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兩只太後
喬雨薇接過宮女遞上來的濕棉布，循着自己畫過的地方，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把由白變黑的棉布扔還給宮女，她朝着章太後前進一步。
“母後，朕只是昨夜批閱奏章勞累了，身子不适才暈倒的，一來早朝時沒出什麽事，二來朕的身體也并無大恙，便饒了墨寶吧！這一頓打下去，墨寶豈不是至少要休息一個月，少了他伺候，朕可不保證會習慣其他人的伺候啊！”
她半眯着眼定定瞧着章太後，嘴角噙着笑，看上去十分恭敬，但章太後就是從中聽出了一絲陰狠的寒意。章太後臉色微變，看在喬雨薇眼中，便明白過來，宇文西本就不是什麽好惹的人，她現在的行為在他人看來不過是本性罷了，這點兒顧忌沒了，救下墨寶還不是輕而易舉。
說着，也不等章太後回複，朝着殿門口的兩個拖着墨寶的太監怒斥道：“還不放開墨寶，朕的甘泉宮何時輪到你們來放肆了？來人啊，給朕把這兩個不知好歹的家夥拖下去，一人打個十個板子，罰俸三個月，小懲大誡！”
那兩個小太監似乎傻了，還是墨寶率先反應過來，一把掙脫了他們，朝着角落裏的侍衛使了個眼色，便有侍衛走出來将兩個小太監拖了出去。
等殿門外傳來小太監的哭喊聲以及板子拍打的聲音，章太後才回過神來，美目圓睜，似驚似怒地望着喬雨薇。
喬雨薇搶先她一步開了口，道：“母後，甘泉宮的規矩便是這樣，賞罰分明。主子話還沒說完就敢放肆的奴才，朕還是第一次見到。今日朕替母後教訓這兩個不知禮數的東西，希望以後長樂宮的宮人們都能記住這個教訓，不要出了宮門便到處給母後臉上抹黑。”
她這番話說的大度，對于自己“幫”了章太後之事十分謙虛，聽得章太後差點一口血糊她兒子一臉。
“算你還有點本事，也難怪你能稍稍操縱朕的龍體！”耳邊再度響起宇文西讨厭的聲音，這好像是在誇獎她吧，可是聽着怎麽就這麽欠揍呢？
“哀家聽說，陛下今日在太和殿大發雷霆，不知是何事惹怒了陛下？”章太後倒是好功力，自動翻篇，重又換上一副慈母的面孔。
“太和殿？母後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宇文西追問，看樣子并不知道她早朝時做的事。
“沒什麽，朕不過是處置了兩個庸臣。”她淡淡道，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随意說了一句算是應付了這母子倆。
面前章太後大叫：“庸臣？”
耳邊宇文西大喊：“處置？”
“陛下，徐大人是你父皇的寵臣，高禦史是三朝老臣，你怎麽可以說他們是庸臣？”章太後不敢置信道。
喬雨薇腹诽：這不是知道發生了什麽嗎，連名字都報的出來，還要多此一舉來問……
Advertisement
“母後說的朕自然知道，只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既然兩位大人做錯了事，朕便不能因為他們的資歷就饒過他們，否則皇家天威何在呢？更何況朕記得祖父說過，賞罰分明也是為君之道中最重要的一點，若是朕不處置他們，豈不是要寒了有志之士的心？”
宇文西的祖父有沒有說過這話喬雨薇不知道，不過章太後必然也不知道，所以她便借來用用，果然章太後面色遲疑起來。
章太後捏着手中的帕子不說話，耳邊是宇文西質問的聲音，喬雨薇發現在心中說話就能與宇文西交流，正不緊不慢應付着他，故而沒有注意到章太後身邊一個宮女突然扯了扯章太後的袖子。
“陛下也知道要賞罰分明，那一個貶官一個外放，是不是罰得重了些？據哀家所知，兩位大人不過是說了些百姓的事情，哀家覺得，陛下是不是做的過火了？”章太後醞釀許久，複又開口。
“母後此言差矣啊！高徐二人在太和殿議論的是京兆尹都處置好了的民間糾紛，他們把這種事拿到朝堂上來講，未免太不把朕放在眼裏了吧？曾祖辛苦打拼下來的大齊盛世，母後莫不是想毀在此二人手中？”她邊說邊打量章太後，見她神情僵硬，便知道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又說道，“不過也不怪母後，母後久居後宮自然不清楚這些細節，朕雖然不知道是誰在母後面前嚼舌根子，但也知道母後是關心朕才有此一問的，就算是有什麽不好的心思，也定然是受了別人唆使。”
打一棍子再給顆糖，同時話中暗暗提醒章太後，不要輕信讒言，果然喬雨薇話音剛落，章太後面色更加不自然，也不繼續說這件事了，尋了個借口就走了。
