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郁寧寧用工作為借口躲了郁茂經兩天,倒是白缙騰出時間來,陪郁茂經到瑸城周邊去轉了轉。
這麽親近的世交關系,難怪白缙曾經想打她的主意方便行事。
可惜她只是姓郁的一塊鐵板,郁寧寧暗想道。
第二天下班時,郁寧寧去領包裹。
包裹來自同城,裏面是一根手工制作的大紅色手鏈,編織得嚴密細致,穿着幾顆碎珠子和一個可愛的貓頭。
這是星照寄來的。她對郁寧寧受到了靈魂拷問一事茫然不知,在節假日後依然追問了幾次。最後郁寧寧給了她公司附近快遞櫃的地址。
捏着這根細繩,不由就會想起郁寶岩和杜紹舟之間的糾葛。
經過此事,她更加畏首畏尾,甚至有種勸星照罷手的沖動。
否則,真到了出事那天呢?
發給杜紹舟的短信息依然石沉大海,郁寧寧腦中思緒紛亂,想起很多舊事。
而最能表明态度的一件,也是她忙亂中疏忽的一件,是兩個月前杜紹舟送給她的玉镯。
她把那只镯子找出來,用最高價穩妥的快遞發給周助理,寫的是杜紹舟的名字。
—
到了第三天,郁茂經、白缙和郁寧寧一早趕去拘留所。
郁寧寧心中沒底,不安地多問了白缙幾句,還杞人憂天白缙會不會連累到自己。
她佯裝平靜,甚至還講得慢悠悠的,只一雙烏黑的眼珠不安分地轉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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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缙泰然一笑,溫聲安慰,“放寬心,你的前任好歹還披着人皮,不會手眼通天的。”
實際上,郁伯伯到瑸城來也并不是全然無作為。可看郁寧寧的反應,她絲毫不知情。
事實證明白缙所言非虛,幾人到達拘留所,經過一系列簽字後,負責人宣布郁寶岩可以離開了。
從通道裏走出來的郁寶岩蔫頭蔫腦的,幾乎不敢看郁寧寧,他喪着臉叫:“爸。”
“臭小子!”郁茂經擡手給了他一下,瞪眼道:“你就學不會安分!就知道惹事!”
“我錯了。”郁寶岩垂着頭,猛一看十分乖順,可話音一轉就現了原形,“要不是我姐不搭理我,不告訴我那家夥的地址,我還能埋伏得深一點,多揍他兩拳。”
郁寧寧:“……”
“你再放屁!”郁茂經青筋爆起,這回實實在在擂了他一下,“你再躲!?給我過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動作實在,可郁茂經也沒在人家的辦公大廳裏造次,揪着郁寶岩的耳朵往外走。
白缙又去看郁寧寧的反應,卻見她笑得禮貌得體,在向工作人員道謝。
他心中隐隐生出幾分怪異的念頭。關于郁茂經和郁寧寧的父女關系,他定是找錯了重點。
走出拘留所時,郁寧寧悄悄松了口氣。
她始終畏懼這種地方,看着冰冷的鐵窗只覺得沉重而壓抑,即使是簽字确認後,她也沒法放松下來。
“小心!”眼看她心不在焉地就要被臺階絆倒,白缙眼疾手快地撈了她一把,将嬌軟的身軀摟了個滿懷。
郁寧寧只是一時分神,眼下穩了穩身形,快速站直了,小聲道謝。
人類的體溫過于灼熱了點,她一時有些不自在,捏着包換換手,又裝模作樣地伸進去翻鑰匙,好一會兒才覺得心裏那種異樣感輕了點。
跨過臺階走出幾步,又發現身後的人沒跟上來。
她狐疑地回頭,看見白缙僵在原地,一副心虛又局促的樣子,眼神游移,連耳尖都有點紅。
“白缙。”郁寧寧揚聲叫,“愣什麽呢?”
“啊。”白缙小聲應道,對上她眼睛的一瞬,臉色發窘,又急忙偏開頭。
他鮮有這樣的經歷,羞窘到仿佛渾身每個毛孔都發散着熱氣,仍無法平衡、穩定。
在不經意的一剎抱了滿懷的溫香萦繞,柔軟甘甜,經久未散。
前面聽見動靜的郁寶岩父子轉過頭來,郁茂經皺眉催道:“幹什麽呢?快走了!”
郁寶岩似乎已經應付好了父親,面上又現明朗的笑容,他伸高了手臂搖晃兩下,揚聲叫她:“姐,你沒事吧?”
郁寧寧原話傳遞給白缙:“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白缙急忙應聲,大步往前走去,急不可耐似的走過郁寧寧身邊。
郁茂經以為問題在郁寧寧身上,滿臉不耐,“你這丫頭怎麽回事?到底有什麽事?”
