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林煜心尖一顫, 偏回臉來,望進那雙寫滿柔情蜜意的黑眸裏:“你真的愛我?”
不等男人回答,他又反問道:“你愛我,所以讓我做了十幾年的噩夢?”
“那時我初入人世, 靈識混沌不堪, 一切皆憑本能行事。”賀沉面露歉意, 認錯态度極為端正,“對不起乖寶, 是我的錯。”
“那後來呢?”林煜繼續控訴道, “你在夢裏欺負恐吓我還不夠,又變成人來騙我。”
“因為我終于意識到你對我有多麽抗拒, 只能用這種方法來接近你。”賀沉悄悄握住他的手, “我越來越不滿足只在夢裏見你, 我想陪在你身邊,我想親你, 想抱你, 還想”
“閉嘴!”林煜迅速用手捂住薄唇, 瑩白的耳尖羞得通紅, “那你還分裂出黑影, 自導自演被上身吓唬我!”
賀沉親親柔嫩的手心, 嗓音愈發低啞悶沉:“它是我身上最原始也最難以控制的部分,要想在你身旁維持一個人的樣子,就必須先将它分裂出去。”
林煜瞪着一雙含水的雙眸, 不想聽他解釋:“說再多花言巧語,也改變不了你就是個大騙子的事實!”
騙他的身,還騙他的心……
“我是惡鬼,是變态, 是瘋子,還是大騙子。”賀沉一眨不眨地望進他眼底,“不管我是什麽東西,我都愛你。”
“你”林煜被這熟悉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夠了。”
賀沉卻不肯放過他:“乖乖,你不信?”
“我不信,你有心嗎?”林煜恨恨地捶了他一下,“如果你有,我真想看看你的心到底長什麽樣,是不是和你流出的血一樣黑?”
“好啊,那你把我的心掏出來,自己親眼看一看。”賀沉低低笑了起來。
說罷,竟當真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前的大窟窿處探去。
林煜指尖發顫,控制不住蜷縮起來,生怕戳到那慘不忍睹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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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舍不得了?”賀沉松開手,自己伸手往窟窿裏掏。
他做這個動作時幾近面無表情,只在手指陷進胸腔的一剎那皺了皺眉。
林煜瞳孔震顫,撲過去抓住他的手拿出來:“你真瘋了?”
“只是一顆心而已。”賀沉唇角含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要什麽我都給你。”
鴉羽般的長睫重重抖了抖,林煜張口,喉嚨裏卻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的愛,恐怖又濃烈。
好半晌後,他找回正常的聲音:“你……你先好好養傷吧。”
正要轉身,卻又被大掌反手握住了。
賀沉望着他的眼神變得陰戾:“乖乖,我說過,不準你再跑。”
“我跑什麽跑?”林煜沒好氣地回嗆道,“這裏是我林家的地盤,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狀況?”
“我不管。”賀沉目光死死釘在他臉上,“別離開我的視線,我受不了。”
林煜冷笑一聲,用力甩開那只手:“現在還由得你發號施令?”
賀沉雙眸微斂,絲絲縷縷的黑氣自體內蔓延出來。
但這些黑氣如同晨間的霧霭般朦胧,更別提凝成如往常那般粗壯的黑霧。
“省省力氣吧。”林煜從地上撿起青劍,“我走了。”
“別走!”賀沉急得要起身,卻被劍柄抵着腰腹按了回去。
林煜垂眸望着他:“以你目前的狀況,出了這個小木屋,被誰打散了我可管不着。”
“寶寶……”賀沉一下下喘着粗氣,來硬的不行又換成軟的,“我很疼,你陪陪我好嗎?”
林煜抵着他不讓他動:“你的傷只能自行恢複,我幫不了你。”
賀沉搖頭:“你什麽也不需要做,讓我看着你就不疼了。”
林煜差點被氣笑了:“我是止疼藥嗎?”
賀沉又想伸手去碰他,耳畔傳來一聲輕斥:“不許動。”
伸出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一動不敢動。
林煜不自覺微微彎了彎唇,給一點甜頭:“你聽話一點,我會再來看你。”
說罷他便收回劍柄,轉身往門口走去。
關門時,他最後瞥了一眼床上的人。
賀沉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他,墨色翻湧的眸底正極力克制着什麽東西。
仿佛一只失去獠牙的困獸,又好似一只淋了雨變得濕漉漉的大狗。
這一瞬間,林煜的心控制不住地軟了一下。
但他只是咬咬下唇,嚴嚴實實地關上兩人之間那扇門,徹底擋住男人投來的視線。
回到林家老宅,林煜詢問傭人,得知父親還沒回來。
他不知父親這幾日是在忙碌什麽,但隐隐猜到可能和他的事有關。
畢竟那天他不僅揮劍斬斷了二長老的術法,還當着所有人的面保護一只邪祟。
四大長老那裏,父親恐怕沒那麽好交代。
林煜思索片刻,正準備回房去休息,卻聽門外傳報有人來訪。
他打起精神,剛一走出正廳,迎面就瞧見一道瘦弱的身影。
林佑謙也看見他了,眼神一亮:“林煜!”
林煜立在門前:“父親不在家。”
“不是,我是來找你的。”林佑謙看着他,“你身體怎麽樣了?”
林煜回道:“沒什麽大礙。”
“那……”林佑謙頓了頓,“那他呢?”