喬雨薇坐到一旁的長榻上，拿起茶杯灌了一口涼茶，只覺得通體舒暢。她朝劫後逃生的墨寶勾勾手，道：“你做了什麽讓母後這麽針對你？”
墨寶聽了她的問話，馬上垮了臉，可憐兮兮道：“主子爺，墨寶向來謹小慎微，哪裏敢去惹太後娘娘，墨寶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太後娘娘見了我都要挑刺刁難一番，不過，多虧了主子英明，每次都及時救下了墨寶，不然墨寶哪裏還有福氣伺候主子啊……嗚嗚嗚……”
難怪墨寶不求饒，原來是被罰習慣了啊。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朕又沒有怪你，你下去吧，朕要一個人待一會兒！”
墨寶剛走，耳邊便是宇文西的聲音。
聽不清楚他在吼什麽，喬雨薇只覺得這孩子有些暴躁，這樣不太好，她趁着他喘氣的功夫，好奇地問：“她這麽對你，莫非你不是她親生的？”
雖然史書沒有記載宇文西的事情，但是他父皇宇文央的事跡還是有的，所以她也知道這位章太後就是宇文西的親娘。只是不說母子親情，這後宮之中母憑子貴，就算章太後已經貴為太後，可是她的權勢地位還不是要仰仗宇文西，怎麽一進門就找茬？她說自己是關心宇文西的身體前來探望的，可是她早上便暈過去了，若是真的關心又怎會拖到黃昏才來探望？
一連串的疑問，卻只得來宇文西暴怒的一個字——“滾！”
——看來母子關系的确不好啊。
喬雨薇無奈道：“你真的想看我滾嗎？”說着作勢要蹲下。
宇文西忙改了口：“朕是讓你閉嘴，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哦……”喬雨薇在心裏偷笑，小皇帝說話兇神惡煞的，其實還是很好欺負的嘛，這一點倒是和小時候的小光有些像。
“說起來，你這皇宮中的管制也太松了些，連小宮女都能妄議朝政、搬弄皇帝的是非了啊。”臣子上朝随意應付了事，宮女太監明面上是敬畏、背地裏卻是說不盡的壞話和曲解，更不用說章太後那像繼母一樣的行為舉止，果然少年皇帝難做啊！
“……要你管！替朕上朝不說，竟敢懲罰大臣，誰給你的狗膽？！”
誰嘛？說起來，有可能是老天爺喲！喬雨薇腹诽，只覺得好心被當成驢肝肺，關心他幹嘛，更懶得與他說那些大臣有多可惡。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還要霸占朕的身體多久？”得不到回應，宇文西讪讪換了一個話題。
“我……”喬雨薇想了下，先祖附身什麽的聽上去有些吓人，她暫時還是不說明身份了吧，于是道，“我本是将死之人，一覺醒來便到了這裏，這是怎麽回事我也不知，正如你看到的，我能操控你的身體，但這并不是我的主意，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會在這裏停留多久。看來……要等鬼差發現漏了我這一個魂魄找過來，才能物歸原主了。”
她隐去了身份，如實說了，可宇文西卻不怎麽相信。
“你乖乖退去，朕答應你之後會請得到高僧為你做法事超度，讓你下一世有個好去處。”
少年聲音低沉，明明還是個黃毛小子，卻要學着大人裝深沉，喬雨薇只覺得好笑，對他的承諾不置可否。
“你笑什麽？信不信朕馬上派人來滅了你，到時候可就不是灰飛煙滅那麽簡單了！”
“哈哈，這世間的富貴我都享過，活着的時候也沒有什麽遺憾，灰飛煙滅我倒是不怕。只是……你現在在我耳邊說話，該是只有我一人能聽見吧？不知陛下要怎麽找人來滅了我？”方才章太後在的時候，宇文西也說了不少話，但殿內那麽多人都沒有覺出異樣來，她便知道宇文西說話只有她一人能聽見。
“你！你別得意太早！”
“哦？你還有什麽手段？”
“……”小皇帝沉默許久，顯然也是無計可施。喬雨薇正想數落他幾句過過瘾，突聽他道：“朕的龍體自然是聽朕的話，你不要小人得志！”
喬雨薇笑了，想着要不要打擊他呢，便看到自己的手舉了起來，大驚——她明明沒有動啊！莫非……
“看吧，朕回來了。”
随着視野上移，喬雨薇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鏡子前，鏡中少年露出張狂的笑，恣意又傲慢，陌生又熟悉。
作者有話要說：
喬雨薇：太後做久了，也是有職業病的，看到哪個欺負皇帝就想開撕┑（￣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