“我沒事。”郁寧寧淡定地說:“不走嗎?別站着了。”
“你們這些小崽子是不是有什麽毛病?還走個……”郁茂經用詞粗淺直白,可留意到東邊站着的人時,頓住了。
那裏站着一個穿着考究、正經的年輕人,神情有些頹唐,正直直看向他們這邊。
他是不認識這人,可看這幾個小年輕的臉色,就知道有鬼。
白缙滿腦子錯雜念頭早已消散,用問詢的眼神看郁寧寧。
“寧寧,我們談談吧。”杜紹舟說。
郁茂經頓時明白過來,臉色一沉,大踏步往那邊走。
“爸!”郁寶岩眼疾手快地拽住他,不由分說就往反方向扯,“我們先走,我還有話跟您說呢!”
他一見杜紹舟就覺得拳頭癢癢,可安置好他爸才是第一要務。
白缙看着父子兩人糾結着、拉扯着走開,面露躊躇。他一眼看到郁寧寧的眼神,才默默地走開。
初夏的日光明烈繁盛,杜紹舟站在樹蔭下,面容掩在明晃的樹影裏,看不清楚表情。
郁寧寧向他走過去,神色淡靜。沉穩的步伐似已踏過他們的交集過往,歡笑傷痛,林林總總,雖算不得長,可總有一串印記銘刻在心。
已經有一個多月不曾見過,郁寧寧發現,現在的自己可以保持冷靜了。
那種,一想起受到欺騙,就生出的心酸,已經消散了不少。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露面了,畢竟被人襲擊這種事,足夠你吓破膽。”
她的聲音綿軟,語氣也淡淡的,可無端端講出了譏诮意味。
畢竟,杜紹舟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襲擊”了。
杜紹舟神色黯淡,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遇到了麻煩,無法露面,不是故意整你弟弟。”
“我不信。”郁寧寧說:“說吧,你到底想怎麽樣?”
她的說得幹脆利落,配上一副清甜又上挑尾音的嗓子,直戳人心。
杜紹舟聞言,語氣發澀,“寧寧,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郁寧寧沒說話,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執着又無聲的在問,“你想怎樣”。
杜紹舟輕嘆一聲,妥協道:“我只是想說,镯子我收到了。還有,我不會追究郁寶岩的任何責任,你放心。”
“哦,那就好,祝你生活愉快,再見。”郁寧寧沒什麽誠意地說完,就想走。
“寧寧!”杜紹舟叫住她,語氣重了幾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你。想你說的那句‘不必勉強’。”
郁寧寧微微蹙眉,心中不耐,“你想說什麽?”
“無論你發現了什麽,誤解了什麽,從頭到尾,你連一句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甚至覺得,你只是拿那些當借口,我們之間,根本就是你在勉強吧!”
這是他交往過的最為冷靜的女人。
他說工作忙,她就不打擾;他送禮物,她就接受;他爽約,她就表示理解。
杜紹舟突然伸出手來,似乎想撫摸她的臉頰。他眼中竟流露出幾分痛楚,“你才是真正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人!”
郁寧寧閃身躲開,沒讓他碰到。
她背着光,容色晦暗,殷紅的唇小幅度的張開,陸續呼出幾口短促的氣。
“你……呵,呵呵。”
郁寧寧用近乎詭異的目光看他,眼神倉惶而直白,令人心驚。
片刻後,她漸漸收斂了情緒,恢複平靜。
“随便你吧。杜紹舟,別再見面了。”
—
白缙給她發信息說他們叫了車,等在西邊街角。
過去一看,只有白缙和郁寶岩在車上,郁茂經是大概被他們哄着先走一步。
兩人都帶着擔憂神色,前座的郁寶岩幾乎扭成麻花,別着身子看郁寧寧。
郁寧寧坐上後座關好門,一言不發,薄唇抿得平直,視線向外,情緒低沉。
兩個男人交換了個眼色,白缙試探着問:“寧寧?”
“嗯。”郁寧寧簡短的應,連單音節都能發成消極頹喪的語調。
“姐——”郁寶岩拖長了音,想耍個寶,“我再給你做個升級版防狼器,以後再也不親自動手了,好不好?”
郁寧寧卻仿佛沒聽見。
她目光低垂,中指不帶節奏的敲着手包,似乎有些不安。
“郁寶岩。”良久後,郁寧寧叫了一聲,語氣沉着,透着疲憊。
“你早就成年了。如果你以後,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就從根上把情感收一收吧。”
“我的力量,非常薄弱,只顧得好自己的生活。類似這種你陷進去的事情,我始終無能為力。”
杜紹舟的指責,令她覺得荒謬絕倫。可冷靜下來後,她又意識到那番話申明了某種現實意義。
盡管郁寧寧絕不會直接去剖白、去陳情,但她自認已經傾盡全力去和杜紹舟相處、磨合。
相戀時,她忍讓,尊重,也竭盡所能地去關懷、理解。
不作要求,盡守本分。
而對方,将她的心意,如此踐踏。
這世界,畢竟不是以心就能換心的。