“你是問賀沉?”林煜神色平靜,“他傷得很重。”
林佑謙眉頭一松,口中卻安慰道:“過段時間應該就沒事了。”
“你來得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林煜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對方,“你怎麽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賀沉?”
“因為……”林佑謙臉色微變,随即又恢複正常,“因為我一直覺得他接近你別有用心,就私底下去調查了他的身世。”
林煜蹙了蹙眉:“然後呢?”
“我查到很多詭異的地方,比如賀沉兩年前還只是個成績倒數的小混混,但一年前卻超常發揮考上A大。”林佑謙慢慢說着,“與此同時,他以前的資料證件都憑空消失了,所有認識他的人對他的記憶都變得很模糊,像是被什麽東西刻意控制住了。”
林煜默默在心底接了一句:鬼迷心竅。
靈體一旦成了氣候,就會擁有一些非人的能力,其中一項就是迷惑人心。
但大多數鬼怪只能迷惑特定的人,像這種能控制群體記憶的必定是非同凡響的邪祟。
“那天在墓園,我只是試探了一下,他就不惜暴露本性,痛下殺手!”林佑謙說着說着就激動起來,上前一步抓住林煜的手腕,“要不是你及時趕來,我早就死了!”
林煜掙紮着往後退一步,忽略對方失落的表情,低聲回道:“我知道了。”
父親曾說過賀沉八字大兇,是夭殇命,他本以為對方也許是幼年不幸早夭,機緣巧合之下靈體遁入他的夢中,修成邪祟。
畢竟他至陰至純的的體質,是滋養鬼怪的最佳載體。
但現在想來,的确還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如果僅僅是一只死了十幾年的鬼祟,不可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強大到林氏四大長老也不是它的對手。
更何況,那纏繞在他周身的無數道沖天怨氣,要麽是因為宿主生前殺生無數,要麽是……
想到這裏,林煜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林煜,我想知道你有什麽打算?”林佑謙忍不住開口問道,“等他恢複元氣,再想對你做什麽,就沒有人能阻止得了。”
林煜遲疑了一下,選擇如實相告:“我想找出他的怨念所在,送他走。”
聞言,林佑謙眸中閃過一絲奇特的光:“送他走?”
林煜點頭:“人有人的路要走,鬼有鬼該去的輪回。”
就算賀沉再怎麽強大,人世間也不是他能久待的地方。
“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了。”林佑謙終于露出一個笑容,“林煜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兩天後,林煜再次獨自前往小木屋。
這回門前沒什麽異樣,他放心地拿起劍,推開門走進屋裏。
賀沉躺在床上,姿勢和他離開前沒什麽兩樣。
他走近床邊,仔細觀察着毫無起伏的胸膛,發現那個窟窿竟然一點愈合的跡象也沒有。
林煜不由皺起眉,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推了推:“賀沉?”
床上的男人雙眸緊閉,沒有一點動靜。
他心下一沉,提高了音量喚道:“賀沉!”
然而,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林煜立即放下青劍,想去試探鼻息,随即想起男人壓根就沒有呼吸。
“賀沉,你醒醒……”他完全無從下手,向來冷冷清清的嗓音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你不是讓我來看你嗎?我來了,你怎麽又裝死!”
“沒裝死,我本來就是死人。”黑眸緩緩睜開,賀沉擡手摸了摸冰涼的臉頰,“不是恨我恨得要命,哭什麽?”
林煜又驚又喜,回神後狠狠打開他的手,拖着鼻音罵道:“賀沉你有病啊!騙我很好玩是不是?”
“乖乖,沒騙你……”賀沉嘆了一口氣,“那把劍實在太厲害。”
林煜看向胸前的大窟窿,語氣緊張起來:“那怎麽辦?”
“要是無法愈合,我就只能一直頂着這個大窟窿了。”賀沉深深地凝視着他,“乖寶,你會嫌棄我嗎?”
“我當然不”林煜發覺自己又被男人牽着鼻子走了,及時剎住車,“你覺得我還會信你嗎?”
賀沉有些無奈:“這次真的沒騙你。”
林煜不說話了,一聲不吭地坐在床沿邊。
“乖乖,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賀沉的目光跟着移動,半秒都不願意從那張漂亮的小臉上挪開。
林煜不接他的話,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問你,真正的賀沉被你弄哪裏去了?”
“什麽?”賀沉愣了一下,“你是說那個跟我同名同姓的孩子?”
林煜轉臉看向他:“對啊,不會是被你弄死了吧?”
“怎麽會?”賀沉笑了笑,“那孩子不知道從哪兒得了個古老的咒法,通過獻祭自己的生命,将我從你的夢中召喚出來。”
林煜一驚:“他主動召喚了你?”
“是啊。”賀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多虧他,我才能這麽快凝出這副軀體。”
林煜疑惑道:“他召喚你幹什麽?”
賀沉慢悠悠地回道:“他要我替他報仇,報複賀家。”
林煜登時明白過來:“賀家發生的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賀沉微微一笑,“不過你放心,那些人都是咎由自取。”
林煜沉默了幾秒,冷不丁又問道:“你究竟死了多少年了?”
賀沉認真回想道:“我也不記得了,只知道作為人活着的我,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其實自從他從混沌中醒過來,記憶是完全空白的,如今填滿回憶的也只有面前這個人而已。
林煜暗自咕哝一句:“果然是只老色鬼……”
沒成想這句話被他不小心說出了聲音,他怔了怔,下意識擡手捂住嘴。
“嗯?”賀沉危險地眯起黑眸,“乖乖這是在嫌我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