開的門,“齊木來了,你爸等着你呢。”
“爸找我什麽事?”
魯齊木自覺坐到魯能成對面,這時候魯陽光和曹麗也從屋裏出來,圍在一起坐。
魯能成坐正了,“廠裏生産線建好了,不過招了幾十個技校的學生,我找你來是想跟你說說接班的事情,明天跟我去找廠長,把手續辦了。”
魯齊木呵了一聲,靠住背,翹起了二郎腿,“原來是這件事呀。”
“齊木,你這是什麽态度,怎麽有點不屑一顧的感覺,是在外面賺大錢了,看不上爸的工作了?”
曹麗義憤填膺,總覺得魯齊木有點嘲弄的在裏面。
魯齊木誰都沒看,盯着自己的手指觀察,好像上面有什麽稀罕物一樣,“我哪敢不屑一顧,那可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呀,不過事過境遷,讓人感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